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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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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刮起风来。冬天的一刮风就觉得特别冷。文程不想出门,他独自坐在屋里,用被子裹着腿,低头看书。正看得入神,冷不防有人在近旁大喝一声:

    “书呆子!”

    抬头看时,正是小贾。可能是文程看书太专注了,她进来时他竟浑然不觉。许多人都把爱看书者称作“书呆子”,他自己也觉得在看得入神的时候的确有些呆味,所以对书呆子的称呼并不在意,笑了笑说道:

    “今天你又是后半场吗?”

    “上午没我的戏,连龙套也没说让我跑,解放了!”她说着话很高兴。

    文程说:“既然没你的戏,何不回家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前天在河边遇见你时,那是才从家里来。再说呢,一来一回十几里路,走着挺累人的。”

    “听你的话意是本地人,那你怎么会是北方口音?”文程终于忍不住把两天来悬在脑子里的疑问提出来。

    “你这人看似聪明,怎么脑袋瓜子不转圈呢!我是洛阳西北部新安县人,这里是我婆家。”她说话很侃快,发现我还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她,于是就像说书人一样将她的身世娓娓道来。

    小贾原籍是新安县石寺镇,十三岁小学毕业那年母亲去世了。上了两年初中,听说县里招收学生队,培养小剧员,就背着远在庙头镇教书的父亲报了名。学生队边学习边演出,进步很快。两年后被安排到郁山煤矿宣传队,曾经代表洛阳地区煤炭系统去郑州汇演,还得了奖。前年刚满十八岁时,为了缓解家庭的窘况,后妈背着父亲把她许给了煤矿上的一个干部。她身在煤矿,对煤矿上的情况非常熟悉,一脏,二累,三危险。矿工们连同矿上的干部大多数没文化,人称“大老粗”。更何况那人已经三四十岁。红颜女不愿相伴老苍头,为了抵抗后妈对自己的包办婚姻,她仓促之下就和当时在那里搞勘探工作的地质队上一个姓王的青年人突击结了婚。去年搞下放运动,由于生活普遍困难,工人的标准也不够吃,而农村正好还有借地,在动员下放的时候,说是“七级工,八级工,不如回家栽沟葱”。小王为了表现积极,率先响应国家号召报了名,结果是如愿以偿。丈夫下放以后,小贾不愿看到后妈幸灾乐祸,只好硬着头皮跟小王一块回到游河这个家。常言说“嫁狗随狗走,嫁鸡随鸡飞”,明明知道这是封建礼教对妇女的不公正,但是也没什么办法呢?

    屋子里很静,停了很长时间。文程才打破沉寂,又象自言自语:“年轻貌美,明珠暗投了……你今后呢,有什么打算吗?”

    “家在这里,能打算啥?只能过一天少两晌了。好在目前这一带的群众还有饭吃。”

    正说话间,忽见团长出了后台门径直走过来,从衣袋里掏出一角钱说道:

    “小贾,今天上午数你最闲,我呢暂时还离不开,拜托你替我上街买包烟。”

    小贾接过钱,刚一出门,外面的冷风又把她吹了回来。看看我的皮大衣和皮帽子堆在旁边的被子上,也不答话,做了个鬼脸,穿上大衣,戴上帽子,把辫子塞进帽子里,活像一个小伙子,一摇三摆地上街去了。

    她刚出门,雪花就开始飘落,回来时满身是雪。还没有抖掉身上的雪就先把一盒白鹅烟交给团长。那是当时质量最低劣的香烟,八分钱一盒,就那一般农民也吸不起。他们只能用破纸条加上碎烟叶卷成一头粗一头细的手工造。当时有句顺口溜:干部吸的是两头挺,社员吸的是一头拧。

    一场小雪过后,天气放晴,气温略有回升。剧院里的观众又开始爆满。唱《辕门斩子》那天,文程站在乐器组的旁边向会场里一看,台下的人站得一个紧贴一个,没有一点空隙。角落里的人都站在自己带来的凳子上。这里是山区,据当地人说,看戏的人从来没有这么多过,如今算得上盛况空前了。

    观众越多,剧员们的劲头越大。正值大家兴高采烈的时候,区政府通知去豆腐店沟做慰问演出,时间是三天。原因是豆腐店沟对国家贡献大,超额完成粮食上交任务。那里是比较偏远的山区,社员群众缺乏文娱生活。大队干部已经请求了好几次,年内二十以前剧团必须前往豆腐店沟。

    豆腐店沟交通不便,剧团一行步行了十几里路才到那里。那个地方算是山里比较大的村子,也是大队部所在地。村子前面有一个开大会用的土台子,木杆子已经埋好,桌凳也已备齐,只要把布档扯上就行了。

