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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说走就走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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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程先前对八中校长吴长治的印象不佳。原因是以前八中教师来公社开会时,常常拐到他们民中寻吃寻喝。他们饿极了也没有了知识分子的矜持与庄重,在伙房里,只要找到剩馍剩饭,肯定是一扫而光。据他们说平时除了挨批挨饿,没有其他待遇,于是这给文程造成了吴长治校长从不关心同志的印象。

    进入八中以后,吴长治对文程的态度似乎不错,文程在八中一年基本上没有遭受难堪,吴校长对他就像是对待客人一般。可能是因为文程是公社派去的,不属于他们的编制。在办公室里,文程与教三年级语文的中年教师陈集成坐对面,算得上忘年之交,文程与教数学的李运生也是好朋友,与其他教师相处的也算和谐。以前文程与他们在焦庄公社听报告时常常坐在一块,压低声音谈天论地。有时候甚至瞎侃几句,大都一笑置之,如果说有什么避讳的话,那就是对所有政治问题避而不谈。

    但那时越是忌讳政治思想方面的问题,就越是躲不开,因为文程他们每个星期日晚上都有一次政治学习。而且每次政治学习都要找有一个挨批评的对象。因此,每次开会前教师们十之八九都是心中突突乱跳,就连平时给学生讲课,特别是语文课,每一句话都不得不三思而后言。常言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那句话说不对,或被误解,就有可能祸从天降。

    好不容易熬到一九六一年的七月份,文程没有辜负公社党委的重托,终于把那一班学生送毕业了。中考以后,文程就到公社去汇报工作,文教助理对他说:“你假期好好休息吧,工作回头再说。”

    随着“民主补课”运动的结束,跃进的岁月也一去不复返了。形势转变了,全是给了人们一段喘息的机会了。文程如释重负,他心想今年的暑假不用再参加政治学习,漫长的假期自己可以自由支配了。

    如何度过这个漫漫长假,文程也颇费心思。后来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在那年月的确是稀奇古怪的念头,竟然想去外地转一转,放松一下。思来想去,他最后决定先去上海,然后拐杭州,再去看看那个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的”西湖。在现代人看来出外旅游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可在那年月没几个人敢于想,有朝一日自己来个“说走就走”的外出旅游。

    文程打算买慢车票,目标是上海,单程票价是二十多块钱。目的有两点:一是为了省钱,二是仔细看看沿途的风光。

    这样既省了钱,又看了风景,是个两全其美的想法。那是慢车是真的慢,几乎见个站牌都要停。因为火车是人们远途出行唯一交通工具,所以不管你什么时间、坐那趟车次的火车,车厢里总是拥挤不堪,已经坐在车上的人总会感觉每站上车人比下车的人多,实际这就是当时社会的一大特色。那些穿着破旧的蓝色或灰色补丁衣服,而且面黄肌瘦的人群把火车塞得满满的,连座位下面都躺着人。列车员想从夹道里通过,必须一边走一边吆喝“让开,让开。”,远程的旅客都想找到一个座位。如果发现有一个坐着的旅客将要下车,旁边就会有几个人耐心等待。文程一直站到郑州,换乘东去的火车时才算找到座位。

    从郑州往东去,可能是天热没下雨的缘故,铁路两旁的庄稼稀稀拉拉,又黄又矮。而浓密的野草却不怕干旱,长得非常茂盛,比豆棵子还深,田野里基本上看不到在田里劳作的社员。

    车到开封时已是下午时分。文程本想下车买些东西吃,但车站里没有卖食物的,所以他又突发奇想在开封城里转一下,于是就去把车票做了改签。

    那时候的开封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听别人说最热闹的地方就数相国寺了,于是买了一斤粮票的馒头,走着吃着,边走边问,一径来到相国寺。文程还真为相国寺感到庆幸,竟然没有被破坏。那时候的意识形态或者着说宗教信仰不是那么自由,因此烧香拜佛的人几乎没有。连大殿的门都上了锁。不过,寺院里空间很大,有说书的,卖唱的,脱光膀子使枪弄棒然后卖狗皮膏药的,还有卖大力丸的,算卦的,看麻衣相的,摆小摊卖故书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他在那里一直待到天快黑,人家都收摊子了,他才急急忙忙回到火车站。当他走进候车室的时候,里面已经聚了很多人。那些在相国寺卖狗皮膏药的也早把他们的棍棒捆扎好,坐在那里。

