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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立秋:凉风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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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霍青桐一听便觉得脑子里似乎“嗡”的一声,忙原地跪下了,“皇上恕罪,微臣并不知道那印记是何时出现的,也不敢跟皇上一模一样,皇上恕罪。”

    文德帝不解地看着白公公,问道:“孤在世人眼里就这么没有雅量吗,连个一样的胎记都容不下?对了,之前宫里是不是有个医女叫孔彩屏,听说医术了得,当年太后莫名得了肠疾,好像就是那姓孔的医女医好的。孤还记得……”

    还记得自己好像醉酒之后就在御医监里宠幸了一名宫女,依稀就叫孔彩屏。

    “你生辰是哪一天?”文德帝问道:“起来说话吧,孤不治你长胎记的罪。”

    霍青桐没敢起身,毕恭毕敬地报了生辰日期,文德帝在心里盘算了一回,又打量着霍青桐,越看越觉得霍青桐长得像自己,心下不禁又软了几分,吩咐道:“白公公,带他去开了方子,抓了药煎上。霍青桐,孤来别苑没带多余的人,白公公忙的时候,你陪孤说说话,听说你们霍家打小学医是极苦的。”

    宋延踏进留芳殿时,殿内几个小宫婢正围着一架铜制的熏笼熏烤着衣裳,见了宋延进来,呼啦一声便散了,宋延这才见到熏笼后边软榻上的太后。

    尚不等宋延跪下行礼,太后便笑道:“都说将军杀伐气重,连百花有灵都要抖上三抖,司文你瞧瞧,这几个孩子给吓成什么模样。”

    司文姑姑在一旁给太后揉着肩膀,也笑道:“是奴婢没教导好她们,见了外人还生得慌。”

    太后又道:“宋小将军可不是什么外人,他打小陪着阿玖,读书写字,骑马练功,一起长大的,哀家可从没拿他当外人。”

    宋延听在耳朵里,依旧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礼,问了安。

    “太子可还安好?”太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话。

    “微臣昨日才从崇北关回晏州,只见了殿下不到两个时辰,殿下瞧着精神头很好,就是瘦了些。”

    “哀家来这别苑也有些日子了,宫里光景没顾上,朝里事多,太子想必是累着了,司文,着人回宫去传个话,把寿康宫里收着的好些个老参、鹿茸,都给东宫抬了去。”

    司文应着,道:“奴婢这就派人回宫去找武嬷嬷开库房去。”

    薰笼里燃着一炉熏香,带着桂花的甜腻,又有着牡丹花的馥郁,太后在软榻上换了个姿势,道:“宋延,起身吧,哀家今日唤你来,是有些话与你说,毕竟这宫里宫外,你跟着太子的时间最长。”

    宋延起了身。

    “太子,会是个好皇帝么?”太后的声音骤然严厉了几分。

    宋延一怔,心下泛着嘀咕,却也规规矩矩地答道:“太子殿下心怀天下,体恤民众,会是个得万众敬仰的好皇帝。”

    “心怀天下,体恤民众,不错,阿玖会是个好皇帝,先皇那么喜欢他,一门心思地想教导出一个好皇帝出来,”太后念叨着,似乎是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阿玖三年前骄纵任性,不顾朝廷颜面肆意妄为,闹出离宫出走的闹剧,宫里都遮掩着,没闹得天下皆知,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桩子事已经让整个晏州都忘记了曾经的太子是个宽厚仁爱、知进退、懂法度、礼贤下士的人。”

    宋延听着没说话。

    “一国之君,大事上不能犯糊涂,小事上也不能率性而为,太子关乎着整个大胤的国祚,这节骨眼上更不能出任何的差池,一点点脏污就能在天下人眼里被无限放大,被传成有损国之根本,再传久点,就成了祸国殃民。大胤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皇帝,宋延,你应该知道?”

    宋延脑子里如同搅和了一盆浆糊,再想不明白,也得先逼迫着自己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太子三岁就被先皇封了太子之位,入主东宫,已经让很多人不能信服了,这段时日,听闻他主理朝政还算妥当,那后宫之事也该提上议程了。你宋氏一门历经三朝,哀家是极为看重的,可惜这小的一辈儿里,怎么就没生个适龄的女孩儿来。”

    宋延心下一沉,可依旧佯装着镇定听着太后的教诲。

    “哀家当了几个月的甩手掌柜,也不知道沈淑妃在宫里置办得如何了,朝里如果挑不出几个出众的适龄女子进宫,那整个晏州的亲贵府上也是可以挑一挑的。哦对了宋延,你也该娶上一娶了,你父亲心里怎么想的哀家大致上心里有数,要是宋府不愿意操持,哀家倒是愿意替你看上一看,你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要温婉些的,还是性子活泼点的?你们整日里舞刀弄棒的,也该学着怎么心疼人。”

    宋延不记得是如何离开的留芳殿,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想着太后摸棱两可的话语,直到穿过石拱桥,路过了碧落阁,步下长长的游廊时,才发现出殿时忘记了去要回自己的配刀,又转念一想幸好平日里在宫里带着的不是自己的破月,丢了也就丢了,无非是被沈放抓着机会多数落他几句,便也释了怀。

    可偏偏又心焦万分,想着沈放终有一日要大婚,东宫里要住进一个太子妃,两名侧妃,无数个美人,整日里莺莺燕燕欢歌笑语,钗簪环佩叮当作响,他就觉得心里酸得慌,疼得慌,想起昨夜里沈放在自己身下的模样,又瞬间腹下肿胀得难受,恨不得马上将沈放剥了个干净,,只允许他的身边有自己。

    可偏偏他不能,不能误了大胤,不能断了天子的子嗣。

    那般的泼天大罪,逆世而为,他担不起。

    站在别苑的山脚下,宋延看着一片白茫茫的雪色,骤然觉得那片单一的雪色刺得眼睛疼,疼得厉害,疼得留下两行泪水来。那片疼似乎顺着眼泪又落回了心里,流经肺腑,连肠子都跟着一起绞紧般的疼,蹲在一棵满是积雪的松树下,宋延捂着脸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了由远极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白公公请留步,皇上一个人在屋子里,您别送了,下了这游廊马上就到门口了。”

    是霍青桐的声音。

    宋延起了身,提起衣袖胡乱抹了把眼睛,几个起跃便到了大门处,低着眉眼出来,唯恐被人看见自己哭得红肿的双眼,找到自己的马翻身便上到马背上,也顾不得其他,一夹马腹便冲进了雪地里。

    耳畔是风声,夹杂着马蹄踏破碎冰的脆响,那薄冰被马蹄践踏着,宋延顿时也有了感同身受,仿佛马蹄践踏的不是地上的薄冰,而是自己的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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