    大队部的院子里扎着大伙,办公室两边的偏房住剧员。午饭是大米干饭配大肉顿豆腐,很丰盛,这也是文程到游河以来吃的最好的伙食。特别是豆腐,嫩而好吃,豆腐店沟果然名不虚传。这里人们用卤水点豆腐确有独到之处,也有人说那是本地特殊水质的功效。

    午饭后,团长宣布下午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晚上开锣。

    剧员们十之八九都是年轻人,哪能安安静静地闷在屋子里休息!生长在淮北大平原上,猛然来到山区,好奇心驱使他们在山沟里,山顶上到处乱跑。我和学海、小青、小贾四个人走在一起。小贾对于上山并没有兴趣。只是经不住小青的死缠硬拉,她不得不和我们一块也往山上跑。虽然是冬天,穿着棉衣上山照样出汗。小贾和小青都是气喘吁吁。这里是外山,山上没有树木,只有一簇簇被风吹干了的槁草和灌木丛。除了人们走过的小路以外到处都是乱石和枯草。几天前的一场小雪,平地上早已融化干净,只是在山上的背风沟凹处仍存有蒙着一层灰尘的少量的积雪。小贾走着,喘着气,嘴里还不停的说道:

    “今天我们人多,如果单独一个我是绝对不会上山的。”

    “只听说‘一人不进庙,二人不望井’,没听说过一人不上山的!”我笑着说她胆子小。她一边走一边给我们讲:那还是上小学的时候,老家石寺的南边隔着一条小河就是南大山。山上原先有一户人家,栽了许多柿树。后来那户人家搬走了,山上柿树就无人管理。我本想去摘柿子,踩着石头过河时不小心掉进水里。水很浅,也很清,就趁势洗了个澡。过了河正要上山,只见从下游顺河边走来一个路人,一见我想上山就高喊,小学生不可上山,山上最近来了一个“山混子”!我问他“山混子”是什么,他说,山混子就是狼,不过比常见的狼大得多,非常凶猛。那时候狼就是多,夜深人静时常常会听到狼叫。有时候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有些饿狼还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不愿进山。我回去把南大山有山混子的事告诉了大家。许多人都不重视,觉得小孩子的话可信度不大。有一个会看风水的阴阳先生,五十多岁,白天爱打野兔子,夜里爱捉黄鼠狼,是个出了名的“夜不收”。人人都说他胆子大,他也自认为胆子就是不小,所以并不把南山上有山混子的事放在心上。也许是想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英雄好汉,有一天他一个人背着猎枪上了南大山。上得山来,四下一看并无动静,心想山混子的事是吓唬人的,就是真有狼,一放猎枪就会吓跑的,于是放下心来。正想四下里走动,忽然听见近处嗷的一声,窜出一个牛犊子一样大的山混子,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奔来。他情急之下扣动扳机“呯”的一声,巧得很子弹正好从山混子的嘴里打进去。挨了枪的山混子变成了强弩之末,勉强窜到他跟前便倒地而死。而他也当场被吓死了,在山混子的对面仰后倒下。”

    大家都听得入迷,她喘口气又接着说到:“第二天,他儿子找到了他,连同山混子一齐抬回家去。邻居们帮忙埋葬了阴阳先生。为了感谢邻居也为了解恨,就把山混子的皮一剥,肉煮熟大家分吃了,也算报了杀父之仇。打从那天晚上起,一连三四天,每到夜里就有大群的狼在村子周围嚎叫着示威。”

    文程接道:“你真的很幸运,如果那天不是走路的人拦住你,被葬身狼腹的就是你了。”

    “所以从那以后,我再不敢一个人单独上山。”她一面说着一面还斜眼瞪了文程一眼。

    几个人一边聊着闲话一边顺着山上的荒径向前走。一上一下曲折蜿蜒。正行走间,只见前面的山路上了陡坎,前面肯定是陡崖。小贾第一个站住道:

    “前面就是悬崖了,再往前,我们就成狼牙山五壮士了!”

    文程接道:“上去看一看有什么要紧,又没有日本鬼子追赶,何必要跳呢?”

    当他们上去看时,不是悬崖,只是个陡坡。陡坡上有人走出来的脚窝。放眼望去,前面是一片山间小盆地,有一条小河向北流淌。小河的西边就是村庄。此情此景,让文程不由想起一首诗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们下得坡去,过了小桥,走进村庄。村子挺大,此规模在山窝里是少见的。在村子的东头遇见一个年轻人,他说这是赵家湾。我问他:“属于豆腐店沟大队吗?”

