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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大寒:鹫鸟厉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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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沈放是推着林泉一起出现在屋子门口的,林泉腿旁的空隙里放着两坛子酒,坛子上还沾着一丝泥土,林泉略有些嫌弃,朝厨房里正包着饺子的高致嚷道:“高致快来把酒搬走,沾了我一身的泥。”

    宋延在惊诧地一转身的时候,手里没包好的饺子落了地,一脸的惊愕在看到林泉轮椅后的沈放时,所有的不真实顷刻间也真实了起来,顾不上手上的面粉,扑了过来便跪在林泉脚下,把头埋下便哭出声来。

    高致搬走了酒坛,顺势踢了宋延一脚,“得,好不容易找了个苦力给我干活,被你给惹哭了,大过年的,一个个都哭上了,林小泉,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沈放蹲下来将宋延拉开,“先让师父进屋换件衣裳,已经让我给哭湿过一回了。”

    高致放下酒坛,过来推着林泉,又顺势踢了挡着去路的宋延一脚,“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不过你们得保密,否则落霞峰那两个空冢就成名副其实的将军冢了。”

    宋延止了哭,忙不迭地点着头,见沈放拉着他一脸的高深莫测,又气不打一处来,“连你也瞒着我。”

    “我也是在梅林里遇到师父才知道的,瞒了你什么?快包饺子去,我都闻到饺子香了。”

    “不包了,我陪师父去。”宋延一甩手,仗着胆子将手上沾上的面粉全擦到了沈放身上。

    有那么一刹那,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崇北关,回到了那座雪山环绕的兵营里。

    “仗着师父在,胆子大了,”沈放拍着身上的面粉,一抬手拽住了宋延,低声呵斥道:“小师父在给大师傅换衣裳,你去做甚?”

    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沈放说完脸便红了,松开宋延的衣袖,讪讪地说道:“你不包,我去,回头包的难看你别嫌弃。“

    沈放包的饺子确实难看,一下锅,白饺翻腾,难看的饺子便分外醒目,掌勺的高致将所有难看的饺子全捞进了宋延的碗里,笑道:“我平时不吃的菜全挑给你大师父吃。”

    宋延看着碗里难看的饺子,又看了眼抿嘴笑不停的林泉,最后瞟了眼低头不语的沈放,端起碗便大吃起来。

    两坛酒喝完,高致不知又从哪里抱来两坛,四个人喝得东倒西歪,只有那只小猴子急得抓耳挠腮,扯着林泉的衣袖,吱吱叫个不停。

    宋延又哭了一回,哭了好久,似乎迟来的悲伤、愧疚、积攒了许久的自责铺天盖地而来,拉着林泉的衣角,又扯着沈放的衣袖不撒手,沈放指着宋延笑,笑着笑着也拽着林泉的衣角,瘫坐了下去,骤然木着眼神看着高致,“师父,我是不是该如了他们的愿?”

    高致尚存有几分清醒,也坐过来拍了拍沈放的肩膀,“别瞎想,大过年的呢。”

    “我没瞎想,有时候想啊,既然他们那么想我死,那我便死了吧,如了他们的愿,成全了他们,可又想啊,我生已经是自己不能做主的了,怎么连死都不能由着自己做主一回?他们想我死,我便死,凭什么啊。凭什么,就凭他是生我养我的父亲?”

    “如果能选父母就好了,师父,下辈子,你们当我父母吧。”

    高致伸手将沈放揽进怀里,说了声,“好。”

    “那师父,说定了,我这一生,生不能选择父母,我生下来便是一个错误,可这错误的代价,怎么就落在我一个人头上。我那么努力地学诗书,学治国之道,练武,我想让全大胤的臣民们顺顺心心地过一辈子,是因为我懂不顺心的苦啊,所以我也不能死,我还没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呢,死了也会不甘心的。”

    高致又轻轻拍了拍沈放的发顶,应道:“嗯,你是个好孩子,师父知道。”

    “那师父,你教教我,教教我,明天,明天能不能别再把我和宋延弹飞了,落地的时候摔的屁股太疼了。”

    沈放说完便闭上眼睡着了,也许梦里,他还能回到崇北关的兵营里。

    宋延哭完酒也醒了大半,红着眼睛听着沈放发酒疯,也听着他惟一一次醉酒,惟一一次酒后吐真言。

    沈放醒来时天光已大亮,窗前的架子上蹲着那只小猴子,见他起了身,“嗖”一下便蹿了出去,外间燃着盆炭火,宋延在忙着拿火钳翻烤地瓜,高致悠悠哉哉地拿木勺舀着茶瓮里的茶水,看到沈放,笑着递过一杯茶来,问道:“睡得可好?”

    沈放有些不安,捧着茶杯,看着高致,又看了眼宋延,“师傅,我昨晚是不是喝多了?有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

    高致“啧”了一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天高皇帝远,我昨天还跟宋延一起骂了皇帝呢。”

    沈放喝着茶,低下头去没说话。

    “你这傻孩子,怎么就是弄不明白呢,皇帝是皇帝,你是你,你不是他的附庸,也不用替他承担任何不该你承担的东西。”

    宋延觑了眼沈放的脸色,在一旁打着岔,“师父,烤好了,您尝尝熟了没?”

    沈放把手里的茶喝干净,看了四下一圈,也转移着话题,“大师父还没起?”

    “他喝多了,”高致转头又瞪了宋延一眼,没好气地说,“小兔崽子,到底是烤好了还是要我尝尝烤熟了没?你大师父他好久没这么敞着怀喝酒了,昨晚临睡前,又闹着除夕要守岁,折腾了好大一会儿,且得睡呢。”

    “他的腿还能医好吗?”沈放看了宋延一眼,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霍青桐能不能医。”

    “时间太久,医好太难,”高致声音低了低,似乎陷进了回忆里,“他有好长一阵子心灰意冷,药不好好吃,反复地折腾自己,耽搁了病情,恢复的也慢。他怕给我带来麻烦,怕自此以后磋磨着我,耽误了我一生,我又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如果没有他,我高致早就死了,他活我活,他死我也不独活,反正黄泉路上我也陪着他走,总不会让他一个人太孤单。”

    “这世道对他太不公平,沈放,我不知后世的史书怎么写他,但他对整个大胤,是无愧于心的。人这一辈子其实很短,遇到一个肯拿命替你换的人不容易,遇到了便要好好珍惜。在我看来,那兵符也好,手握兵权的大将军的虚名也罢,总归,不如他在我心里的分量重,所以取舍之间,只问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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