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惊蛰:鹰化为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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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好了吗,不服来战吧,本殿奉陪,”沈放仔细地系着护腕,那应该是霍青桐帮他塞进包袱里的,不知道在那座小镇上买的,绣着一丛青翠欲滴的竹子,线是普通的棉线,布是普通的粗布,可配色却是赏心悦目。
他的声音不大,慢条斯理,甚至带着些刚刚睡醒的惺忪感,落在众人耳朵里,带着极其敷衍的嘲讽和不屑,果真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被轻易地激怒了,大声地嚷道:“打就打,谁怕谁!”
沈放又开始系着第二只护腕,依旧是温吞着回道:“好啊,都上吧,打完了好去用餐。宋延,陪我打一架,省着些力气,别失手把人打死了。”
宋延上前了一步,扫了一眼面前的四五十人,“殿下,我一人就够了,你别脏了手。”
宋延的声音也不大,可奈何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马上就有人不服气地跳了出来,“宋护卫,你好大的口气啊,我们知道你当年千里奔袭自身杀入敌群,一刀取人首级的壮举,可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别跟他们废话了,早点打完早点用餐去,”沈放微微回头看了宋延一眼,目光又一扫,弯腰从一旁的雪地里抽了根弯弯扭扭枯萎的树枝来,比划着晃了几下,两根手指交错一夹,那沾染着雪屑的枯枝便一分为二,沈放随意的递给了宋延一根,“你要是赤手空拳,他们该说我们不尊重对手了。”
枯枝一被宋延握在手里,两个人就那么一闪身,已经无声地站在了空地的中央,眼力差一点的,甚至没看清他们是怎么飘过来的,离二人比较近的甚至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你们习惯很好,趁手的兵刃都随身带着,”沈放拿手里的枯枝砸着另一手的手心,依旧是漫不经心,“都上吧,让本殿看看你们的真本事。”
吴庸在沈放踏出帐门的时候便知道那几十个傻兮兮的兵卒要败了,兴许还会败得很难看。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太子是个极其青涩的少年,有着一腔孤勇,有着一身不服输的韧劲,也有着少年人不识人间疾苦的天真,常年驻守城防的他们远离皇权的中心,不曾去深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真真假假的消息传来时,替林帅可惜,毕竟,林泉和高致在这个皇权的继承人身上也倾注了不少的心血。
惋惜归惋惜,可他们牢牢记得高致手书中最后的命令,保存实力,保住崇北关。
四名校尉,磕磕跘跘地在失去主心骨的日子里小心翼翼地守卫着这里,殚精竭虑的维持着现状,无不期盼着高致突然有一天会回来,或者林泉突然有一天从地狱里返回。可他们谁也没想到,他们等来了“天归”的残留刀柄,等来了传说中已逝的先太子胤玖。
吴庸站得远了一点,以免殃及池鱼,他袖着手看着场上的包围圈,看着不断的有人从包围圈里被丢了出来,像被随手丢弃一件破烂的衣裳一样,那些垃圾落在雪地上,抱着胳膊腿儿皱着眉头呻吟着,翻滚着,却没有人爬起来再冲进去,他们终于在伤痛中领悟到了,他们不是胤玖的对手,实力悬殊太大。
当年的林泉和高致究竟有多厉害,他们都不清楚,他们只知道二人展现出来的已经是他们这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而他们不曾展现出来的,他们想都不敢想。
高致给他们留下了几本剑法刀谱,和一卷对阵图,他们也曾挑灯细细研究,不分昼夜地比划着,可终究难以揣摩到其精髓,可现在,看着那渐渐变小变得不能型的包围圈,看着两根破树枝划出的残影,他终于瞬间领悟到了那剑法的绝妙之处,速度快,且角度刁钻。
似乎半炷香的功夫都不到,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哎呦叫唤着,而唯二站着的二人却随手丢了手里的枯树枝,拍了拍手,沈放扫视了四下一圈,挑了躺在地上挡路的人少的方向,叫上宋延用餐去了。
吴庸从树后闪出身来,更多看热闹的兵卒也渐渐从远处的草垛子后出来,手忙脚乱地去拉那些躺在雪地上无声叫唤的同袍们,有的人估计伤了手臂或者肩膀,被拉拽着疼得叫得更大声,吴庸急地直跺脚,“当心些,去叫医官,把他们都叫来!”
沈放和宋延在饭堂见到了正端着一碗菜粥喝得呼噜呼噜直响的霍青桐,沈放在霍青桐对面坐了,抽了根筷子敲了敲霍青桐的手,“快吃,吃完了去给他们治治伤。”
霍青桐极其幽怨地睨了沈放一眼,“殿下还真下狠手?”
宋延端了餐盘过来,“死不了,我还只用了五分力呢。”
“就知道用蛮力,武力能解决一切问题么?”霍青桐嘟囔着撂下碗筷起了身,“没缺胳膊少腿儿?”
沈放失笑,宋延咬着炊饼瞪了霍青桐一眼,“太不听话,拿树枝抽了几下。”
吕宋和范筠半蹲着,一人握着根枯树枝,仔细地看着枯枝上面新添的几丝刀痕,那痕迹很浅,如同五六岁的顽童拿小刀胡乱划的一般,毫无章法,吕宋拿眼睛问着惟一在现场的吴庸,“真拿这个打伤了他们?”
吴庸已经百口莫辩了,一个傻大个子兵坐在雪地里,抱着半边胳膊苦着脸,“上将军,真是拿的这个,我就觉得我的刀砍上去,像砍在石头上一样,邪了门了。”
一旁另一个兵卒也道:“上将军,他使的就是您和吴将军教的那套剑法,那起手式我看得真真的,一模一样。”
霍青桐拿着几罐药膏出现在伤兵营时,一帐受伤的兵卒们垂头丧气地坐着趴着,几名医官察看着伤,忙得满头大汗,霍青桐站在帐门口,一手落下风雪帘子,怀里的瓷罐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声音也不大,清清脆脆甚为悦耳,可一屋子的人却瞬间都看了过来。
霍青桐骤然间便体会到了沈放一大早推开帐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种众人瞩目的感觉,扫视了四下一圈,缓缓说道,“我是霍家人,殿下和宋……大侠说,没伤及骨头,都是皮外伤,拿这药膏将受伤的地方用酒揉开淤血就行了。”
霍青桐卖了宋延一个面子。
四下鸦雀无声,只有一名上了年岁的老医官起身行了礼,“多谢霍医官,”又有一名小医童觑着老医官的眼色上前向霍青桐行了晚辈礼,伸手接过了那些瓷罐。
吕宋是捏着那两根枯树枝在饭堂堵到沈放的,面色阴沉地在沈放对面坐下,半晌问出一句:“小祖宗,你到底想做甚?”
沈放抬起头来,“吕叔叔,我也不想让您为难,不过我需要人手,茶曲渡,我得去探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