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精彩的民间戏团
文程正听得津津有味,冷不防两个年轻小伙子走到他身边,两个人也不答话,一边一人拉起他的胳膊就走,有点像要绑架人似的,文程心里一惊、不知何故,问他们干嘛,两人也不答话,只是充他微笑,文程看他们没有什么恶意,只好随他们一起走。文程身不由己被两个人拉着往前走。他正疑惑他们真实用意之时,他看到不远处还有几个年轻人站在那里等着他们过去,他在人群看到儿时玩伴小豫,他紧张不安的心情才彻底放松下来,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小豫想邀他一起去河工工地。至于为什么采用这种方式,可能是想给他开个玩笑吧。
河工工地就在村子的东边,距离文程送干菜的伙房大约二百米。老远就能看到在河堤处上上下下、抬土倒土的人群,而文程走到近前时才看清楚,原来这是一个在平地上开挖的一条南北走向的新河道,河道宽约四十米,河深据说要达到五米,一比二的坡度,挖成后河道底部宽度大约二十米。在那个没有工程机械设备的时代,这个工程可谓浩大,全焦庄公社分工总长五百米,文程所在金刚大队人口较多,所以承担了其中的五十米。
民工们抬着大筐的土在河口以外二十米处堆筑河堤。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正值日薄西山,深秋的晚霞给大地涂上了一层金黄色,而这诱人的晚景并没有给那些抬着大筐土举步维艰的民工带来喜悦。土塘里正在向大筐里装土,而且还冒着满头大汗的民工们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早上是两个窝窝头,一碗稀菜汤,中午两个没底蒸馍,又是一碗稀菜汤,碗底都盖不住,还是“小鬼帽”。一天三顿吃窝头喝菜汤,让人喝得嘴里都吐了酸水。”,大家早就盼望着改善一下生活,直到今天吃中午饭时,管理员才放出话来,说是晚上改善生活,让大家喝一顿红薯干稀饭,这好消息虽然来得吃了些,但毕竟还能给民工们带来喜悦,整个下午都在盼望晚上的红薯干稀饭。
收工的号声终于吹响,金刚大队来的一百多民工一窝蜂、乱哄哄地拥进饭场,显然是对喝红薯干稀饭的心情迫不及待,恨不得从喉咙眼里伸出手来。其中一个叫张新田的小青年眼明手快,第一个揭开饭缸盖,仔细一看,不由得骂了一声:“操他妈,怎么还是菜汤!粮食都被他们偷吃了吧。”
这句话被站在伙房门口的管理员耿长法听得一清二楚,辱骂、质疑管理人员是以下犯上,罪不可恕。大队带工干部郭英杰帮助管理员立即组织了一下,饭场变会场,一场批斗就要开始。
张新田十七、八岁,没有见过世面,被吓得面如土色。眼看着一场灾难就要降临,忽然有几个耿长法的邻居站出来打抱不平:
“责任不在张新田,中午你管理员当着大家的面红口白牙说过的话,晚饭是红薯干稀饭,为啥不兑现?”
