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药丸局
宁瑄白日在朝堂上的应对着实超出了晏瑾云期待，他一直以为这个少年是所有皇子中最不成器的一个，没想到他还是颇有心机的，懂得火上浇油。
晏瑾云从登基大典之后就一直在防备宁瑄。白天的经历让他更加坚定了宁瑄的病是装的，这个小子只是在示弱。所以晏瑾云特地调整了宫内太医值班的顺序，让宁瑄和张勋保持一定的距离。
没想到自己还是太高估他了，今日宁瑄的身体若是再出现什么差池，自己怕不是要被天下的舆论压死。
这种情况绝不能再出现，至少不是现在。
晏瑾云给张勋下了命令这一个月在宫内值班，好好照顾宁瑄的身体。
当晚晏相和张太医都轮流来看了陛下几次，小皇帝高烧虽然退了，但反反复复总是大意不得，好在他睡得还算沉稳。这两个人也都放下心来了，走的时侯嘱咐太监宫女好好照顾陛下。
经过一宿的折腾，直到寅时，天快亮了晏相才回到家，一进书房就发现晏匀已经在等他了。
“陛下可还好？”晏匀急切地问道。
侍女将晏相的斗篷挂到衣架上。
晏相才悠悠地开口：“无妨，高热已经退了。”
“为父交代你的事情办的如何？”
晏匀马上反应过来是自己失态了，他立马调整心态。
“已经取得了黄泉剑的进一步线索，对方提出用十万两黄金交易。”
“哦？居然是要钱。真是越来越趣味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晏相，小晏大人。”
晏相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命令开口，“长生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长生将他的小荷包陈了上来，里面装着的正是他夜间偷偷拿到的药丸。
“陛下昨夜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就为了吃这几粒药丸，奴才留了个心眼偷偷从暗格里拿了几粒出来。”
晏相捏出一粒凑在鼻子上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但不知是何物，有何功效。
“匀儿你去找个郎中问问，看看这是什么？”
晏匀接过荷包，也拿出药丸看了看。
啊这
“匀儿，何故发愣？可是认识这东西。”
晏匀直接将药丸吃了下去。
书房里的两人都不知道晏匀卖的什么关子。
“回父亲，此物是由南域进贡来的可可粉做成的，数量极为稀少，只有先帝和宁熙殿下拥有。宁熙殿下府邸之中有个心思巧妙的厨子，用其和数种香料制成了这道甜品。前太子很疼这个小弟，所以大部分都给了陛下。”
“直白点说就是糖果。”
晏相一脸黑线，长生也被惊得一脸呆相。谁能料想得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将糖果藏在自己的暗格之中，更有甚者为了偷偷吃点糖果将身边的人都赶出去。
长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奴才孤陋寡闻，还请丞相责罚。”
“你起来吧，此事不是你的错。老夫还要多谢你将此事告知。”说罢晏相将手上的一个玉扳指赏给了长生。
只是晏瑾云的表情相当复杂，他突然有点理解先帝为何会如此头疼这个小儿子了。昨日还觉得陛下是长江后浪，今天就被啪啪打脸，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不足为惧也。
晏匀将荷包还给了长生，还不忘嘱咐一句：“别再偷陛下的糖了。”
长生的汗水流的如雨一般，他一边用袖子抹了一把，一边回答：“奴才不敢，小晏大人说笑了。”
说完人就一溜烟出去了。
咳咳咳咳咳
晏相强行将话题转换，“陛下毕竟还是少年，你近日多进宫看看他。”
“还有确定黄泉剑真伪的事情也一并交给你。”
“是，父亲。”
天亮了，躺在床上的宁瑄又醒了过来，不知昨夜的障眼法有没有生效？
他打开暗格取出匣子，一眼就知道有人动了手脚。匣子是上好的漆器，手上的纹路会很轻易留在上面，只过了一夜这匣子上多了几个不深不浅的指印啊。为了避免被自己察觉，动手的人只拿走三粒。
看来朕身边的人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有时候眼见未必为真。只见宁瑄打开匣子，食指顺着匣壁轻轻向下压，随即弹出一颗红色的药丸。
此之谓欲盖弥彰。
从宁瑄当上皇帝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的身边会有数不清的眼线。
眼下虽不能拔除这些人，但还是要把这些人揪出来，或提防，或利用。
师尊教过为将之道，当先治心。那为君之道又是如何？
