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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大寒:鹫鸟厉疾(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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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穿过旷野的风冻得小猴子龇牙咧嘴,直往高致大氅里钻,沈放和宋延在院门口再次向林泉叩了三个头,方依依不舍地牵着马跟着高致出谷而去,一道狭长的石洞,石洞下傲雪挺立的人笑得云淡风轻。

    沈放和宋延再次跪下拜别,眼睁睁地看着那石洞被一扇铁门关上,眼睁睁地看着门缝里那个身影越来越小,直到严丝合缝,再也看不见。

    此生,不复相见。

    宋延拉着沈放起了身,往上看了看,两人将马匹牵的远了些,再各自跃上两边的山崖,挥手一掌,将那堆积着的白雪震动落下来,堪堪堆在铁门边上,再一掌,那铁门边的雪渐渐堆的高了些,再高了些,直至将那铁门遮挡住,再看不见一丝的痕迹。

    两人落了下来,再次拜别,起了身,宋延看着那扇看不见的门,讪讪地问道:“他们真的再也不出谷了?那他们吃什么,穿什么,师父的腿要用药怎么办?”

    沈放回过头来看着那堆雪,“等雪化了,惊蛰后,这里会长草,会爬藤,会遮掩去一切踪迹。宋延,他们是怕给你我添麻烦,林将军不曾身故,若被有心人利用,是欺君大罪。当年的事,父皇亦心存愧疚,故而对高将军的不辞而别网开一面,若是被他知道了,以他锱铢必较的性子,你说他们哪里还有安宁之日?”

    返回煊宁横街的霍家医馆时,天色已近黄昏,医馆年节闭馆,掌柜的捧着本医书一脸幽怨地缩在炭火盆边上,霍青桐则配着药,将那一整面墙的药柜抽屉拉得哐当直响,见到风雪裹了一身的两人,凉凉的问道:“呦,两位爷还知道回来啊,这都初三了,初二回娘家了吧?”

    宋延笑着从马背上取下一株尚挂着雪珠子的草来递给霍青桐,“雪地里看到这个,长得还挺盛,一点也不惧风雪的样子,猜着肯定是你喜欢的。”

    霍青桐瞟了一眼,淡淡地开了口,“冰凌草而已,治不了你的冻伤,也医不好你身上的刀伤剑伤,采来做甚,你们给我进屋去,本大夫有话要问!”

    霍青桐凶巴巴地把二人推进里间的屋子里,反手大力的合上门,依旧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那荀四来了三回了,回回喝光了我的一壶好茶说有事禀告,你们倒好,现下雪景赏好了,北风吹够了?”

    宋延是连夜赶往的无悠山。

    无悠山在溧阳郡东侧,很多年里,曾经因为荀家剑庄的存在,无悠山下人来人往,犹如闹市,可随着荀家剑庄的落败,已是车马零落行人稀。

    宋延循着荀四留下的印迹找到了一处山洞,整个无悠山笼罩在月朗星稀下,山洞前那一盏红灯便如同飘摇在山里的鬼魅,黑漆漆中惟一的一处亮光,倒是让宋延背脊上生生生出几分寒意来。

    许是听到马蹄声,荀四提着一盏灯迎了出来,将灯交给宋延,便将马牵到了石洞旁一处堪堪可以遮挡风雨的凹地里,凹地旁长着一棵遮天蔽日般的大榕树,便将马也遮掩得看不到一丝的踪影。

    宋延提着灯给荀四照路,也环视了四周一眼,不解地问道:“你何苦住在这山洞里?”

    “这洞啊,这洞可是荀家剑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荀四拽着宋延进了洞,又从石壁上取了一盏灯,点燃后看着宋延,“我当年,就是在这个山洞里杀死的我那个畜生父亲。”

    石洞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布置,有桌子有圈椅,有卧榻也有罗汉床,还铺了几张颇为完整的老虎皮子,可荀四偏偏拣了角落里一处石桌和三两个蒲团坐了下来,从一旁的火堆里包着提梁提起一壶水,给宋延倒了一杯,“怠慢了,没有茶,只有热水,宋大侠将就着些。”

    “要不要给你寻个住处?”宋延问道。

    荀四摇着头,“四海为家惯了,你让我一年到头拘在一处,反倒是没意思的紧。上回走前殿下也给了银子,足够我买一处小院,可我还是惦记着这里。人啦,总得给自己个盼头,若是我天天住在小院子里,就忘了还有那么大一座荀家剑庄等着我去赎回来,这种眼皮子底下看着却不能拥有的折磨,才能让我管住自己的手,记得自己是谁,做过了什么,要去做什么。”

    荀四捧着杯子喝了口热水驱散着寒气,又笑着看向宋延,“怎么,不信啊,你看,我真的戒了,每一次我想踏进赌坊,就拿自己的剑划自己一刀,最开始的时候,恨不得每天都要划自己,可现在,最后一道已是上个月划的了。”

    荀四说着便放下杯子,将自己的两个衣袖挽了起来,那一双孔武有力的手臂上,肉眼可见遍布着深深浅浅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伤口,所幸,皆已愈合。

    “那会儿殿下跟我说,死多容易啊,一刀抹了脖子,往那墙上一撞,梁上悬根裤腰带,吞几颗老鼠药,闭着眼往河里一跳,死太简单了,可活着太难,活着证明自己更难,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只为了活着,活着证明自己坚守的是对的。”

    荀四又将衣袖放了下来,一点一点的抹平每一丝褶皱,“世人人人皆知我弑父杀母,可从来没有人问我一句,我为何要大逆不道地杀了他们。你看,就在这个山洞里,就在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一个无辜孩童的血,如果我不杀了他,会有更多的孩童死在他的手上,如果我不杀了我母亲,世人永远不知道真相,永远会被蒙在鼓里,被欺骗着活一生。那后山的山涧底下,宋延,是密密麻麻一层的尸骨啊。”

    “荀家剑庄自建立起,便是以铲奸除恶为己任,可倘若这个恶是自己的父母,就可以饶过去了么?饶了他们过去,那些无辜的生命呢,谁又来替他们讨个说法,替他们伸下冤?倘若我不姓荀,不是荀家的子孙,见此等恶事岂不是光明正大的除之而后快?是不是就是铲奸除恶行侠仗义?可为什么我一姓荀,做了同样的事情,便是倒行逆施罪大恶极?即便不说我离经叛道,说我大义灭亲也好啊。”

    宋延突然有些后悔没能带坛子酒来。

    荀四似乎也发泄够了,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罢了,该说正事了,京城传出来的消息,说小年夜里,皇帝在宫中设宴,赴宴的只有宁王殿下和长公主,而如今,长公主已在年前回了禹州,而宁王一直不曾出宫,猜测着,定是犯了事,被皇帝锁了,入了监牢。”

    宋延不由得想起在西昭的观星塔里,最后落入胤青芷手里的那个小木匣子。

    “还有,按说此时此刻,长公主府当一切行事低调才是,可偏偏这个关口,那长公主府给林世子娶了房小妾,且这个小妾林世子还不甚乐意,这些天闹得整个府邸天翻地覆日夜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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