    年轻人笑了,手指东北方向就是他们来的方向说道:“那一带村子都属于豆腐店沟大队,受游河管辖,我们这里属于董家河公社。”

    文程猛然想起,以前有一个叫赵一柱的同学是董家河公社赵家湾人。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村上有没有一个叫赵一柱的年轻人,几年前曾经在信阳一高上学”

    “有,有的,你说的是柱子吧,在家时小名叫柱子,挺老实的。”

    “他如今在哪里?”我急忙问道。

    “唉!早已入土为安了。”他这句不慌不忙的话却让文程大吃一惊。

    “年纪青青的,怎么会不在了?你莫不是唬我?”

    年轻人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的死了,已经三年了。五九年他高中毕业,考入了南阳粮食学校,六0年春,学校的伙食特别紧张,人人饿肚子,人人又都不敢说饿。柱子老实,常常憋不住,不由的会把‘饿’字说出来。那时候政治运动接连不断,就有人跳出来揭发说‘赵一柱对现实不满,大家都不饿,唯独他说饿,于是各种大帽子就戴在他头上,立马变成了一个准政治犯。很多人为了表现积极,批斗的时候都对柱子大打出手。虽然柱子也是下中农成分,但由于他父亲曾经当过伪保长的文书,也算历史不清白,属于家庭背景不好,被学校定为重点批斗对象。‘墙倒众人推’,本来已经骨瘦如柴的柱子哪还经得起折腾?不久便一病不起。人被送回来的时候,来人说是赵一柱体弱多病,允许他休学一年,实际上是怕柱子死了学校无法收场。本来伤势就不轻,乡下医生又治不了,家里又没钱去信阳住院治疗。加上正值大家都吃食堂,又没什么可补养的食物,所以不到两个月就交“粮本”。”

    文程呆若木鸡地站着,脑海中搜寻着柱子和自己同学少年时记忆。那个年轻人又问他道:“你们既然是同学,要不要到他家里去看看?柱子是独子,现在他的父母无依无靠,终日怔怔的,很少说话。”

    文程犹豫很久,说道“不去了,一柱不在了,我也没什么话好安慰他的二老。”

    太阳西下,冷风吹走了他们来时候的勃勃兴致。文程问年轻人道:“这里距离豆腐店沟有多远?”

    他说,走大路转是十里,走山上的小路最多五里,只是不大好走。

    他们一行离开赵家湾沿原路返回。一路上很少有人说话,回到豆腐店沟正好赶上吃晚饭。

    天还不太黑,全大队的社员已经从各自的沟湾里拥到豆腐店沟来。豆腐店沟村上更是家家锁门,男男女女扶老携幼把土台子前面的一大片场地坐得满满的,四周还有背着枪的民兵维持秩序。

    晚上的戏是《火烧纪信》,文程看的多了,觉得演的很平常,就那还是搏得豆腐沟社员们的阵阵掌声。

    第二天上午,文程没有去看戏,而是独自一人跑到山上,找个背风处看了半天书。这是他几天来最难得的安安静静的半天。开中午饭的时候他才回去。下午有戏的剧员只脱去了彩衣,脸都没洗,正在吃饭。

    米饭刚一入口,他就觉得香甜好吃。说也奇怪,同是一样的米,同是一个人做,怎么有时候特别好吃呢?他正在边吃边想,忽然听见有人高叫:

    “都来看,都来看,二人比赛吃米饭,谁赢了下午去休息,输了的去唱《桃花庵》!”

    文程端着饭碗过去一看,在女演员的住室里围着一群人,观看坐在中间比赛吃米饭的小贾和小青。刚开始二人都说米饭好吃,一个说能吃三大碗,一个说能吃五大碗。于是二人约定,吃不够五大碗米饭的下午去唱陈妙善,其他的女演员们也都起哄、说乐意作证。

    文程到的时候,俩人的比赛正在进行,两人旁边的肉和豆腐都不敢夹一口。本来陈妙善是小贾的角,小青是唱青衣的,向来没唱过陈妙善。可她硬着头皮非要比个水落石出不可。大家伙为了看热闹,谁也不出面调解,文程怕把她们撑坏了,就在旁边高声唱了一个顺口溜:

    “一个呆,一个傻,为了比赛吃米饭,豆腐肉菜不敢夹。

    吃坏了肚子撑坏了胃,没人替你把药拿。

    你下午的戏还得唱,团长不会把旁人抓。

    扛着个大肚子去唱戏,社员们个个笑掉牙,看你抓瞎不抓瞎。”

    他的顺口溜刚唱完,看热闹的女剧员们一阵哄笑,内中有人说道:“还是李哥说得对,撑出病来没人替你们受罪。”小贾翻了一下白眼说道:“就你爱管闲事,撑怀了我俩关你甚事!”嘴里说着,扭头一笑,顿时比赛就算结束。

    老天对露天唱戏的剧员也算照顾,直到第三天下午,天才又开始变阴。北风呼啸,冷气袭人。吃晚饭的时候有人说:“美帝和苏修都很坏,美帝太遥远,只是口头威胁,感受不大。苏修是近邻,专和中国的老百姓作对,让我们切身感受。本来呢,寒流是他们的特产,却经常放过来让冻我们。”

