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雪:虹藏不见(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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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塔建在半山坡上,已经入了冬,落叶层层叠叠密密匝匝铺垫在脚下,萧瑟一片,本就荒凉的野道,似乎除了几声清唳的鸟雀声,便只有沈放和宋延的脚步声,吱吱呀呀的细响着,伴着路边几座无名的旧坟,平添一抹阴森与诡异。
四周很静,倦鸟已经归巢,天地间只传来塔檐铜铃在风中的回荡声,108响的暮钟声,并没有如期而至。
莫修涯此刻坐在大殿的蒲团之上,坐得很没有人样,监督他的是一名观星塔的老星使,仗着侍奉过两代星君的资历,连西昭王都要敬仰三分,可偏偏在莫修涯眼中,上下尊卑、尊老爱幼、传承礼教视若无物。
老星使气得脸上的褶子都要撑得舒展开来,“三殿下,你这般冥顽不灵,还如何担得起西昭的将来!”
莫修涯在蒲团上换了个姿势,大剌剌地伸着腿,双手撑在地上,一副混不吝的神情,“担不担得起,你这个老东西说了可不算数,你既然喜欢敲钟,那本王就赏你个恩典,敲去吧,敲个108下,本王受累替你数着行不行?”
“简直一派胡言!白鹿塔的金钟,等闲人连一观都已经是天的恩德,莫说是敲一下。”
“是是是,既然是这么大的恩德,你代替本王去敲了便是,回头白鹿大神赐你长命百岁,本王大度,不会跟你抢功劳。”
莫修涯又伸了伸腿,觉得屁股底下的蒲团硬得简直无法忍受,收回手坐了起来,嚷了一嗓子:“来人,给本王换个软点的垫子来,”又嘀咕着,“这么硬邦邦,如何跪得?父王是吃了哪门子的闲心,非要把我关到这个鬼地方。”
“白鹿大神保佑白鹿寨一方百姓上百年,三王子,举头三尺有神明啊,”老星使依旧苦口婆心。
“行行行,本王颠簸了几日,路途劳顿,先歇个一时半刻不打紧吧,再说了,那金钟何其尊贵,也得容本王沐浴更衣,先斋戒几日,容后再议?”莫修涯依旧在胡搅蛮缠。
老星使已经气得肠子疼,扶了一个小童子的肩膀,才颤巍巍地拂袖而去。
“虎头,给本王找张榻,多铺几层褥子,”莫修涯打了个哈欠,可半晌,并没有虎头来回应一声。
那名叫虎头的扈从此刻正在塔门口,挥舞着手里的刀对战宋延。
从山门到塔门,一路绵延而上,落日终于燃尽了最后一道余晖,在巍峨高山的背后跃了下去,最后的一抹天光也在渐渐地退场,暮霭沉沉里,刀光剑影慕然间闪亮起来。
沈放记得恩师林泉的最后一战,便是独身一人执一把大刀,从山底到山顶,沿途一百多人,俱死于他所创的“开天辟地”之下,灌满了精纯内力的一招,从左肩破至右腹,一刀毙命。
西昭王许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或者是单纯的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再添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竟然给一个混不吝的王子派遣了整整三百的扈从军。
沈放和宋延已然一路硬闯上来杀到手软,喷薄而出的鲜血已经打湿了他们蒙面的面巾,到最后,宋延不得不一把洒出霍青桐配置的“沉醉”,拉着沈放直奔白鹿塔而去,把一众瞬间失去了知觉的扈从密密麻麻地扔在半道上。
月色皎洁如水,光秃秃的枝桠在月色下伸着张牙舞爪的斑驳影子,塔铃在山风中清脆回荡,塔门下,一字排开十人,青衣金甲,胸前的甲胄上绘着一个硕大的虎头,沈放便知道了,这是莫修涯的另一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贴身护卫,虎头旅。
短兵相接的碰撞声,刀刃划过甲胄的刺耳声,剑刃刺穿皮肉,血腥气便慢慢蔓延了开来,空中剑光一道道划过,凌厉的刀锋剑影划破空气,半空中有枯枝被剑齐所伤,簌簌地落下来,瞬间和落叶一起被踩得粉碎。
虎头死于二人的联合绞杀之下,宋延的破月斩断了他执刀的手臂,而沈放的无影瞬间便没入他的胸膛,再瞬间抽离了出来,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在静寂的夜风里无比清晰地传来。
珍珠般的月华洒落在塔门口的尸体上,泛着甲胄冷寒的光,夜风起,塔铃响,刀锋寒。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无人的塔里回荡着,几缕从窗格渗透进来的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拖曳着,一路延伸到墙角,莫修涯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带着怨气地回过头来,惊惧的神色,便再也无法从眼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