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听到何望卿让自己决定行程,桑南惊讶地扭头看向他。
“你决定吧,你说去哪里我们就去那里。我想体验体验你的生活方式,试试你的爱好,看看你私藏的宝贝,走走你喜欢的风景,什么都可以。”何望卿说话时,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似乎装满了希望和期待。桑南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苦恼了好几天,她隐约地有了一个想法。
在电脑前面查了查机票,桑南端了杯水坐到何望卿身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他:“你想不想去我家乡看看?”
对何望卿的回答,桑南没有太多期待。她的家乡是中国几百个城市里最普通的那种,没有什么著名的名胜古迹,也没有怡人的自然风光,而且冬天那里气候寒冷,外地人去了经常适应不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何望卿不想去那里也正常,她还可以再选热带海岛或者去北欧看极光。
“你的家乡?”何望卿第一反应是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桑南马上改口说:“算了,你不想去的话,不如我们去塞班岛或者……”
何望卿按住她肩膀:“哎,谁说我不想去啊,我可一直盼着呢。”
“一直盼着?”桑南眨眨眼睛。
何望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盼着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听听你小时候的糗事,我小时候穿裙子的照片都被你拿出来笑过几回了?你丢人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太不公平了,所以我特别想挖掘挖掘你的黑历史,必须得笑回去,明白吗?”
桑南也给逗乐了,得意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从小优秀到大,才没有什么黑历史呢。”
何望卿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把她拥进怀里,点了点她鼻尖:“好,你等着,看我有没有本事能挖出来。”
买好机票,收拾好行李,坐车去机场时,桑南一会儿颠三倒四地闲扯,一会儿又目光呆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何望卿感觉到她在紧张。
过去桑南几乎没有对他提过家乡一个字,从廖雨甜还有徐大伯他们说过的只言片语里,他只知道桑南在家人意外过世后很少回家,现在走在回家的路上,何望卿明白她心里肯定思绪万千。
看见桑南还在发呆,而且开始无意识地抠座椅,何望卿忍不住心里发酸,伸出左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继而紧紧握住手掌和她十指交叉紧扣在一起。
懵懵的桑南感受到了手上温暖的热意,呆愣愣地看向他。何望卿冲她微微一笑,说:“我陪着你。”
一直心里发慌的桑南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安定,她时刻悬着没着没落的一颗心慢慢落地了。
这次回来桑南不打算打搅家乡的故人们,她在城里最好的酒店订了一间套房,两个人落地,进城、入住,并没有联络任何亲友。
何望卿洗澡出来,看到桑南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前,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入了神。
“有什么好东西看吗?”他走过去揽住桑南,跟她一样向外一看,原来这里是最好的观景台,外面的大街小巷车水马龙尽收眼底,整座城市的风光一览无余。
何望卿忍不住感叹:“这里的夜景很美啊。”
桑南也感慨万千:“是啊,这几年变化太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她瞪大眼睛凑近玻璃看了看,指着不远处一栋民国样式的建筑说:“看,那里是我的母校,我找了半天才找到。”
何望卿眯着眼睛找了一会儿才看见:“咦?你母校长得和民国文物一样。”
桑南盯着母校说:“那栋旧楼确实是民国建筑,算算时间估计也应该是文物了。”
她又抬手擦了擦玻璃,整个人凑到窗户面前使劲寻找:“学校附近的路也修过了,房子都拆迁了,我已经找不到以前上学走过的路了。”
何望卿把她拉回来,笑着说:“现在天都黑了,看也看不清,我们明天直接过去找找不就行了。”
桑南眼睛盯着窗外,恋恋不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出门前,看见桑南给自己准备了一套正装,何望卿心里奇怪,他除了重要场合的应酬基本不会穿得这么正式,桑南这样准备是有什么计划吗?不过既然说了全权交给桑南安排,何望卿并没有把疑问说出口。
换上正装,转身一看,桑南穿了一套精致的大红裙子,正坐在梳妆台前面描眉化妆。何望卿站在后面,从镜子里看了她一会儿,发现桑南化的妆容也很正式。他心里慢慢有了数,今天他们恐怕要去重要的场合或者见重要的人。一边想着,他也对着镜子抚了抚头发,又正了正领带。
一下楼,何望卿冻得打了个寒颤,感叹了一句:“真冷啊。”很快,他和桑南都发现有一丝丝的冰凉飘落到脸上。
桑南伸出手试了试,惊喜地说:“下雪了!”
