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大寒：鹫鸟厉疾（12）
（12）
穆冬交给了霍青桐看护，宋延出门时一把将那名小二拉上了马背，三匹马四个人，很快便冲进了茫茫的夜色里。
沈放一路上只觉得眼皮一直跳得厉害，暗沉沉的夜色里突然就开始下着雨，雨点不大，却细密如丝，裹着夜里的凉风直往脖子里钻。那小二指着路，一边被雨砸得哎呦直叫唤，恨不得哭着求饶，“那地方挺邪气，你们去那里做甚？天下雨了，各位大侠，明一早儿去行不行？明儿一早小的一定带各位去。”
似乎真的是荒了许久，没有人烟，没有一丝的亮光透出来，只有猛然而至的一声春雷打在半空里，随声而至的闪电照亮了整个荒废的小院。
两辆镖车依旧停在院子里，镖车上的箱子依旧盖着油脂布，盖得严严实实，马逃脱了，缰绳是断开的，切口整整齐齐。
屋子里悄然无声，沈放莫名的有着心慌，和上一回在西昭前去九州珍宝阁的慌乱一样，慌得他大气也不敢出，慌得一颗心砰砰跳着，却依旧觉得呼吸不过来。‘
荀四一脚踹开了虚掩的大门，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一个灰衣的汉子扑倒在门边上，后背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文竹倒在过道上，瞪圆着眼睛，喉间三枚发青的指痕印；而最里间的一间屋子里，崔显被反手绑在一把椅子上，手腕脚踝处皆是透骨的伤口，而致命伤在胸口，一把锋利的长匕首，扎进了崔显的整个胸膛。
打着火折子的小二一进门便软了脚，直往地上瘫，被宋延拽着进来，看到崔显死不瞑目的双眼，瞬间便吓晕了过去。
沈放替崔显合上双眼，便看到了崔显那把从不离身的刀，那把大刀极其普通，却是他崔家祖上传下来，至他手里尚不曾沾染过半点血腥，而如今刀尖上却渗着一片血。
崔显第一次用鲜血祭崔家刀，便把自己的命折了进去。
宋延已经把文竹抱了起来，半大的孩子明明前一刻还嚷着要吃糖葫芦吃甜糕，这一刻，就被人掐断了脖子，像个破布口袋一样被扔在墙角里。
荀四跑前跑后地从三人身上搜罗出一堆的小玩意，包括文竹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个小银锞子，银锞子带着血，血色掩盖了银锞子的本色，瞧着触目惊心。
“主子，应该还有一人，吴家的人少了一个，崔显的刀伤了一人，按刀上沾血的痕迹，和这人的伤口对不上。马的缰绳是被人砍断的，砍的很用力，应该是落荒而逃。”荀四眼里充着血，像匹饿狼一样看着沈放。
沈放压抑着喉间的哽咽，连声音都在发抖，“马是镖局的马，许家马场的马钉的马掌、马耳朵上皆有印记，宋延，你去追。”宋延应了一声，抹了把眼泪，转身便冲进了雨幕里。
沈放又转过身来看向荀四，“荀四，我要你去查清楚这间屋子曾经属于谁，这两日谁来过，谁去柳溪镇找吴家订制的走马灯，谁推荐的顺达镖局，谁是背后的指使人。找到，杀了他。”
沈放的声音很冷，最后一句话恍若沁着寒冰，冷得荀四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方领命而去。他素来独行惯了，第一次被人这么下着命令，可是破天荒的，他不但应允了，而且心甘情愿。
店小二在天亮的时候悠悠醒转，醒来的时候愣了一会儿神，看到一旁拿帕子擦拭着长剑的人，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再一转头看到了一旁地上并排的三具尸体，恨不得再次晕了过去。
沈放把自己的荷包扔给了店小二，“去订三口棺材，用上好的木料，管住自己的嘴，如果管不住，说出半个字去，我有的是法子让你闭嘴。回客栈带个话，让那个大夫看顾好孩子，还有，一会儿送些吃食过来。”
小二爬了几次才站了起来，扶着墙根出了门，又摔了一跤，才踉踉跄跄地出了院子，迎头听到一声马的嘶鸣声，吓得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宋延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进来，身后，跟随着两匹顺达镖局的马。
宋延是在城外的一座荒庙里找到的吴老三，吴老三捂着腹部一道三寸深的伤口，被宋延毫不留情地扔到了沈放的面前，沈放看了眼崔显的刀，继续擦拭着自己的无影，冷着脸吐了两个字，“说吧。”
吴老三在荒庙已然被宋延打得只剩半口气了，眼下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他们只叫我把人引到这儿来。”
“他们是谁？”
“他们，他们我不认得，大爷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吴老三哭诉着。
“谁杀了崔显，为什么要杀他？”
“他们，他们诱骗了崔显过来，其实谁都行，只要是他们镖局的，他们就找一个人，拿着画像，问崔显认不认得，是不是镖局一个叫沈，沈什么的，崔显说不认识，那人，那人就挑了他的手筋脚筋。”
“那这孩子呢？”
“那孩子骂他们，说他们是强盗，骂他们是土匪，说，说他方哥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那个人一生气，就把那孩子掐死了。”
“然后呢，然后我就不知道了，那孩子被他们扔过来砸在了我身上，把我砸晕了，崔显，崔显一开始在我替他们开门时就捅了我一刀。”
“再问一次，他们，是谁？”沈放一直保持着擦拭无影的姿态，语气淡然，似乎就和人闲话拉家常，可那吴老三已然吓得尿了裤子。
“爷，大侠，我真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大户，叫制了灯笼，还叫顺达镖局的人押镖过来，给了这里的地址，他们提前给的是全部的银子。我真不认识他们，他们有四个人，有一个是头儿，，他们都听他的，那个头儿长得特别好看，穿的衣裳很金贵，爷，我就知道这些了，我都说了，爷饶命，饶命啊。”
吴老三的哭叫声止于一柄被沈放用脚尖挑起的刀，那把刀是崔显的，崔显的第一刀没能杀死吴老三这个败类，沈放替他补了一刀，成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