第9章 玲珑髓
宁瑄被三宝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坐在桌子上吃饭。
每当宁瑄想要起来走两步的时候,就会被三宝强行按回被窝里。就连吃饭都会被三宝苦口婆心的劝说,要不是宁瑄再三的表示自己没问题,恐怕这顿饭也得在床上解决了。
三宝在一旁伺候宁瑄吃饭,长生则负责把饭菜摆上桌上。
宁瑄在长生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蔷薇花香。
“长生,香炉里的的龙涎香快燃完了,你去再添上一些。”
“是。”长生放下手边的活去添香料。
人的嗅觉十分的强大,可以分辨出很多种不同的味道,但是嗅觉也很懒惰,长时间处在一种气味里,就会什么都闻不出来。
这两天不怎么进食的宁瑄看着一桌子的菜也没有多少胃口。但是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吃一点。刚喝了小半碗粥,长庚便跑进来通报。
“陛下,小晏大人来了。”
“宣。”宁瑄的汤勺停顿了一下。
晏匀走进内殿,看着冉冉升起的烟雾不禁皱了皱眉头。
“臣,拜见陛下。”
“既然你来的这么巧,就和朕一起用膳吧。”
“臣遵旨。”
晏匀半坐在下榻,三宝呈了一碗粥给他。“有劳公公。”
“晏大人客气了。”说吧便回到宁瑄身边伺候。
“陛下身体可好些了。”
“不打紧,不是什么大毛病。值此多事之秋,昨夜因却因为朕闹得人仰马翻,实在是让朕过意不去啊。”
“尤其是晏相一大把年纪了,半夜还从被窝里拉进宫来。”
“父亲该当为之,请陛下切勿挂怀。”
两人话语之间你来我往的客套,好似那些不愉快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而这客气又周到的语气,就好像这二人才刚刚认识。
宁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到这样的晏匀他的火气从心底直冒到头顶。把碗往前一推,“不吃了,朕吃好了。”。
晏匀也连忙放下了那吃了几口的粥,“劳烦公公将这些人撤下去吧。”
论读空气的本领怕是没有人能比得过三宝。他连忙答应是,带着其他下人一起出去了。
屋子里的人都走完了,就只剩下这师徒二人。晏匀站起身来走到宁瑄身边,“陛下得罪了,容臣为陛下诊脉。”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抓起了宁瑄的手臂。
宁瑄也没有反抗,只是淡淡地说道:“师尊既然这么关心我,昨夜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臣……”
宁瑄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盯着晏匀。
“臣昨夜去了怀王府。”
又是一阵沉默。
晏匀从来不曾欺骗过宁瑄。这一次也一样,只不过他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宁瑄。
宁瑄先别过头去,甩开晏匀把脉的手。
“师尊诊断的如何?”
“风寒。”
“那师尊可有药方?”
晏匀望着窗外,“风寒得了身,也寒得了心。灵丹妙药医得了身,医不了心。”
“朕的心早就死了,被他的师尊亲手扼杀掉了。”
杀人诛心,宁瑄这话比刀子还要锋利,还是直直冲着人心口去的。
良久,晏匀只说了一句,“微臣惶恐。”
“陛下。”
“蔷薇不该在冬天盛放。”
宁瑄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不会吧,自己的计划难道已经被师尊看破了吗?不可能,就算师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他也不可能明白的这么快。若是这样,师尊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试探我。
宁瑄定了定心神,“总是会有列外吧,有生不逢时的人,便有不合时宜开放的花。”
生不逢时……
花既如此,人又何堪?
晏匀回过头看着榻上的少年,“既不合时宜那就不该存在。”
“寒冬腊月绽放的蔷薇花是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是威胁?还是挑衅。就在晏匀思考之际,宁瑄语气一变。
“师尊何必这么严肃,人懂趋利避害,花自是懂得忍耐。这蔷薇花香不过是香料而已。”
晏匀不再给宁瑄狡辩的机会,他索性打打开天窗说亮话,“《南域异闻录》中有载,龙涎香和玲珑髓混合可得蔷薇花香。”
“玲珑髓更是药性奇特,一旦沾上就会数日不散。”
还是瞒不住师尊啊。宁瑄在听到《南域异闻录》时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晏匀看透了。他也不再做无谓的解释。
“哈哈哈,师尊,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不如把该徒儿解说的部分一并说了吧。”
“陛下你一早就命人点好了龙涎香,加之提前就存在的玲珑髓,春和殿内便一直笼罩咋蔷薇花香中。但就算是相同的香味也会有浓淡的的区别,为了分辨出是谁替父亲通风报信,陛下你一定会让可疑者去添加香料的。”
啪啪啪啪啪啪,宁瑄歪在榻上拍着手说道:“你不愧是朕最敬重的师尊,朕这点小伎俩还是瞒不过师尊。”
宁瑄一把将晏匀拉到榻上,“既然师尊要把脉,为何不把这只手?”
