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大寒：鹫鸟厉疾（1）
（1）
溧阳郡的霍家医馆在煊宁横街上，许是终于能回霍家医馆看看了，霍青桐有着几分兴奋，一路滔滔不绝，恨不得胯下的马长上翅膀，一路飞回去，“霍家医馆后院住着其实挺舒适的，傻大个我也可以给你调配些药膏，敷一敷你脚踝的冻伤，主子也是，怎么一到冬天手冰得厉害，脚是不是也不暖和？你们习武之人，不应该啊。”
宋延朝霍青桐举了举拳头，就见霍青桐紧跑了几步，买了三根冰糖葫芦，一人手里塞了一根，“主子你气血亏的厉害，鸿鹄津看着城池不大，产的阿胶却甚好，正好给你入药。”
举着糖葫芦的三人到了霍家医馆，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掌柜行行好，我真的找霍家霍青桐有急事，火烧眉毛的事，您看看怎么能联络上他？”
一个声音带着笑意：“霍青桐？找他做甚？什么病症是霍家其他人医不好的吗？为何偏偏找他？”
一个年轻的声音问道：“霍青桐是谁？”
又一个声音，带着满满的嘲讽和不屑：“霍青桐啊，霍家老宅那个？也不知打哪里捡来的，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霍老还给冠了嫡亲的姓氏，唉，也是老糊涂喽。”
“不是说在宫里出生的么？皇后娘娘不是一直护着他么？”
“宫里出生的又如何？宫里出生的就都是当主子的种？也不知是哪个下贱胚子生的。”
“我好端端地问个人，你们骂人做甚？说得这般难听，都是嚼蛆长大的不成！”
“荀四，我认得你，你这个败家玩意儿也有脸来教训我们？果然狗娘养的要跟狗娘养的在一块，臭味相投！”
“我操你祖宗！”
一片混乱的打斗声，在宋延一脚踢开门，将大刀拍在医案上时瞬间鸦雀无声。
荀四没拔剑，赤手双拳，已经将几个小药童打得鼻青脸肿，掌柜的呵斥了几声也没用，一扭头，便也看到了被沈放拽着衣袖进来的霍青桐。
霍青桐铁青着脸，目光如同冒着火，从每一个口出狂言的人脸上扫过，满满的全是恨意。
“荀四，你找他做什么？”宋延瞟了一眼瞬间呆愣住的掌柜，手里的大刀又翻了个面，顺势便将医案的一个角给切了下来。
几个小药童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哆哆嗦嗦挤作一团。
“说话啊，怎么都不说了，刚才不是说得挺热闹的吗？你们继续。”沈放将荀四拉到了自己身后，又扫了众人一眼，“霍医正恐怕也没想到，霍家的医馆里竟然出了这些个败类。霍青桐，清理门户，霍老那里，我自有法子替你争辩。荀四跟我走，宋延，你帮衬着些，不听话的，直接割了耳朵，既然长着没什么用，还留着好看不成。”
沈放的声音不大，但是自出生以来便养成的皇家尊严和太子威严，依旧让一众人心生恐惧。
沈放带着荀四去了旁边一家茶寮，进得包间，荀四便“扑通“一声跪下给沈放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蒙殿下不弃，一巴掌打醒了荀疆，荀疆回来后幡然醒悟，即便不能马上赎回荀家剑庄，业已立誓此生定要将荀家剑庄和荀家双剑清清白白完完整整地传给后世子孙。”
“你倒知道了我是谁？”沈放问道，“寻霍青桐可是有事寻我？”
荀四直起上身，又拱手回道：“我顺着欧小七查到了禹州陈旗。”
“陈旗？”沈放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我并不认得此人。”
“欧小七是从陈旗手上接的活，收的也是陈旗给的卖命银子，而陈旗是，是林世子林鹿惟的贴身侍从，欧小七的弓弩术，和陈旗是一个师傅。”
“林鹿惟林世子？”宋延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半晌方反应过来，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真是冤家路窄，当年高将军走前叮嘱我们不可冤冤相报，没想到如今却是他先跳了出来。”
荀四走得很恋恋不舍。
沈放看了在一侧慢慢抓药方的霍青桐一眼，轻声道：“林鹿惟的名字是太傅他老人家身前取的，当时长公主抱了他入宫，都说小世子长得玲珑可爱，太傅拗不过长公主，便告了僭越的罪，给取了名。主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只是没想到，他偏偏背道而驰，若他仍然不懂得取舍，就是咎由自取了。”
“当年累得师傅和高将军……”宋延愤概得已然说不下去了。
“当年，一个世子的分量，确实不足以让长公主求下天子金令，真正让父王动了念头的，是北关二十万大军的威压，这权柄掌控在谁的手上，于他而言，都是拥兵自重，主弱臣强，必欺主。”
“五年了啊，过得真快。”宋延感慨了一句。
“五年了，难得林鹿惟还记得我，只是不知道长公主又添了几分力，或者说，宁王叔的筹谋里，有没有长公主府的影子。”
“如果有呢？”宋延轻声问道。
“有便有了吧，这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宋延，你后来，有没有去看看林将军和高将军？“
宋延摇了摇头，又道：“我好几次路过，都只敢在山脚下仰望一回，山脚下的人都传，说望归山上有座将军冢，冢里埋着战神骨。当年高将军走得急，什么都没仔细交代下来。”
沈放有一次走镖，也特意绕路去了一回，上了望归山落霞峰，却在去碧溪谷的半道上停了下来。
落霞峰上葬着林泉的尸骨，而峰旁的碧溪谷里，则住着高致，沈放远远地看着溪谷里升起的袅袅炊烟，遥望着落霞峰峰顶磕了三个头，又调转方向，对着炊烟升起的方向也磕了三个头，然后才下山离去。
“落霞峰离此地不远，过几天，我想去给林将军磕几个头，他的忌日也快到了。”半晌，沈放才嗫嚅了一句，“咱们，一起去？”
“不管你们要去哪儿，今天先把药喝了，”霍青桐进来，将一晚黑乎乎的药放到沈放面前的桌子上，又看了眼宋延，“走吧，扎几针？回头药膏自己敷，一直揉到药膏融化为止，我可不想看到明年这个时候，你的脚踝又红肿一片，难看死了，靴子都套不进去。“
沈放乖乖地端起药碗，皱着眉头喝了一口，竟然没有想象中的苦，愣了一下，才问道：“铺子里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主子还真是口是心非，明明想说这药不苦了是吧？给你放了大枣，当归，补气血的。铺子里啊，有殿下撑腰，还有宋大侠的破月刀镇着，他们谁还敢多放一个屁，嘴碎的全撵走了。”
“只是撵走？不怕他们去找你祖父告状？”沈放笑着问道。
“告就告吧，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了，我又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能让每个人都喜欢我不成，“霍青桐撅了撅嘴，又轻轻地踢了宋延一脚，“扎针去！”
嘴硬心软的性子，像极了曾经侍奉他的小吴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