朕原本不是帝王之才，父皇也从未对我抱此期望，虽然父皇为我请了很多夫子，但他们也只是教些四书五经，从未教过我帝王之道。只有师尊与他人不同，他会在细微末节处提点我术的运用。
君之道便是用将之道。那么别人的棋子自然也可以为我所用。
师尊你一向觉得徒儿是孺子不可教也，这一步棋不知道能不能让师尊满意。
算算时辰，按捺不住的线人应该已经将偷走的东西送给晏相了。这也是宁瑄利用晏家眼线的第一步，现在的他根基不稳，筹码不够，他需要示弱来降低晏家的防备心理，同时延长自己的利用价值。
宁瑄将匣子放回暗格，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他现在十分想看看得知此物是什么的晏相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去报信的人应该快回来了，我也该做准备了。
“三宝，去把龙涎香点上。”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里赶着进宫的晏匀被这小点心勾起了回忆。
“师尊，今天我去太子哥哥哪里蹭饭尝到一种非常特别的点心，味道很不错。太子哥哥见我喜欢就都送我了。我特意带来给师尊尝尝。”
这一向喜欢上房揭瓦的猴儿居然捧着一盒点心来找晏匀，还不许下人拿着。先帝诸位皇子之中也只有这一位贪玩又贪吃。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吧。”
对上这双开心的眼睛，晏匀只得点点头说好吃。
“哈哈哈哈哈，我已经去求过太子哥哥了，只要小厨房做了这个点心就分我一半儿。到时候我再同师尊一起吃。”
晏匀知道若不及时敲打一下这个小兔崽子，他的尾巴怕不是要翘到天上去。
“太子殿下就没提什么要求吗？”
还在嘚瑟的宁瑄瞬间就耷拉下了脑袋，“有，三个月不能闯祸，夫子的随堂测验必须通过。”
看着宁瑄这可怜巴巴的表情晏匀差一点就笑出声，好在面上还是绷住了。
晏匀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叹息声也随之而来。最近晏匀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情，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轻易陷入情绪之中，不智也。
“陛下，其实微臣并不爱吃甜食。”
晏匀下意识地用左手摸了摸右手，他发现手上有一种黏腻的感觉。看来是刚刚拿甜点的时候粘在手上。
他舔了舔手指头，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个味道为什么和自己曾经吃过的点心有一点点不一样？为什么有一种发涩的感觉？按理来说应该是柔滑爽口的才对。
晏匀又仔细地闻了闻自己的手指，他终于从可可的味道中分辨出了一丝不同的气味，很淡，是什么呢？
晏匀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味道，到底是什么？
玲珑髓。
原来是这样。
玲珑髓，原本是无色无味的，但在加热的状态下会散发出一点点类似牛乳的味道。而种小甜食是可可粉和牛乳调配出来的，就算被混入玲珑髓不仔细分辨根本不会注意到。
但玲珑髓一旦和龙涎香相混合在一起就会散发出类似蔷薇的香气。
晏匀陪伴宁瑄多时，他很清楚陛下并不怎么喜欢焚香。但近来春和殿却支取了不少龙涎香。
这是巧合还是陛下故意为之？
要是巧合那也太巧了吧。太多的巧合那就意味着不是巧合。
晏匀可以确定，陛下要开始扒出他身边的眼线。
那今日长生来晏府契机就是宁瑄刻意为他制造了，看来宁瑄也知道朝堂上的那一手借刀杀人让父亲戒备了不少。为了让父亲安心，也为了找出他身边的眼线，陛下设下了这一箭双雕之局。
父亲说的没错，真是不能小看少年人啊。
“陛下，您不愧是臣的徒弟。”
陛下，臣虽然教过你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但是你只是听懂了一半，这样一箭双雕的计策是高明的决定，但目前的你并没有能力将此计策实施完美。你虽然提前做了准备，但你的计划看似逻辑通顺，细节上却留下了致命的错误。
原本晏匀可以骑马进宫，但他今日还有东西要交于陛下，这才选了乘坐马车入宫。
他轻轻抚着放在一旁的木盒，内心也是一阵欣喜，一阵悲伤。宁瑄今年才16岁，为了应对眼前的局势，他不得不隐忍，自残，设计，一桩一件件皆是他从前最不愿做的事情。读书学习对从前的他来说只是用于打发时间的玩物而已，如今却不得不用自己教他的东西求生。
希望此物能给予陛下万分之一的陪伴，晏匀将木盒抱在了双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