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深沉
权力争斗是这世间最残酷的斗争。王者,孤家寡人也,这王位太窄从来容不得第二人。
今日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举国同庆,唯有怀亲王府邸一片肃杀,愁云惨淡。
也罢,成王败寇,输了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也没有了被他人选择的余地,人情向来如此,怨不得他人。
自从先帝驾崩之后,前太子宁熙就卧病不起了,数日来也只是靠参汤吊着一口气。
想不到这样冷清的怀亲王府邸,入夜时分竟然有贵客来临,宰相晏瑾云带着御医以及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叩响了府邸的大门。这被人视为洪水猛兽的宅子竟然连看守的人都没有,大门也是虚掩着的,侍卫轻轻一推大门就开了。这场面属实匪夷所思,负责叫门的侍卫的手就这样在半空中凝固了,好在他反应还是快连滚带爬跪在晏相面前,“启禀大人门”
晏相捋了捋胡子,“不用说了,众人随老夫进入。”
晏瑾云浮沉官场多年,见惯了性命攸关的大场面,眼下的情形虽然反常但也必须要做,陷阱也好,空城计也罢,走到这个地步就不该再心存顾虑。
一行人还未走到正殿便遇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前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怀王妃,她身后也只带了两个侍女。
怀王妃穿着石榴红对襟羽缎斗篷,手里捧着暖手炉静静观赏着一株梅花。
晏相上前行礼,“深更半夜还有惊扰王妃,老臣惶恐。”
“妾身才是倍感惶恐,今日新帝登基,旁人皆视怀王府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而不及被牵连到,想不到诸事繁忙的晏相竟然有空来王府做客,妾身真是又惶恐又感激。”怀王妃盈盈一拜,未见丝毫慌张,进退得以,谈吐不俗。不愧为名门之后,自小就是以中宫为目的培养的。
晏瑾云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丝毫不介意怀王妃的揶揄,神态自若笑着回答:“王妃真是折煞老夫,老夫今日前来一是为传达圣上旨意,二来也是受人所托。”
“哦?传达圣旨自是国是,晏相自然义不容辞。只是这受人所托?是受何人所托,所托何事?”怀王妃饶有趣味地问道。
“犬子自幼与宁熙殿下交陪,听说殿下身体不适之后日日挂心每每想要来探望,却诸事盈身,万不得已方托老夫前来。”
怀王妃轻挑眉毛,随即用袖子遮住半边容颜,笑出了声。
“是妾身失礼了,还望晏相见谅。妾身还以为风吹阳关道,人心比雪冷,还以为晏小公子早已忘了殿下与他自小相伴的恩情。”怀王妃虽是女流之辈,直面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不见丝毫慌张,一言一行皆不失礼数,却又处处暗含深意。这份气度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但晏相这只老狐狸又岂会被三言两语就挑拨起来。晏相自登科入第以来历经三朝,向来小心翼翼,如今年过花甲,更是老谋深算。
“王妃,言重了。”
“家国,家国,国为先,家为次之!老夫与犬子,皆以国为先。”
“晏相忠贞报国,妾身佩服。”
两人你来我往的试探终于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怀王妃单刀直入,“那晏相漏夜来访是为国还是为家?是为晏小公子还是为陛下?”
“都为!为人臣,为人父自是要事事亲为。”
说着便不急不忙取出了圣旨。
怀王妃跪在地上“回禀圣上,怀王殿下病体沉珂实在下不来床。”
“无妨,圣上最记挂兄弟之情,圣旨可由王妃代接。”
“妾身领命。”怀王妃一时也吃不准这道旨意究竟是什么意图。若是来铲除后患,未免也太娇柔造作。但晏相漏夜率军前来是祸非福也。
太监四喜依命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薨逝,王兄又因伤心而病倒,朕心甚忧,特命晏相偕太医令探望王兄。钦此!”