周围的民工也来了劲头,一片声抱怨还夹杂着责骂。民工们越集越多,一边嘴里乱嚷,一边往前拥挤。管理员和大队干部眼看着收不了场。此时公社派来带工的干部叫秦廷君,是公社副书记。得知金刚大队剧团前来慰问,老早就来到了,此时正在伙房里喝红薯干稀饭,一看这架势走了出来。这时候,众人一看见他从伙房里走出来,大家如锥的目光统统转移到他脸上。
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抓个典型,一场批斗压制下去就完事了。但这一次非比以往,民工们群情激奋,单靠压制恐怕越压越糟,况且法不责众,总不能把广大民工都拿来批斗。他心里想,还是说几句好听话息事宁人才是上策。常言说“顺气丸好吃。”于是,他就微微一笑,尽量显出宽宏大量的样子,而且又不失公社干部的雍容大度:
“同志们,大家不要误会,管理员也有难处,谁也不想有头发去装秃子。今天晚上红薯干没弄来,我可以作证。大家有意见是可以理解的。咱们的伙食差,上级也知道,批给我们的大米白面马上就要下来,希望大家耐点心,好日子马上就来到了。”
果然不出秦廷君所料,几句理直气壮的辩白和带着和风细雨的劝说,轻而易举地使这场可怕的危机烟消云散,领导就是领导,说话有策略有技巧,管理员和其他大队干部顿时心悦诚服。
(后来得知,就在秦廷君这次讲话之前,县里拨下来的大米白面早已运到了,但因为这批粮食数量有限,只好秘而不宣,准备等到工程快竣工的时候,再让民工吃几顿白面馒头。随便克扣下来的一部分米面则拉回公社粮库,后来用在公社通过一平二调盖大礼堂时候的大伙上。)
晚饭后,天色慢慢黯淡下来,民工们已经淡忘了晚饭前的不愉快,三五成群拖着疲惫的身子要去看戏了。那时候,农村里既没电影更没电视,农民们谈不上什么精神生活,唯有看戏可以消遣一下,算是当时最普遍的娱乐方式。
今晚的戏台子就在村庄南面,两个生产队并在一起的打麦场上,麦场东侧正好有个凸起的土台子,土台周边已经埋好了木杆,扯好了布挡,汽灯也早已明亮。
深秋时节天气晴朗,傍晚的夜空洁净清爽。少了一半的下弦月还远在东方的地平线下,愈是月黑头天空中无数的繁星愈是闪烁得更加明亮,璀璨的光辉仍然可以给村外的田野洒下温馨和柔情。
夜幕下本该宁静的乡村道路上到处都有人声嘈杂,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拥到戏台子前面的广场上。八点不到,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那时少有娱乐的人们一听说周边那个地方有戏看,就会一传十、十传百,扶老携幼而来,据说这次连黄埠街上的人都跑来了。
起初一段时间会场上的秩序还比较好。常言说“头戏难开”,就在村子上的民兵找桌凳,演员们化妆的时候,会场上的观众却失去了耐心。观众们越急,会场上越不平静。恰在这时,秦廷君阔步上台:
“同志们,我们焦庄公社金刚大队的文艺宣传队到工地来慰问演出,我代表全体宣传队员向战斗在治河第一线的民工们问好!向支持治河的当地乡亲们问好!”会场上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好像掌声更激起了他讲话的劲头:
“现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迅速提高。但是我们要珍惜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要时刻提高警惕,严防阶级敌人破坏,响应国家的号召,大力支援第三世界,解放世界上大多数无产阶级劳苦大众,拯救台湾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话还没讲完,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而且这第二次掌声竟然经久不息了。好不容易等到掌声渐弱,他还想再讲时,又是一阵更加激烈的掌声。这时他才意识到,掌声并不是对他讲话的赞誉,他不得不赧然而退了。
一阵经久不息的锣鼓敲过,扩音喇叭报出今晚的剧目,主场戏剧是“黄鹤楼”,垫场是“拾玉镯”。
