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访
晏家密室中，烛影闪动。
“尸体属下已经核对过了，有一个人的尸体不见了。”
“嗯？是谁？”
“太医令，张子初。”
晏瑾云暗道不好，张子初虽不是自己的人，但他是自己选中的棋子。这张子初身上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眼下偏偏是他的尸体不见了，这是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难道是七月银霜的的计划暴露了吗？他对着黑影吩咐道：“务必找到太医令张子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烛火轻微跳动，人已不再屋内。
回到晏府的晏匀来到老爹的书房。
他拱手相拜，恭恭敬敬叫了一声，“父亲。”
晏瑾云背对着晏匀，“匀儿回来了。”
晏匀拱手答道：“是。”
“陛下可有说什么？”
“陛下身体欠安，什么都没说就让儿子回来了。”
老头理了理胡子，将手上的书放在桌案上。
“殿下虽然年轻，倒也沉稳。一方面将朝局全权交由老夫负责，传递消息也是由你负责，以显示对我晏家的倚重。另一方面让三辅助臣协同老夫料理朝政。一来自是为了平衡朝局，二来亦是将我们置于炭火之上。”
父亲这是对陛下起了疑心，“父亲意欲何为？”
晏相微微一笑将昨夜事情发展经过的报告递给晏匀，“没什么，只是感慨一下，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可小觑年轻人呀。”
接着又问道：“匀儿，父子之情，君臣之义，师徒之仪，该当如何平衡？”
晏匀没有直接回答父亲的问题，“鱼和熊掌若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为父明白。”
父子之间的对话始终保有分寸，没有人愿意把话说清楚。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匀儿，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是否与宁熙殿下有关？”晏匀反问道。
没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黄泉剑现世了”
黄泉剑，竟然在这个时间点。晏匀闭着眼睛说道：“千算万算不及天算呀。”
晏匀原以为兵行险招能够保下宁熙殿下一线生机，现如今想来却是黄粱美梦一场。
三途河，无人舟，彼岸花开，引渡亡灵。
这是湖竹村口口流传的童谣，黄泉剑再现尘世，江湖也好，朝廷也罢，恐怕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父亲大人，孩儿有一事想要和父亲探讨。”
晏相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宁熙殿下真的是金鳞教下的手吗？”晏匀这句话意在试探晏相是否与金鳞教有所勾结。
“无论是与不是，宁熙都已经死了。老夫不至于蠢到与虎谋皮。何况是谁杀的又有什么要紧，这个黑锅老夫背定了。至于明面上的，过去过不去的终归会过去。”
“我儿明白吗？”
晏匀低头不语，父亲大人说的没错。连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都会怀疑他，又何况是其他人。何况父亲昨晚原本就是冲着宁熙殿下去的，再多富丽堂皇的说辞也堵不住他人的嘴，反倒是欲盖弥彰，更让旁人生疑。倒不如就随他们去吧。
“父亲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晏相只回答了一个字，“等！”
二人都明了，敌暗我明且朝局尚未稳固此时不宜主动出击，让想要钓鱼的人先放出鱼饵再说。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该来的总会来，贸然行动反而打草惊蛇。
晏匀低头不语，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张不开嘴。人有时候是会自己骗自己的，晏匀害怕得知答案之后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的心。
“我儿还有事吗？”
“父亲，孩儿斗胆一问，那些随行的御林军”迟疑之后，晏匀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是，是为父干的。”
“你也有你要做的事情，先去吧。”
晏匀低下头恭恭敬敬行礼，默默退出了书房。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再追问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费口水，晏匀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这就是父子二人之间的默契，两人志向或许不同，但手段却是出奇的一致。