    那时候的候车室,不管是不是旅客都可以在里面休息,没钱住旅社的出门人,大都在候车室里过夜。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小偷,旅客们丢钱包丢东西的事情时有发生。

    文程四下张望,座椅上都有人。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干脆头枕行李躺在地上睡大觉。他忽然发现一个脏兮兮的老汉身旁还有一个空位,别无选择,我不得不在老汉的身边坐下来。老汉有点驼背,虽然消瘦,精神尚可。他不慌不忙地从破旧衣袋里掏出一张已经发黄的破报纸,撕下一条二指多宽的小长方形,再从另一个衣袋里抓出一捏已经揉碎了的红黄色烟叶,熟练地卷成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喇叭头,小心翼翼地掏出火柴,只划一根就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之后,接下来便是大声咳嗽。文程既关心又可怜地劝他说:“大伯,咳得厉害,何必吸它呢?”

    “老毛病了,改不了!”

    “多大年纪了,家住哪里?”文程问。

    “六十一岁了,兰考的。”

    “诺大年纪,还出门干什么?”文程又问。

    他一边吸烟一边咳嗽,一边对文程说:

    “家中口粮太少,根本不够吃。儿子、媳妇是劳动力,天天都得出工干活,八九岁的小孙子得上学。只有我可以出来,家中少我一个,口粮还能多撑一段时间。”

    “你出来能干什么呢?”

    “讨饭呀,除了讨饭我还能干什么!”

    “你打算去哪里?”文程继续问他。

    “听说西平、遂平有吃的,我们这里已经去了很多人了。”

    文程苦笑了一下对他说:

    “我就是西平金刚的,我们那里粮食也很紧缺。”

    “总比我们这里到处是沙滩强得多!”

    “有钱买车票吗?”

    “两角钱买一站的票,只要上了车,查着了也不怕。不管怎样推拉,无论如何也不下车,就是送进收容所也不能让我饿死。”

    正当他俩小声谈话的时候,车站上的值班人员和一个值勤警员进了候车室。大声警告大家:“旅客们同志们请注意了,各人照顾好自己的行李物品,特别是想瞌睡的同志,一定注意安全,以免丢失东西。”

    他的话音一落,人们都下意识地查看各自的东西。忽然一个年轻女人惊叫起来,说是她的小提包前一会还有,怎么忽然就不见了,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旁边有人问:“里面有钱吗?有没有贵重物品?”

    “我们娘俩打算去西安走亲戚,里面装有两天的伙食。”女人说话的时候一脸惊恐的样子,把她身边六七岁的小女儿也吓哭了。在众人的劝说下,她们娘俩总算安静下来。

    文程要坐的火车在凌晨,因为觉得候车室里不安全,他只好放弃睡眠,只好坐在那里待天明。

    天快亮的时候,文程才登上东去的火车,他在紧靠车窗的位置坐下来,把自己的提包踩在脚下,趴在茶桌上就睡着了。

    早晨的一股很强凉风顺着车窗吹进来,把他惊醒,原来车进入隧道了。这是几天来少有的凉爽,他睡意顿消。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他觉得有点饿,但车上既没有饭,也没有水。他只好把剩下的馒头拿出来干吃。将近中午时分,口渴难忍。火车过了砀山,在一个小车站上停下来。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口干舌燥的时候,在背向车站的车窗外面有人卖梨,离我所在的车窗最近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虽然年轻,但面带憔悴。穿一件浅绿色带花短袖衫,一条有点褪色的蓝裤子。文程向她招招手,她立即来到车窗下,揭开提篮的盖布,同时对文程说:“五分钱一个。”梨子不大,文程嫌贵,摇摇头。当文程看到她一脸无奈,并露出乞求的眼神时,文程心软随即拿出五角钱说买10个,她慌忙边拿边数把梨子递过来来,当火车就要启动的时候,她高兴地又递上一个稍大梨子给文程来。文程一口气把十一个梨子全吃完了,他太渴了,他觉得那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甜可口的梨子。

