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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惊蛰:鹰化为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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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鹰王莫利川铁青着脸站在画舫的厅堂里,他的身后,几名副将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十来名马倌儿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唯有左参将抓起一把马饲料,闻了闻,拍了拍手,问道:“你是说马的食槽里被人动了手脚,马吃了才发狂?”

    一名花白着头发的老倌儿微微抬了抬头,“回禀大人,里面有种蝎子草,小的以前见过。”

    “以前见过?”莫利川转过身来,在老倌儿面前蹲了下来,轻轻一笑,语气渐渐狠戾:“既然以前见过,怎么没及时发现呢?你知道就这一刻钟,我们损失了多少匹马么?”

    左参将又抓起另一把草料,在手上仔细分拣了一番,出言道:“王爷,怨不得他,这里面加的东西可多了去了,瞧瞧,这是曼陀罗、这是伞莎草、这个,好像是乌醉木,还有难得一见的孤挺花,”左参将极为嫌弃地扔掉手里的草料,拿起桌子上的帕子擦拭着手指,“我们的客人远道而来,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倒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莫利川重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冷着声音问道:“老二不在,老三,可安排妥当了?”

    冯老三强行了一步,抱拳回道:“二哥亲自带人整合的人马,已经将各个出口都围住了,但凡进来的人,插翅难飞。”

    “之前那个,是怎么进来的,老六,你可有话要说?”

    皮阿六也强行了一步,腰弯得更低,半晌方小声回到:“几个城门口还在查。”

    莫利川冷笑了一声,“午后本王去东城门逛了逛,从未时一刻到申时三刻,有多少人进了内城?老幼多少?妇孺多少?青壮几何?带了兵刃的几人?带了药草入内的几人?皮泾和,可说得清楚?”

    皮阿六慌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伏地不言语。

    “本王是怎么说的?城门就是营地的大门,你当是自家茅厕门,想进便进,想出便出?真能耐啊,人都放了进来,还大闹了一场,你们一个个的人仰马翻,到现在还不知道来的是谁,来了多少人,来做什么?看热闹吗?热闹好看吗?”

    几名副将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唯独左参将依旧擦拭着手指,慢条斯理地说:“兴许他们早已经在内城扎下了根,不急着出去呢。王爷,内城营地外围虽然都是些军户,可也得好好查一查,省得有人浑水摸鱼,吃里爬外。”

    皮阿六微微抬起头,斜着眼瞪了左参将一眼。

    “六哥是被风沙迷了眼么?既然眼神不好,就好好休养便是,我那里倒有些菊花,高山的寒菊,既可以清肝泻火,又能够益阴明目,泡着喝是极好的;桑叶也有,平肝明目,不喜欢泡水喝,熬在羹汤里也是可以的,都可以用来医治肝肾不足造成的目暗昏花,”左参笑着看向皮泾和。

    皮泾和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从巳时便开始在每个城门处盘查,绕着整个营地奔波了一大圈,一丝眉目也没查出来,午饭都没顾上来喝上一口热汤,便被炸营闹了个灰头土脸,还险些被一匹马给撞翻了去,精疲力竭地把所有人都派去把守城门,堪堪跪伏着做小伏低等着莫利川的雷霆之威过去,便被人当面指桑骂槐地奚落了一番。

    皮泾和凶神恶煞地瞪着左参将,怨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涸的沙哑:“参将大人这是指桑骂槐的骂谁呢,我们弟兄几个跟着王爷走南闯北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什么时候王爷还没发话,轮到你这娘稀皮指手画脚了,不就是个卖……”

    皮泾和的话不曾说完,便被莫利川冷冰冰地打断了,“本王这些年是不是对你们太宽和了些?”

    皮泾和涨红着脸,又瞪了一语不发的左参将一眼,倔强地低下头去。

    画舫外有人推推搡搡骂骂咧咧地靠近,一个身穿甲胄的高大男子进来,扫视了厅内一眼,回禀道:“王爷,抓了几个内贼,搜出了三十来件零碎小玩意儿,都是才挖出来不久的。老四,你的人再清一清,手脚不干净的别往那宝库里派。”

    程森一直埋着头没说话,此刻被点了名,极其不乐意地“嗯”了一声。

    “内贼?”莫利川轻笑了一声,目光越过薛策落在程森身上,“那贼人被劫走时,你在现场,老四,怎么被人救走的?箭楼上的人死得干干净净,有人爬了上去,是怎么上去的?绑贼人的绳子是特制的,铁树藤只在咱们西昭的地界上长,他的同党是用什么利器砍断的?可查验出来了?红羽箭射出去了,那人受了伤中了毒跑不远,估计已经死在哪个角落里了,你们可找到了?”

    程森跪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回禀王爷,当时马群冲过来的速度太快了,一眨眼就到了跟前,还是,还是您的那匹黑旋风带的头,我怕,怕守卫慌乱中误伤了马,就,就抓着黑旋风的缰绳想把马控制住,好不容易上了马,还被,被甩了下来,”程森抬眼觑了眼莫利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挑着字眼回复,“黑旋风的速度太快,我被甩下来时,已经跑出很远了。”

    莫利川再次轻笑了一声,“很好,本王是不是还得替黑旋风谢谢你?”

    程森趴在地上,低声道:“不敢。”

    “不敢?本王瞧着,你倒是什么都敢。”又看了眼等着指令的薛策,极其不耐地抬了抬手,“都拖出去活埋了,让老四的人都看着当内贼的下场。薛策,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好消息?”

    “东北七巷的巡守十二人被杀,皆是一招毙命,那人使短刀,双刀,在屋檐上留下了足迹,按其方向,应当是要往东城门逃窜。” 薛策顿了顿,又看了程森一眼,“和箭楼弓箭手的死法相同,都是一刀割喉,猜测,应当是同一人所为,且其武功极高。”

    莫利川的目光在程森和皮泾和的身上来回了几趟,终于似是疲累极了,摆了摆手,“老四你跟老六都去东门守着,抓不到那个贼人,你们两也别回来见本王了。”

    马厩里一片混乱,空气里弥漫着枯草荒芜的气息,混杂着新鲜马粪的臭气,围挡的栏杆被踢倒了大片,一侧的马厩甚至被掀了顶棚,狭窄的草料库里,宋延紧紧地将沈放拥在怀里,几个药瓶的止血粉已经都倒完了,口服的保命丹药也全部喂给了沈放吃了下去,可怀里的人依旧是苍白的脸,浅淡的唇瓣无一丝的血色,宋延抱着沈放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挨着他的那片胸膛仅余一丝薄薄的温度。

    “阿玖,别死,”宋延宽大的掌心落在沈放的后颈处,轻声的念叨着。

    别死,你死了,我也不独活。

    暮色四合,明晃晃的火把到处晃荡着,墙根底下、草垛旁、树根旁,一群群的士卒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火把的光反射在积雪覆盖的地面上,星星点点的光团,飘飘荡荡的游走着。

    宋延把沈放紧紧地抱在怀里,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他无法拿起兵刃,只得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无声地借着夜色隐藏自己的行踪,怀里的人的呼吸渐渐微弱了下去,平生第一次,宋延羡慕无边草原上孤独的苍鹫,羡慕它们那可以自由飞翔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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