晏匀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竟然有点挪不动脚步，事到如今，他又有何颜面去怀王府。
踏入庭院，一夜之间物是人非。昨夜的血迹早已被大雪覆盖，亭台阁楼也被烧得面目全非，晏匀每走一步就好像是踏在刀刃上一样。他俯下身体捧起一把沙土，一粒沙尘百滴血。王位之争牺牲最多的却是普通人，那数千名御林军被父亲尽数牺牲在了怀王府邸。
斑斑血泪又岂是白雪可以覆盖的住的。
好冷啊。晏匀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继续往前走去。
正在感伤的晏匀听到了一阵笛声悠悠从远处飘来。听声音此人离我距离很远，显然是用内功将声音传送来这里，这还真是愿者上钩。
果然行至湖心亭，有人点了一盏灯，倚着栏杆吹笛子。
晏匀缓步登上亭中，被那盏灯吸引了注意力，是玻璃绣球灯。
“阁下好雅兴。”
那人一身黑衣，带着黑色的斗笠，好似一只地府索命的无常。
黑衣人将石笛别在腰间，“有雅兴的何止在下一人，小晏公子也是知音人。”
晏匀坐在玻璃绣球灯下，“哦？还请赐教。”
“公子一身素服衣袂飘飘，寻笛声而来自是风雅之人。”
“阁下不妨单刀直入，直说来意如何？”
黑衣人爽朗地笑出了声，“痛快，在下也不兜圈子了。在下此来是来与小晏公子谈交易的，一把剑换十万两黄金。”
晏匀挑了挑眉毛，“阁下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就算是传说中的神剑，也只是一把剑而已，再璀璨夺目，终究是一把死物，是为人所用的兵器而已。”
“更何况是传说。传说，传说，向来都是人传人的捕风捉影。若是单凭一把剑真能挑动江湖风云，又岂止是值十万两黄金。阁下岂不是亏本了？”
“哈哈哈哈哈，小晏公子好口才。在下也认为这把破剑还不值一担米来的有价值。我萧家铸剑世家，做出多少神兵利器，最终都不过是杀人器，如何能与救人的稻米相比。只是这不值一袋米的废铁对晏相来说却十分重要。”
萧家？原来如此，难怪父亲会这般重视。
“再者，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晏家不会在乎这点小钱。”
小钱？那可是十万两黄金。晏匀没有上他的套，只是用手摸了摸玻璃绣球灯的灯穗子。
“我答应你，只是需要一个附带条件。”
黑衣人顿时紧张了起来，“什么条件？”
“把这盏灯送给在下。”
“蛤？”黑衣人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人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要求。这盏灯是自己从后院翻进来的时候在内殿无意看到的，只是觉得样式比较新奇，所以就顺手拿来玩玩。
“这位公子，你确定你的脑子没问题吗？”
晏匀一脸黑线地回答:“还请阁下将心里话莫要说出来。”
黑衣人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了，忙用手捂着嘴。
“十万两黄金毕竟不是个小数，我方要先验货。”晏匀接着说道。
“成，十五月圆之夜，湖竹村等你。”
黑衣人转身要走，却被晏匀拦了下来。
“在下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阁下？”
哎呀，糟了。大哥也没告诉我能不能把名字告诉这家伙，我是不是应该随口诌一个。黑衣人此刻在脑中给自己起了十几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名号。
“既然名字不便透露，那可以让我看看你的长相吗？”晏匀说时迟那时快，用灯柄挑飞了黑衣人的斗笠。
结果斗笠之下是一张蒙了黑布的脸。
小晏大人和黑衣人对视了三秒钟，然后提着灯淡定地说了一句，“告辞。”
看着晏匀离去的背影，黑衣人开口喊道:“你可以叫我萧二爷。”
这一刻晏匀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心里默默念叨着叫你二大爷都成。
风呼呼而过，晏匀知道黑衣人已经离开了。看来金鳞教也是藏龙卧虎，这人轻功了得。
晏匀并没有离开怀王府，而是在确定黑衣人离开后又走小路绕回了内殿。
那盏玻璃绣球灯虽非凡品但也照不亮这整个黑漆漆的怀王府，晏匀一手持灯，一手抚过被烧焦的雕梁画栋。
大理寺已经将所有的尸体都运出去了，晏匀对此等行动效率实在佩服。但太快了，有时候速度太快就难以将事件存在的痕迹完全掩盖。
晏匀在长廊上找到一块玉佩，应该是大理寺的人在搬运尸体的时候将玉佩落下了。
他仔细打量着玉佩，绳结和吊穗都烧掉了。巴掌大小，玉质温润，一面刻着桃花，另一面刻有“思”字。
莫非是哪家姑娘送给自己心上人的定情信物。
玉不全但犹在，人却不在了。
晏匀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将东西包好，继续往里走去。
每走一步心就下沉一分。走到内殿那扇门，晏匀竟花了良久时间才推开门。他将玻璃绣球灯挂在窗下，用火折子点燃满屋的蜡烛。
昨夜未曾燃尽的烛光静静诉说着昔日的荣光。
“太子殿下，是臣来迟了。”晏匀仔细观察了四周，然后坐在床边静静陪伴。
陪伴那些未曾散去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