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霜降:蛰虫咸俯(17)
(17)
窗外传来几声鹧鸪鸟的叫声,沈放悄然离了席,循着鸟叫声的方向,来到了一间花厅,花厅的门敞着,许印正压抑着嗓子发脾气,“大喜的日子,半夜三更把人吵起来,不知道给他们安排个酒饭,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小厮很委屈,“爷,那人丢了个牌子,就说“兖州来的,换马”,就没多余的话了,小的也给他们上了茶,可,可他们看都不看一眼,我们再说几句规矩,他们就只拿刀往桌子上一拍,爷,借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招惹他们啊。”
“来了多少人,换几匹马?”
“来了四个人,牵回了七匹马,带走了十匹马,说马死了两匹,扔路上了,”小厮苦兮兮地回道。
“操他祖宗,哪有这样换马的道理,”许印暗骂了一声。
“就是啊,可是他们都戴着刀,个个凶神恶煞的,咱们惹不起。”
“你以为是戴着刀就惹不起?”许印冷笑了一声,“他们背后的大人物才更惹不起!”
远处又传来几声鹧鸪鸟叫声,沈放离开了花厅,索性借着夜色跃上院墙,几个起落,已经在府外的一道窄巷子里见到了宋延,和躺在宋延脚边的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的面巾已经被宋延给扯落了,借着微微的夜光,赫然是认得的人。
“肖寒露,执寒露令。”
“主子,要叫醒不,我没下狠手,”宋延问道,“我一路跟着他出来的,觉得身形眼熟,就只敲晕了。”
肖寒露清醒过来时,自己正被绑在一棵树上,一个年轻人在他鼻子尖上晃了晃一个小瓷瓶,就笑嘻嘻地盯着他,“醒了?婆律膏,芳香开窍,好闻吧?大傻子,我就说比泼凉水管用吧,这天可越来越冷了,万一泼了凉水,生了病,不是给大夫找麻烦吗。”
肖寒露感觉到后脑勺顿顿的疼,抬起头来,便看到了年轻人身后的一位熟人,“殿,殿殿下?”
肖寒露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肖寒露。”沈放确认了一次。
“殿下,果真是您,太好了,您,您活着,”肖寒露顿时一阵狂喜和心酸,“不过殿下,我现在,只是肖十七,再也不能执掌寒露令了。”
沈放看着肖寒露不说话。
“殿下,这些年您去了哪里?宫里都传,传您……可皇上后来一直没再立太子,东宫也没封,也没赐给别人,卑职就知道……”
“你们现在听命于谁?”沈放打断了肖寒露的话。
“现在,殿下,我们都被骗了,我去年的一次任务只是受了伤,可醒来后并不在暗卫营的医署里,我才知道我们好几个已经是按任务失败,重伤而亡处理的,暗卫营已经除了我们的名。可我们还活着,只是被暗度陈仓,现在的这一支暗卫营,归属兖州宁王殿下。”
“七皇叔,”沈放自言自语道,他记忆里的七皇叔,依旧还是那个领着他们爬树摘果,下湖摸鱼,一派乐天糊涂的模样。
“现在的人数不定,一部分是原暗卫营莫名其妙殉了职,又活过来的活死人,一部分是宁王自己的府兵,我们之前,由于接连几次的任务失败,和太多的人数伤亡,皇上,已经不大信任我们了,可我们,总得活着。”肖寒露的声音越来越低。
有些人,只是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前些日子,一群黑衣黑甲的蒙面人屠了平凉郡山坳里的一个小村子,可有你?”
肖寒露摇了摇头,苦笑道,“卑职曾经偷跑过一次,失败了,被抓了回来,就只能负责一下往来的联络事宜了。屠村,真正暗卫营的人是不屑于做的,手无寸铁者,妇孺老幼无辜者,不杀,这是铁律。”
“这个人,可认得?”宋延将独眼龙的画像展示在肖寒露面前。
“认得,颜炟,曾经是先皇的一名贴身护卫,因为受了眼伤,获恩准出宫后被宁王招揽,其人心狠手辣,刀法颇为了得,我过来后,见过一次。”
宋延收了画卷,挥刀斩断了捆缚着肖寒露的绳索,“你走吧,今晚就当没见过我们。”
肖寒露顺着树杆跪了下去,给沈放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殿下,肖寒露拜别殿下。”
肖寒露记得走了还远,似乎听见夜风送来淡淡的一句,“万事当心,保重。”
“所以说,宁王殿下这是玩了一招偷梁换柱偷天换日?”霍青桐依旧有着吃惊,“也对啊,这样多省事,一个个的都是从暗卫营里厮杀出来的,身手不凡,还懂规矩,知进退,可他不怕遭到反噬吗?”
“死人变活人,说出去也得有人信,何况肖寒露他们皆是因为任务失败而亡,”宋延把画像在灯烛上点燃,看着那张纸渐渐烧成一小堆灰烬。
“所以,宁王殿下是想做什么?逼宫?造反?”霍青桐问道。
沈放不言语。
“既然颜炟拿了殿下的画像一路找到柳溪镇,就说明宁王只知道殿下在柳溪镇出现过,但并不知道镖局的存在,那既然宁王知道了殿下还活着,派来的杀手就应该不是买凶杀人,而是派他的冒牌暗卫了。”
“两种可能,一种,不确定是不是我,投个石问个路;另一种,江湖买凶的是其他人,”沈放轻笑一声,“价钱也太便宜了。”
“你还笑得出来?”霍青桐难得瞪了沈放一眼。
“我总觉得古怪,宁王殿下组建了一支暗卫营,为何非要模仿宫里的那一支?黑衣黑甲,身骑黑马?”宋延问道。
“好嫁祸呗,大傻子,”霍青桐又瞪了宋延一眼。
“有意义吗?这样做?”
“当然有,他的这支暗卫营会做出些什么勾当,猜也猜得到,他想着总有一天荣登大宝,这些见不得光的龌龊腌臜事,就可以推到皇帝身上,皇帝昏聩,无能,不辨忠奸,驭下不严,为朝廷计,为天下计,当换一位君主。”
“真正打得一手好算盘,”霍青桐“啧啧”了几声。
“那明天我们去哪里?跟着肖十七,去青州?”
“跟着,总会有发现,他们四人带十匹马走,定是给人送马去,”沈放靠在椅背上,微微后仰着头,左手团着茶盏,右手的手指在圈椅扶手上习惯性的叩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