怀王妃听着这冠冕堂皇的旨意,心中悲愤交集,好一出鸿门宴!若是真心探望又何须带着御林军前来。
“臣妾替怀王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喜连忙扶起怀王妃,“王妃快快请起,烦请王妃带御医入内为怀王殿下诊断。”
怀王妃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婢女,那丫头也聪慧伶俐,直接向内殿跑去。
“晏相请稍等片刻,殿下近日都没有下过榻,这样浩浩荡荡的人马恐怕会将冷气渡给殿下,妾身已经命人帮殿下穿衣,就请两位御医随本王妃探视殿下。”
怀王妃话语刚落,随后目光坚毅地看向晏相,一字一顿的说出:“至于其他人,就都请在殿外等候。”
老狐狸是真沉地住气,“合该如此,老臣便在此恭候。”
怀王妃阖首示意,带着两个御医前往内殿,一路走来,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来者是敌非友,但为何却如此好说话,这只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细细回想刚刚的场景,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又处处感觉有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经过长廊,怀王妃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外面白雪纷飞,在长明灯的衬托下显得份外妖娆。
她将手伸出廊外,那晶莹的雪花在碰触到指尖的瞬间就已经化去,了无踪迹。
殿下,下雪了。
一行人走在长廊上踏踏的脚步声,勾起怀王妃久远的记忆。
记起小时候的自己不懂事常常闹着要和宁熙哥哥玩耍,那一年大雪宁熙拖着病体偷偷溜出寝殿陪她在花园里赏红梅,堆雪兔子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可这些美好的记忆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怀王妃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殿下,这大概是我们共赏的最后一场雪。
“臣,太医院,太医令张子初,俸陛下旨意特来为殿下请脉。”
“太医李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个太医跪在床幔之外,虽目不能视,但仍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威压,只得战战兢兢的回话。
帷帐之内的人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示意旁人。
一个小婢女将床帷掀起一角,将怀王殿下的手轻轻放在药枕之上。
两位太医心领神会,依次为殿下把脉施针,半晌便悄悄从内殿退了出来。
“臣有一事……”
“张太医,请慎言。尔等是俸王命而来,王爷病情应先当回禀晏相。”
这位太医令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连话都说不清楚。
“是,是,臣僭越了。”
“你们随我一起去回禀晏相,也好叫陛下放心。”
二位太医连声答是,跟在怀王妃身后缓缓退出内殿。
一行人顺着沿路折返大殿,景色却大有不同,今夜的雪格外的大,不出半晌地上便铺满了一层银霜,不知是不是风太大的原因,那尊侍女长明灯竟然熄灭了。
不详之兆
李思瞅中时机趁着怀王妃神色迟疑之间,抽出怀中短刀一刀将张子初毙命。
下一刻李思从怀中掏出一只信鸽想要放飞到了空中,只是这鸽子还没扑腾几下翅膀就被眼疾手快的怀王妃逮了回来。
张太医临死之前的眼神是那么的不可置信。
“你……你……”话还没出口就直挺挺地倒地身亡了。
“请王妃早下决断。”李思跪地干脆利落,只是眼睛不时瞟着怀王妃手上的鸽子。
这还真是趣味的一幕,怀王妃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了。她也知今日是祸非福,但还是没有预料事情的发展方向如此诡异。怀王妃稳定住心绪,“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吧。”
“是。”
李思是宁熙殿下一手提拔上来的,这在朝堂之中算不上是什么秘密。晏相今日特别要他来恐怕也只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怀王妃知道眼下任何人都不能完全相信,但张子初已经被杀,眼下想不信李思都来不及了,唯一庆幸的是信鸽被拦了下来自己还有和他一谈的资本。
“张子初只是晏相的替死鬼,他本人也不知道他给怀王殿下施针的工具被人动了手脚,下了无色无味的七月银霜。”
“什么,七月银霜是什么?”
“此毒为南域特有,燕国之内罕有人知。它会让殿下的身体在一个月内不知不觉地衰弱致死。”
“那陛下”怀王妃差点掐死手上的鸽子。
“王妃莫急,这毒虽然一旦发作神仙难救,但七日之内并不会爆发,臣亦有法可解。”
怀王妃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拳,红色的血液顺着袖子一点一点滴到雪中,像极了这雪中的梅花。这老狐狸果然心机深重,当了□□还要立牌坊,七日之内无人能察觉殿下的身体情况,一可借这段时间清除党羽,二来将自己的嫌疑洗刷干净。
李思神色凛然地说道:“臣的命是殿下救的,现下也该还给殿下。”
这话中犹有深意,看着如此坚决的太医令,怀王妃也下定了决心,不论李思有什么目的只要能救殿下她什么都愿意做。
“你只说如何做?本宫自会思量。”
“那就以王府满门性命换殿下安然。”
什么?!李思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怀王妃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