    说这话的人慷慨激昂,许多人听了将信将疑,都把目光转向了文程。而文程对这样的高谈阔论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晚饭后,稀稀疏疏的小雪花开始飘落。和剧员们的想法正好相反,看戏的人比白天更多,而且都早早地来到了,可能是都不愿错过这最后一场戏的机会。剧员们被广大社员的热情所感染,把《天齐庙》唱得有声有色,受到观众的多次起立鼓掌、喝彩。

    当雪花由小而稀疏变成大而稠密的时候,全场戏也逐渐落幕结束了。看戏的人们陆续散尽了。剧员们也都带着各自的东西走完了。文程帮助团长把布档取下后走下土台,地上已经变白了。小贾上前叫住我:

    “你看台子东边雪地上好像卧着一只狗,黑黑的又不像是狗,看看去!”

    近前一看,原来是个小男孩竟然爬在雪地上睡熟了,十来岁的样子。他俩赶紧把那孩子喊起来,男孩睡眼朦胧醒后擦着眼睛,神态迷迷糊糊的,问他什么话也不答。两人只好叫来一名尚未离开的值班民兵。他过来看了又看,也说不认得,想了一会儿说道:

    “听说郑医生家的孩子多,经常管顾不完,问问是不是他的?”

    他们一起来到郑家,大门已闭。屋子里尚未熄灯。民兵喊道:“郑医生,你家的孩子少了没有?”郑医生在屋子里答道:

    “少没少还不知道,我数数去!”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出来开门,嘴里说道:“是少了一个。”

    当他看见孩子时惊讶道:“小三,你怎么还在外面?”说着话把他们让进屋里。那孩子也不吭声,走进西里间扑倒便睡。西间的煤油灯已经点亮,文程随意伸进头去一看,只见满地都是厚厚的稻草,稻草窝里横七竖八睡着一堆孩子,把一间屋子躺得满满的。文程惊讶地问道:“这都是你的孩子?一共几个?”

    郑医生点点头,低声回答道:“十一个。”

    “有几个女孩?”我又问。

    他妻子在旁接话道:“本来想要个女儿,不料每次只生男孩,直到这第十二胎才算天随人愿。”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正在自己怀里吃奶的小女孩。

    小贾小声问那女人:“生这么多孩子,累不累啊?”那女人悠然自得道:

    “不妨事的,现在是奖励生育,中青年妇女都愿意生孩子。男劳力干一年还不如妇女生一个孩子。队里给送来老母鸡,红糖,坐月子休息一个月,工分照发,还补助口粮。”

    “可这么多孩子,你们怎么养啊!”小贾又问。那女人笑道:“就像喂猪娃儿,只要饭做熟就可以。”

    文程看着瘦瘦的老郑道:“郑医生负担太重了。”

    他苦笑了一下,两手一摊:“我自己是没办法。只能依靠政府的政策,多子女加照顾了。”

    他们走出郑家的时候,雪花还在飘着。小贾一面走一面嘟囔:

    “明天该走了,偏偏下起雪来,天不作美呀!”

    出人意料的是,大家一觉醒来天居然晴了。日上三竿时,满地的乱琼碎玉已经敛匿。剧员们一个个喜形于色,一边走一边唱,这一天正是腊月二十二。

    剧团回到游河时,街上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农历小年。一群小孩子在大街上一边跑一边唱:“腊八祭灶年来到,闺女要花、小子要炮,老婆要衣裳,老头打饥荒。”本来剧员们都急着回家过年,听小孩子这么一唱,更是一个个归心似箭。

    区政府没有食言,兑现了给剧员们找车的承诺,是两辆从信阳来给游河供销社送年货的货车。上面无蓬,二十七八个人加上行李,把两辆车塞得满满的。

    汽车慢慢地开出游河街。送行的人在后面,有的握手拥抱告别,有的拼命挥手致意。汽车开上大木桥的时候走得很慢。小贾突然从人群里跑出来,和车上的女剧员们一一握手道别。到文程面前的时候,她看着文程没有说话,只是略微顿了一顿手,就算“再见”了,大有唐人的“一声河满子,双泪落君前”的态势。

    过了大桥,汽车开始加速。文程远远地看见她掏出手绢擦了一下脸,然后不停地挥动。

    文程努力使自己尽量坐得牢稳随手掏出那本《阴阳五行》。随着车子的不断颠簸,他在扉页上歪歪扭扭地写出如下几行:

    《霜天晓角》

    天寒岁暮,乍起朔风骤,别时送至桥头,羁不住,空泪流。

    蓦地猛抬头,车去留尘雾,恨萧山遮凝目,人去远,空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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