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谷雨：戴胜降于桑（11）
（11）
吴来苦着脸：“殿下，那也太素了。”
淳熙默了默，回了声“是”，便将其余的都摘了下来，一一地放进衣饰箱子里，只让掌管衣物饰品的宫婢上了锁，收了钥匙。
厅堂里宋延已经在喝茶了，跟着吴来的两个小内侍正挤在宋延边上，羡慕地看着宋延的大刀，又见宋延把一身羽林卫的服饰穿得玉树临风般，夸赞道：“比牧统领还好看。”
“牧统领是谁？”宋延顺嘴问道。
“就是管西宫门的统领。”
“他还管东宫门。”
两个小内侍年岁尚轻，堪堪十岁左右的年纪，让宋延一下子就想到了顺达镖局的薛松和死掉的文竹。
宋延摸了把两个小内侍的脑袋，问道：“你们平常做什么？”
“跟着吴公公，什么都做，东宫门里守卫的吃食、打扫屋子、浆洗衣裳，还要烧炉子，煮茶，都要做。”
宋延又摸了把小内侍的发顶，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们都是才进宫不久的，只有号码，还没有名字，”另外一个怯生生地回道，“我是十五，他是十六。“
“那你们进宫前呢？”
“总管说了，进了宫就都是皇上的人，名字要忘掉的。”
“我是被卖掉的，家里没银子给娘治病。”
沈放带着吴来一前一后出来时，宋延正抓了桌上的糖果点心给两名小内侍，许是得到过教导，两名小内侍馋得不行，却害怕得不敢伸手去接，眼下听到动静，更是看到了沈放身后的吴来，更是如同受到了惊吓般，齐齐地后退了几步，贴着墙根毕恭毕敬地站好。
沈放看了眼宋延手上的糖果，又看了眼两个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小内侍，笑问道：“宋大侠，你何苦把他们吓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东宫是要吃人呢。”
宋延收回手起了身，理所当然地把沈放的借题发挥收了个彻底，喃喃道：“我瞧着那孩子长得像文竹。”
沈放抿了抿唇，也看了过去，两名小内侍此刻垂着头，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缝里去。
沈放走了过去，蹲下来，温声道：“别怕，我不是坏人，不打人，也不骂人，”顿了顿，沈放又问道：“吴来，他们俩是跟着你的？”
“回殿下，他们是才进来没多久的，年岁太小，规矩还没学够，还没分出去，也没人愿意带着，小的听口音带着梧州的乡音，就，就自作主张带着他们了，殿下饶了他们吧，他们还在学规矩。”
“我几时说要罚他们了？”沈放回头盯了吴来一眼，又转过脸来，“有名字没？”
吴来怔了怔，顿时喜笑眉开，恨不得嚷道：“还不快跪下谢恩，殿下要赐名字了！”
沈放没理会，只是伸手拦下了两个孩子，说：“本殿在宫外有一个小徒弟，叫文竹，比你们大个一两岁，既然你们还没名字，本殿赐你们也姓文。”
宋延拉了沈放起身，又示意两名小内侍跪了下去，轻声道：“太子殿下赐名，记得行大礼。”
沈放看了眼屋子外的几棵郁郁葱葱的杨柳树，在正位上坐了下来，“你们，就叫文杨和文柳。”
两名小内侍似是极其信赖宋延，规规矩矩地依宋延所言行了大礼，谢了恩典。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杨和柳，自古并驾齐驱，互为依靠和信赖，本殿望你们记着，“沈放又看了眼宋延，”既然你们都喜欢宋小将军，本殿许你们自此伺候他便是。宋延，可否？”
“他们刚刚说会烧炉子、煮茶、还会浆洗衣裳，打扫屋子，”宋延笑道，“我看行。”
“那你把他们俩带下去，后院挑间宽敞的屋子。”
“殿下，这不合规矩，宋小将军，按律不得留宿宫里。”宋延尚不及应下，吴来便出了声。
“吴来，东宫现下谁做主？”沈放声音冷了冷。
吴来埋下头去不再说话，可宋延领着两名小内侍出门经过吴来身边时，小一点的文柳下意识地往宋延身后躲了躲。
沈放扫了四下一眼，问道，“小霍大夫呢？”
“小霍大夫是跟着安公公走的，”淳熙给沈放上了茶，轻声回道。
霍青桐此刻正在御医监里，霍医正霍扬正慢条斯理地边翻看着一本医书，边听霍青桐讲述两次离开柳溪镇的所见所闻，偶尔皱皱眉头，偶尔问一下细节，最后才问道：“那大殿下在崇北关营地里胡闹，四殿下就没阻拦着？”
“怎么没阻拦，劝了两回呢，说走错了路，可大殿下不听，非说当年曦和公主和亲走的便是崇北关，茶曲渡，为何他走不得。”
霍扬点了点头，又问道：“四殿下在茶曲渡中了毒，中的是何毒，如何解的？”
霍青桐怔了怔，“就箭上淬了毒，我看到时，箭已经别宋延给拔了，还上了好些个药粉，所有清淤发散的、解毒的、止血的、去腐生肌的，都被宋延一股脑儿地用上，就，就探不清究竟是何毒？宋延医得及时。”
霍扬盯了眼霍青桐，问道：“真的？”
霍青桐眼神躲了躲，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打小不会撒谎，”霍医正“啪”的一声合上手上的医书，“把胳膊伸过来。”
霍青桐以为祖父要给他把脉，毫不犹豫地伸出胳膊去，却不料霍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上撸起他的衣袖，手腕上数道割裂后又愈合的伤痕，便全然暴露在霍医正眼下。
霍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道伤痕，半晌方轻声道：“青桐，你何苦来哉。”
霍青桐抿着唇部说话，那几道伤痕，割裂的时候似乎忘记了疼，一门心思地只有一个念头，沈放不能死，哪怕流干了他的血，他也不能让沈放死掉，不为任何人，不为整个大胤，不为天下黎民百姓，只为了宋延。
不想让宋延痛苦，不想让宋延因为沈放的死而死。
他们之间的生死之约，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