    中午过后,天空开始阴沉下来。不大会的功夫,黑云翻滚着已到车顶。一阵风过后,雷鸣电闪,霎时间倾盆大雨倒将下来。文程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刚刚走去田野里的社员匆忙地又回头往家跑。小村庄上的树木很少,裸露的破旧茅草屋无奈地在疾风暴雨中不住地飘摇。此情此景,让他忆起唐代爱国诗人写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看来诗人所期望的世事、生活,离他还很遥远。

    北方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持续时间不长。当火车驶进徐州站时,已是雨过天晴了。文程途中也把自己的上海之行,改为沿途城市都去看看。所以,车一到徐州,文程又下了车。雨后,街道上的空气也特别清新,雨水也带去了灼人的酷热,他走在大街上,心中略带惬意。他很想买个什么纪念品,好跟别人证明自己来过这里。他在食品店里转着闲看时,猛然看到货架里的瓶子上有“啤酒”二字。他以前只是在翻译过来小说里见到这个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在国内见到啤酒。一问价钱居然比白酒还便宜,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一瓶。好奇心驱使我要尝尝啤酒的味道。他带着啤酒走进食堂,先用三两粮票一角钱买了一碗稀面条,又买了一斤粮票的馍。啤酒的颜色很重,他想法打开时,差点没被冲出来的汽沫喷到脸上。他谨慎地喝了一小口,没有白酒的味道,就像他在家时候喝的煮菜水,又苦又涩。他赶忙用饭爽爽口,吃了饭以后,他把剩下的啤酒留在桌上。他没有了逛街的兴趣,想去的景点又太远,他只好又回到火车站。一直等到晚上十点,他才又坐上了南去的火车。

    车上的乘客仍然很多,他在车厢一端的洗手间里坐下来,把提包垫在身后。雨后的夜晚毕竟不是很热,他很快就睡着了。一路上旅客们上上下下,他全不知晓。直到天色已亮,火车开进浦口的时候,他才醒来。车上的人少多了,不再拥挤。他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来,那时候还没有南京长江大桥。没来以前就听人家说,火车从浦口到南京须要轮渡。他想仔细看看火车开到轮船上再渡过去的情景。

    火车出了浦口车站,还没有看到长江,列车员就提高嗓门要求旅客们把所有的窗子都关上,拉好布帘子,把车窗封得严严实实。她就站在车厢正中间,瞪眼看着,任何人不准向外看。那时候的人的确听话,旅客们一动不动,他也只好凭感觉等待火车开到轮船上。等了好大时间,突然听到广播员的声音:“下关车站已经到了,去南京的旅客准备下车。”

    他立即起身,心里想着要看看火车是怎样一声不响地来到下关。

    然而,下车以后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好随着下车的人流拥向南京。

    一条通向市内的柏油马路相当宽阔,两旁的建筑物鳞次栉比,顺着建筑物的空隙向外望去,可以看到许多树木。心想距离市中心可能还相当远,于是就放慢脚步,边走边看。走了好大时间,忽然看见前面街道上人山人海,还有红旗招展。文程想看个究竟,可怎么也挤不进去。从广播大喇叭里可以听得出,原来是大集会,庆祝“八一”建军节。还有军人维持秩序。文程忽然想起今天正是“八一”建军节,他不由自责起来,怎么就忘了呢?

    那时候,街道上很少有车辆。开庆祝大会就在街道上。在一切为政治服务口号下,根本没人去考虑交通拥挤问题。

    文程左冲右突,就是挤不过去,而且还遭周围人的白眼,想退回去也不可能了。因为维持秩序的军人已经注意到他,于是示意让他安静下来。文程不得已只好安下心来,聆听扩音喇叭的广播讲话了。那时候还没有提倡都说普通话,而他呢?本来就没有心思仔细听,所以扩音器里边“邋里邋瓜”,“鬼糊鬼”的本地讲话,他基本听不懂。半个小时过去,第一个人的讲话结束了。人们站的时间长了,都想动弹一下,文程于是趁此机会窜了出来,往前走过不去,大会报告听不懂,只有回过头往外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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