宁瑄举起那只缠着绷带的左手戏谑地看着晏匀。
这只手上伤痕累累,就算缠绕着白色的绷带也阻止不了血腥味涌进晏匀的鼻腔。
这是攻心之计。
晏匀用力握住宁瑄的手腕:“陛下此计甚是巧妙,但美中不足。”
“哦?还请师尊指教。”宁瑄忍着疼笑着问道。
“《南域异闻录》是陛下在臣的书房偷拿的,臣自是读过其中的内容,再者此书虽然是不入流的通俗小说,但市面上也是有所流通,若要采用书中计策,必须慎之,以防被人轻易看破。”
“不过,这一点还不是最致命的。最重要的一点是陛下忽略了时间。”
宁瑄稍加思考就知道自己是在那里露出了破绽。
“朕素来不喜欢焚香,突然在春和殿大量用香自然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晏匀颔首,随后将宁瑄染血的绷带解开上药,重新替他包扎。
“陛下需谨记,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想让计划实施地不漏痕迹就必须做好事先的准备,将反常的事情变为众人习以为常的事情。”
师徒四目相对,宁瑄觉得时间仿佛回溯到了从前,那风平浪静的曾经。
眼前的人是这样的熟悉,教导自己是他的责任,直到今日,直到朕已经成为了皇帝,他还是会耳提面命般地教导朕。
师尊啊师尊,朕从来不曾看透过你。可朕在你面前就像被扒光毛的鹌鹑。
“我恨你。”
这三个字是双方不可挣脱的诅咒。
晏匀包扎伤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臣,知晓。”
怎样的恨连说出口都费劲,又是怎样的恨伤人更伤己。晏匀无可辩解,也不像辩解,就算有一天宁瑄要杀他,他也会甘之如饴。
“朕乏了,你走吧。”
晏匀也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只是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臣来此还有一样东西送给陛下。”
“哦,是什么?”
“臣已经将东西交给了长庚。”
喂,不是吧,特意眼巴巴地送来却还要卖关子。算了,宁瑄也不想追问下去了,他病歪歪地躺到床榻上,闭上眼睛养神。
“现在应该是早朝的时候了吧,朕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话还没说完宁瑄就咳了起来。
“陛下保重,臣先行告退。”说完,晏匀便退出了殿内。
这一番针锋相对耗光了宁瑄所有的力气,师尊果然心细如发,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会被他抽丝剥茧。朕接下来行事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
这一局虽然被师尊看破,但这这一局值得赌上这样的风险。其他的暂且不论,长生的价值在这一刻就已经被废掉了。无论师尊是否会将此事告知晏相,晏家不可能再信任长生了。
晏匀,你是朕的师尊,晏相的儿子。朕摸不准你到底是那一边的人,可朕知道今的事你一定不会告诉晏相,不然你也不会这般苦口婆心地来为朕上课。
朕和晏相你终究只能选择一边。
看着长生在殿内忙碌的身影,宁瑄有了算计。
说不定这枚废棋还可以帮朕一个忙。
“长生。”
“奴才在。”长生麻利地来到宁瑄身边。
“将朕书架上的那本《南域异闻录》送去晏家,交于小晏大人。”
“是。”长生转身去书架上找书。
“不用着急,等晚间再送去,你务必亲手将此书交到小晏大人手中。”
“哦,对了,再替朕转告一句话。”
“就说,多谢他借朕此书,是朕归还的迟了。”
“奴才领命。”
长生百思不得其解,陛下为何不当面将书还给小晏大人?就算是一时忘记了,只是一本书而已,为何还得挑时间去送,还必须亲自交到小晏大人手中?
陛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长生拿起这本《南域异闻录》心里的疑惑就更多了,这本书封面和纸张都很粗糙,装订也很潦草,想来也不是宫内之物,更不是难得的古书典籍。
莫非?
这里面有陛下想传递给小晏大人的消息?
不行,看来晚间去晏府我得避开小晏大人,先将书送给晏相过目才是。
殊不知,长生的一举一动都尽收宁瑄眼底。
聪明人总是会多想,宁瑄利用的就是这一点。只可惜长生虽然也是聪明人,但却是自作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