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霜降：蛰虫咸俯（23）

    （23）

    那枚小鱼，是他抓周时所抓的物件，原是一枚金镶玉的小鱼，后来被母亲命人穿了流苏，挂在了他的帐帘上，再后来，变成了母亲的信物。

    “殿下，您看出它的不同了吗？”霍青桐轻声问道，说着便一手掐着小鱼的尾巴，反反复复拧着，那小鱼便被拧成了上下两截，两截的小鱼腹中中空，却是藏着一枚褐色的药丸。

    “这枚药丸，想来应该是祖父制成的，用了这世上最毒的药，九环蛇的毒液，黄腹蝎的螯针，断肠草的果实，夕颜花的花粉，服下顷刻间，饶是大罗仙丹也救不回来。殿下，我不知道别人的小金鱼是个什么状况，可我收到的这一枚，里面就藏着这个。”

    霍青桐的声音很低，也很轻，如同在讲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可沈放知道，霍青桐早已认了命。

    “小时候不懂事，仗着有母亲护持，还有惠安宫时不时的来人耳提面命，我以为自己是不同的，至少，我比别人要尊贵些，没少作威作福。可是母亲病逝后，没了她的保护，老宅里随便一个下人都敢呵斥我。我逃过好几回，可都被抓了回去，关在柴房里，足足饿到要死了，又被一碗药给救了回来。”

    霍青桐自顾自地又把小鱼拧好，“殿下，那些年，如果不是宫里娘娘还惦记着我的死活，我早化成一堆灰了。我不怨娘娘，也不怨带给我这些东西的安公公，我的命是娘娘给的，她把我带出了牢笼，哪怕是用这样的方式。她命我跟着你，看着你，你不想她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去说，可是，我必须得跟着你，刀山火海，上天入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霍青桐收好小鱼，重重地拜了下去，跪伏于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良久，沈放抬了抬手。

    宋延把泪流满面的霍青桐给扶着送了回房，再回来时，就见沈放歪歪地靠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一棵香樟树，看得入神，琥珀色的眼底里不知看了些什么进去，眸色深邃，却又恍若千疮百孔。

    窗开着，午后的风萧瑟而薄凉，宋延拿了件外袍披到沈放肩上，就听沈放讪讪地说道：“我早该想到的，那宫里是什么地方，地砖底下埋着森森白骨，墙缝里长着枉死的鬼。沈家，耒阳沈家的女儿知书达理、兰心慧智，天生一副柔然心肠，可再圣洁的心肠，要在那宫墙里活下去，怎能没有一点手段。是我的错，宋延，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沈放的声音也很轻，轻得仿佛是呓语，从他三年后再次与沈放相遇，他就没见过这般颓败、消沉的小殿下，初见时在镖局的小院里笑得恣意而畅快，被一群孩子围着追着闹得鸡犬不宁却明媚而快乐。

    他突然想，是不是他做错了，他不该执着于找到他，再一次打碎他平静的生活。

    宋延蹲了下来，握着沈放的手，“错的是我，我不该来找你，再牵连你踏进这滩浑水。”

    “宋延，别安慰我了，即便没有你，霍青桐不是都已经来了吗，还有颜炟，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我能在镖局躲两年，可我躲不了一辈子。”

    “那咱们躲一天是一天，风大，”宋延起身关了窗，“明天，你还想去做什么？”

    沈放合上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想去看看青芷，她一个人在西昭，我想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