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三:林鹿惟*陈旗】愿有岁月可回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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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的西席是一位年迈的状元郎,须发皆白,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脾气甚好,常常是林鹿惟听着听着便趴在桌子上睡了去,而一旁伺候笔墨的陈旗却是听得津津有味,一副极其虚心受教的模样。
老先生见他听得认真,便也不理会呼呼大睡的林鹿惟,便将那书本上的大道理大策略拆开了揉碎了,一一地讲给陈旗听。长公主府的世子,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只要大胤朝还在,世子一生便是平安富贵的命格,哪里需要学些高深莫测愁白了头发的大道理,身旁有人提点着,便已是莫大的造化了。
一晃三年过去了,曾经在西院里备受欺辱和冷落的小杂役,已然是个彬彬有礼,瘦削却挺拔的小模样,终日跟在混世魔王林鹿惟的身后,俨然是个心中有丘壑,外里却循着林鹿惟的喜好乖巧可人,成了一个混世魔王的凶残爪牙。
如果说林鹿惟是虎,那陈旗便是他的一只前爪,爪并不锋利,却沁满了毒。
于是很多时候,陈旗狐假虎威的时候,便也见识到了身斗小民碍于贫穷和贫困,而出卖自己出卖家人的种种恶行。
穷很多时候并不可怕,可是将穷的理由归结于他人身上,而自身不努力,就很可怕了。
很多时候,陈旗狠狠地踢着那些下贱的人时,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庆幸,庆幸自己逃离了出来,脱离了那个贫困的圈子。
很多时候他总在想,倘若当年林鹿惟没有心存那么一点点的善意将他带出来,他依旧在西院的弓箭坊讨一口吃食,依旧会被那些贵人子弟无限的欺负和羞辱,也许他会反抗,可是反抗的结果就同如今在他脚下求饶的人一样,依旧得不到善终。
很多时候林鹿惟不傻,只是因着自己的身份自大惯了,常常不去想半点的退路,他便给他谋划着,怎样借刀杀人,怎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怎样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陈旗第一次见到胤玖,是在京城的大道上,刚刚陪着林鹿惟选了给父亲的端午节礼,啃着一枚肉粽悠哉游哉地晃悠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场戏。
一个高门士族的小公子正在当街行和他们一样惯使的营生----仗势欺人,一个避让马车不及时的穷苦人家的孩子,正被那高门小公子端着马鞭狠狠地抽着,许是打了几下胳膊便打酸了,让随行的家丁继续鞭笞,直至在小孩的哭泣求饶声中将腿活活打折。
陈旗一把手甩下车帘,突然对那个哭泣的孩子生出一片奇怪的同情的心思来,那孩子和他当年差不多大,一样瘦小的身躯,一样灰扑扑的破旧衣裳,一样稚气惊惧却不服输的眼神,他突然期盼这个孩子也会和他一样,遇到只属于自己的林鹿惟,可是看了半天,围观的众人把路都给生生挡死了,属于他的林鹿惟却迟迟不曾出现。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手里的肉粽顿时就不香了,可偏偏他心生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马的嘶鸣,一个比那个高门还要高门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提着手里的马鞭,狠狠地将坐在马车上指挥着家丁行凶的高门小公子一鞭子便抽下马来。
马鞭划破空气一声利啸,陈旗都替那细皮嫩肉的小公子肉疼。
陈旗一颗心提起来落下去,此刻便又提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林鹿惟,一袭红衣,带着一身的落日余晖和霭霭晚霞走向他自己,他想在那可怜的孩子的眼里,此刻拿着马鞭走向他的少年,一定也是浑身披着光芒的,尽管他不曾身披红衣。
“呦,太子殿下啊,啧啧,当街行凶!厉害!”林鹿惟突然像打了鸡血般的从马车窗子边蹿了起来,跪在车板上趴到车门口,悄悄地伸出半个脑袋去看那个少年“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活活划伤了那俊俏小公子的脸,活活打断了那小公子的一条腿。
原来,是太子殿下,自然有比他们更盛的仗势欺人的嚣张气焰。
“陈旗,明天朝堂上有热闹看了,我这位小表弟要倒霉了,啧啧,堂堂太子殿下当街行凶,私下行刑,置朝廷法度于不顾,我都替那些御史大夫们想好谏言了。”林鹿惟开心得恨不得在马车里手舞足蹈。
陈旗捏着手里的肉粽,兴趣缺缺,“太子殿下这行的完全是下下策,何苦呢。”
林鹿惟的兴趣顿时被陈旗给挑的高涨,“哦,那你说说,上策该如何?中策又该如何?”