三通鼓罢,戏团花旦饰演孙玉姣出场。她表演的角色本是个小家碧玉,因而没有公主、贵妃或是大户人家女子的满头珠翠,但少少的几件首饰也显得葳蕤生光;她也没有阔小姐的拖地长裙,但粉红色布衫和裤子,腰下系个小围裙,也显得干净利落。她先是风摆杨柳一样跑了个圆场,然后才是喂鸡的动作,看看四下里无人,就坐在大门外做针线活,没有一句唱词,一切心里活动全是通过动作表现出来。
再后来是饰演傅朋的小伙子出场,并与孙玉姣不期而遇 。这时候,她的表现一面是腼腆和羞涩,并且一面心中暗自欢喜,但表面上局促不安,遮遮掩掩的样子,让人觉得妙趣横生。她本不愿离开现场,但是当时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礼教又迫使她不得不进屋关门。矛盾的心情全从一举一动中表现出来。原先万头攒动,人声鼎沸,哄哄攘攘的广场上,此时鸦雀无声。后来孙玉姣从门下拾到,傅朋赠给她的定情之物玉镯时候的喜悦以及想要把玉镯仔细收藏起来的小心,无不表演的维妙维肖。此时文程清楚地听到台下观众的一片喝彩之声,这个垫场戏结束的时候,台下居然是一片惋惜声音,可以看出人们对这场戏简短“心有不满”,可能是觉得还没看过瘾,就结束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锣鼓敲罢,于是顶盔贯甲的“周瑜”首先出场。他一开始雄姿英发,不可一世的骄态,一股气吞万里如虎、运筹帷幄的气势,把周瑜骄傲自信、目空一切的气质表现的淋漓极致,。当客居荆襄、敦厚实诚的刘备、赵云君臣二人被困黄鹤楼,急于脱困、束手无策的时候,万般无奈不得不开启诸葛亮交给赵云的密封锦囊,突然发现囊内竟有周瑜的一支令箭,刘备这才想起那是诸葛亮祭东风后带走的,刘备君臣依靠这支令箭又一次顺利脱险。这让气量狭窄的周公瑾气得发疯,一腔无名的怒火无处发泄,一个后空翻落下时,人恰恰倒坐在椅子上,插着长长雉鸡翎的头盔仍安居头顶,而他鼻孔两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抹黑了(目的是表现他被气七窍生烟),周瑜眼看着自己精心策划的计谋被人轻易化解,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而导致心理崩溃的情景表演活灵活现。
剧情到此,人们的情绪已发展到最高潮,心情激动的人群,一边为精彩的表演呼喊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向前拥挤。由于来这里看戏的人太多,维持秩序的民兵人少,眼看阻挡不住。突然有一个民兵,可能是为了控制局面,朝天开了一枪,同时高喊:“会场里有特务捣乱,大家都要擦亮眼睛捉特务!”
他本想尽快震慑住拥挤和骚乱的群众,不料他的举动和喊话却适得其反,哗啦一声人声鼎沸的会场像热油锅中泼进一盆冷水,现场顿时炸了锅。惊恐的人们只恨自己腿短,相互拥挤着四散奔跑开,大人呼,孩子哭,很多强壮的小伙子都被挤倒,拥挤人群让他半天爬不起来。人群散去现场满是丢弃的鞋子、衣物,大人小孩的都有,另外还留下一具被挤倒并被踩踏而死的老汉,大家发现时他,他已经气息全无。
第二天公社就接到县里通知,全县的戏团都不让再唱了。后来,那个开枪维持治安的民兵也被公安局带走了。
《浪淘沙》
放下岐黄书,为公奔走。路边黄花迎人笑,金风拂面露浸头,麦苗旱瘦。
惊惕犬催人,雀穿云透。肩痛腿困腹内饥,担压书生踉跄走,弱质尽露。
后记:
1、豫剧《拾玉镯》讲述明代时期故事。河南省戏剧研究所存有抄本。京剧、宛梆、越调、桂剧、秦腔、怀调、徽剧、湘剧、汉剧、河北梆子均有此剧目。
孙玉姣坐在门前绣花,被青年傅朋看到。傅朋爱慕上孙玉姣,便借买鸡为名和她说话。玉姣被傅朋的潇洒多情打动,傅朋故意将一只玉镯丢落在玉姣家门前,玉姣拾起玉镯表示接受傅朋的情意。刘媒婆看出了他们两人的心愿,出面撮合了他们俩的喜事。
2、豫剧《黄鹤楼》(别名:《三江口》(加演《芦花荡》)取材元杂剧,讲述的是东吴为讨荆州,邀请蜀汉方面领导过江赴宴牟图绑架,结果未遂的故事,代表人物是刘法印、李国范、张三旺。
戏曲史料记载,豫西名家王二顺演出此剧亦颇具特色,但并未留下音像资料。当前豫东名家李国范、沙河名家刘法印等都留下了录音或录像,并创下了一些绝活,如椅子功、翎子功、咬牙功等等,成为他们的代表剧目,也是研究《黄鹤楼》的最重要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