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蛰虫咸俯(3)
(3)
霍青桐将狮子头毫不客气地扒拉进碗里,“镇子西头的赌坊是镇长的侄子开的,凡进去的都得脱几层皮,马夫说掌柜还挺不乐意的,可包袱皮儿翻了个底儿掉确实没银子了,才答应拿那匹马抵帐的。”
“气死我了,宋延你个傻子吗,这个时候不还价还等着做什么,人家开口二两,你就二两,宋大侠腰缠万贯好威风啊,一路行侠仗义挥霍万千洒金如土是吧?”霍青桐话锋一转,骂了宋延几句,宋延许是理亏,咬着唇不说话。
“最后一两就谈妥了,给掌柜交一两,我抓了把铜钱给了马夫,嘱咐他喂点好料,那马夫也好奇来着,问白耳怎么一见你们俩的坐骑就叫唤,跟走丢的孩子见了娘似的,叫的撕心裂肺又委屈巴巴的,我就说是自家的马,被人偷了,正找着呢。”
“结果这傻子,问能不能用我的马换白耳,沈放你听听,我的小黑怎么了,小黑不就是因为看到白耳过来凑热闹,不开心了尥蹶子吗,谁让你站的位置不对,又没踢到你,你吃什么醋。”
“我吃醋?我吃哪门子醋?”宋延一怔,急急地辩解,嘴里含着食物,急得忘了咀嚼便吞了下去,噎得直哽脖子。
“我不管,你害我生气,气伤肺怒伤肝,我现在肝疼肺疼,你付我药资诊金。”
“你自己就是大夫,哪里来的药资和诊金。”
“医者不自医。哦对了,那个三角眼自称姓荀,带了俩把长剑,差点输得把剑都搭上了,后来说是祖传的剑,押了无颜见列祖列宗,才被放了回来。”
沈放和宋延对视了一眼,“荀家剑?”
荀家剑派早已破落,三代剑侠的光辉一朝败在不孝子孙手上,似乎已经是八九年前的往事了。
沈放回忆了下曾经看过的宫内存档,“荀家剑以双剑著称,最妙之处是左右两手可以同时使出两套剑法,攻守可兼得,传到第四代便没落了,据说第四代传人极为好赌,因为滥赌,输光了整个剑庄。江湖上看他笑话,都称他“败家荀四”,想来,便是他了。”
“那马夫还说,这三角眼好像还没离开采薇镇,昨夜里还有人在赌坊见过他。”霍青桐继续说道。
沈放和宋延又对视了一眼。
霍青桐看着他们俩无声地传递眼色,瞟了两眼,“你们俩,不会是想背着我夜逛赌坊吧?逛可以,先把所有的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结帐的时候跑堂小二过来,神秘兮兮地跟霍青桐耳语:“客官放心,已经给您问着了,有了信儿肯定来告诉您,您看,给各位留三间上房?”
宋延捏了捏荷包,“两间就行。”
“那先说好,本神医可不跟你一间房,”霍青桐没好气地抗议,”你睡觉打呼噜。”
“宋延和我一起,”沈放发了话,又看向宋延,无声地问道, “什么时候开始打呼噜了?”
宋延瞪了霍青桐一眼,给沈放倒了杯清茶。
“那你们俩不许背着我做什么夜探赌坊之类的危险的事情,每个地方的赌坊可是最混乱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霍青桐指端若有若无地摩挲着那枚小金鱼。
沈放的目光在那枚小金鱼上顿了顿,移开了视线,静静地喝着已经凉了的茶水,听着小二又兴致勃勃地过来,取了钥匙,来给三人带路。
客房不大,但幸好整洁,宋延摸了摸被褥的软硬,没说话。
二人去马厩看了马,白耳很亲昵地和镖局的马凑在一起,甩着尾巴吃着草料,而霍青桐的小黑马则委委屈屈地卧在马厩的角落里,心情不佳。
“你怎么招惹他了?”沈放转头问着宋延。
“主子,我哪里知道,他之前讹了我好几两银子呢,我还没给他脸色呢,”宋延耷拉着脑袋,和小黑马一样委屈。
“走吧,去赌坊看看。”
“请荀四这样的江湖客,要么是对主子你的身份不了解,要么是没舍得下重金,要么只是,”宋延抓了抓脑袋,没想好怎么去形容。
“投石问路。”
从后院角落的马厩穿廊至前厅,便又看到霍青桐,依旧没骨头似的堵在门槛上,抱着胸,带着一丝委屈,痛心疾首般,“我就知道……”
沈放失笑,上前一步,霍青桐收了腿,觑着宋延,“又准备私下行动,都不跟我说一声。”
“赌坊,会会荀四,走吧,一起去。”宋延上前轻推了把霍青桐。
跑堂的小二追了出来,怀里抱着两把油纸伞,“客官,逛逛早些回来,天阴起来了,晚些时候怕是要下雨。“霍青桐道着谢接过了伞。
赌坊离得不远,绕过两条街巷,便看到了一间灰色的门脸,极不起眼,可沈放知道,进了门绕过影壁穿过回廊,便是别有洞天的所在。
“闯,闯进去?”霍青桐疑惑着嘀咕了一句。
宋延看了眼门前的几棵树,又看了眼院墙,准备绕到院墙侧面探路时,赌坊的门开了,四个穿灰衣的汉子提着一个人出来,一人提了一只手或脚,没出门槛,打开大门,便将提着的人像扔垃圾一样给扔了出来。
那人面朝下扑在地上,扬起一阵细小的尘埃。
“滚,再进来打断你的狗腿!”一名汉子唾骂 一句,啐了一口,关上了门。
那人被灰尘呛着咳嗽了几声,爬在地上极其艰难地动了动,想爬起来,许是体力不支或者受了重伤,只得换了个姿势,转了个身,换成仰躺着,喘着粗气,却是笑了起来,笑得极其放纵和张扬。
沈放这才看清那人的面容,一双三角眼无神地看着天,嘴角依旧流着血,血色带着一抹暗。
是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