“方法多了,让他那侍卫换了普通的人的衣裳,拣那偏僻的巷子里,将人带了去暴打一顿,神不知鬼不觉,最好是把那小公子套个麻袋,打了也白打,想报仇都寻不见人。”
“嗯,有道理,”林鹿惟朝他伸了伸大拇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陈旗没去理会自家主子的这句话用的不那么恰当,又道,“还有,瞧那打人的小公子穿戴应是书香门第的做派,这读书人最要的是脸面。找人给那小孩子出头,冒充他家人击鼓喊冤。天子脚下,大臣们可都是顾着颜面的,要闹就闹大,闹得人人皆知,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高门大族的人不顾礼义廉耻,当街为难一个贫苦人家的小孩子。让读书人耻于与他等为伍,让当官的也都避之不及,唯恐沾了半星子晦气去。这样,即便不用借皇帝的手铲除而后快,他们自己都要羞愧死了,但凡还存有一点读书人的敬畏之心,都要自己打包滚出京城去,这样一来,一点血沫星子都是脏不到手的。”
林鹿惟又伸了伸大拇指,“这招更狠,连他家里人都算计进去了,我告诉你啊陈旗,打人的是朝里曲太傅的嫡长孙,这曲太傅连我那皇帝舅舅都要礼让三分,这下,有好戏看喽。”
朝里的好戏他们没机会看,是夜,一帮京城里的纨绔约在了清风阁听曲子,曲子听着听着便从风雅走向了风流,到最后变成了下流。
陈旗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卖身的营生里,可以有娇滴滴的美艳小娘子,还可以有娇滴滴的秀气小公子。
一群纨绔酒色上头,拍着大把的银票,将整个阁子里的小公子全部叫了来,十人一排,一个个地细细打量,一张张清秀的脸庞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春意看向他们,看得陈旗的心也蠢蠢欲动。
林鹿惟不甚有多大的耐性,看了两排便觉得厌烦,挥了挥手嚷道:“这么大个清风阁,找来的小公子怎的还没我家的陈旗好看?”
一众的纨绔捧着酒杯笑得东倒西歪,“世子,你这明明是吃着碗里的,还惦记这锅里的。”
陈旗瞬间听懂了,脸色烫得不行,偏偏林鹿惟拽了拽一个离得近的小公子身上大红的纱衣,看着陈旗,笑道,“你穿这衣裳,肯定比他们好看。”
那纱衣甚是丝软通透,小公子皎白的身躯若隐若现,惹的人心神荡漾。
陈旗刹那间不知从哪里借的胆子,红着脸低声道:“那也只穿给世子你一人看。”
林鹿惟一伸手便将陈旗拽了下来,附耳道:“此话当真?你挑个屋子,穿给我看看?我让他们取件新的予你?”
陈旗在浴桶里泡了许久,披着纱衣出来时,林鹿惟已经半躺在床榻上,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便醉的沉睡了过去,陈旗大着胆子脱了林鹿惟的衣裳,想起侍候他沐浴的那个小厮一一指点之物,不由得羞红了整张脸。
薄薄一层的红纱衣披挂在肩上,此处省略452字,陈旗只听到林鹿惟一声似清醒又似不清醒的呓语:“陈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