“知道下雪了还不戴好手套。”何望卿把她的手拉回来,给她戴上手套,又裹紧了桑南大衣的领口。
预约好的司机和车等在酒店门口。司机很有职业素养,对两个人的正装没有任何意外或好奇,一路上除了关于路况必要的询问,也基本不怎么多嘴说话。
何望卿没有问桑南目的地是哪里,他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大的雪花,心情甚好,突然来了一句:“我一到这里就赶上瑞雪迎门,看来是很欢迎我嘛。”
桑南听见笑出了声:“我家这里被人叫做雪窝子,一到冬天别的没有,大雪永远不会迟到。做人不要太自恋,何董。”
何望卿也笑了:“谁说我自恋了,你看这雪昨天没下,前天也没下,就等我们住下以后下,可不是欢迎我的吗?”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车已经开出了城区,又大又密的雪花飘飘洒洒,路边的房屋树木披上了一层白衣。慢慢地,车子驶进了山里,路又窄又滑,司机紧张地盯着前方,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师傅,慢慢开,我们不急。”桑南没想到雪会下得这么大,现在心里隐隐的有点后悔。
“放心,我帮师傅看着路呢。”何望卿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
车子蜗牛一样爬了几个小时,终于司机擦了擦汗长出一口气,说:“到了。”何望卿看了看手表,已经12点多了。
告诉司机自己先去吃饭回来找他们报销,两个人开门下了车。这时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一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
雪花仍旧像柳絮似的飞舞,何望卿眼前的视线有点模糊,桑南一只手提着个大袋子,另一只手拉着他往前走,他就跟着走,直到走到一个大门跟前。
万安陵园。
四个大字猛地跳进何望卿的视线,吓了他一大跳。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这是?”
桑南仰头望着山上,喃喃地说:“我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都在这里。”
何望卿猜到了,他紧握住桑南的手:“嗯,我们去看看他们。”
陵园里是一个平缓的山坡,上门矗立着一排排墓碑,一直延伸到山顶。显然桑南很久没来,加上雪花飞舞让人看不清东西,两个人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桑家人的墓碑。
四座墓碑一字排开,碑座和碑身上都积了不少雪,桑南一见立刻着急地上手去擦。何望卿拦住她,掏出胸口兜里的方巾,一点一点拂去墓碑上的积雪。
桑家人慈祥的笑容逐渐清晰起来。何望卿分辨出来,桑南的眼睛和鼻梁是继承了爸爸,温婉知性的笑容是随了妈妈。擦完四座墓碑,何望卿立起身子,站在桑南身边。桑南一语不发,一动不动,呆呆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何望卿碰了碰她:“有什么话想说吗?”
桑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很久没来看你们。”语气里是浓浓的哭腔。
“今天,有件重要的事情我想告诉你们。”她咬了咬嘴唇,拉着何望卿向前走了一步:“他叫何望卿,是个很好的人,我们结婚了。”
“很抱歉,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们,拖延到现在才来跟你们说。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要怪何望卿。”桑南说着说着眼泪一颗一颗顺着眼角滴了下来。
何望卿看得难过,抬手替她擦了擦。
桑南忍住抽泣,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你们看见了吗?他对我很好,特别好。”
说完,她从袋子里掏出一瓶酒,还有一把糖,包装上都印着大红的喜字,庄重地摆在四座墓碑前面,她一边摆一边说:“你们没喝上我的喜酒,是不是很难过?今天我给你们补上。看,爸爸,这是你最喜欢喝的酒。还有,我还带了喜糖给你们,很甜的,吃完就不难过了。”
摆好后,桑南又掏出来两个杯子,跟何望卿说:“我们给长辈敬茶吧。”
何望卿此刻突然恍然大悟,为什么桑南穿一身大红衣裙,为什么他要穿一身正装。他们两个上次仓促潦草的婚礼,桑家的长辈完全不知情,在礼仪上不合规矩。今天在桑家人面前,他们还是新郎新娘,要再举行一次仪式。
接过杯子,何望卿和桑南一起跪在雪地上,对着墓碑上的慈祥笑容双手高举茶杯。
“你们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桑南的。”何望卿说着把茶洒在地上,正式改了口:“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请喝茶。”
桑南眼里噙着泪珠,也跟着洒了茶水:“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请喝茶。”
扶着桑南站起来,何望卿笑着拂去她头上的雪花,看着她说:“今天,你真真正正是我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