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霜降：蛰虫咸俯（2）
（2）
“许氏马场，马掌蹄上有同心双圆印记，”宋延牵着马退后一步，指着泥地上一个马蹄印。
“先找马，逃走的那个，那天晚上是追着马而去的，”沈放回忆了下最后听到的马的嘶鸣声，“先出林子，西边。”
西出林子不远有一座小镇子，名采薇镇。
传说很多年前天降大灾，饿殍千里，有人逃荒而至，见这里长满了大巢菜，便席地而食。而这片地上长的的大巢菜似乎怎么吃也吃不完，一夜之间便能把被拔光的地方重新层层覆盖，故而养活了不少人。直到灾难过去，活下去的人们建了村寨，后绵延成镇，取名采薇镇。
三人到达采薇镇已是午时，镇子上飘着袅袅炊烟。
三人牵着马，挑了镇子中间人最多的一家酒肆，酒肆门帘上飘着一个酒幌子，“百年老店”。
“我们霍家行医至今，已有六代，算算，130多年，”霍青桐要了中间一张桌子，坐下来先要了一壶热茶，点了几样家常热菜，“前几年，族里说不知道哪里开了家霍氏药行，号称百年杏林圣手，悬壶济世，还要打擂台。族里二叔去了，看了眼他们的药铺子，鸡血藤和大血藤不分，半枝莲和半支莲混在一起，抓药的伙计分不清附子和生附子，啧，就是一害人玩意儿，偏打着霍家的名头。”
茶上了上来，霍青桐翻了三只茶杯，斟了茶，“二叔气急，一面传信族长，一面报了官，二叔的长随有一个功夫厉害的，抓了二叔写书信的笔，在那百年老店的幌子上，加了一行字，变成百年老店，还余99年。”
恰巧跑堂小二端了两碗蒸菜过来，“咚”的撂下托盘来，没好气地盯着霍青桐，“客官不要乱讲，我们老店真是百年老店，掌柜曾曾曾祖上传下来的！”
霍青桐也不恼，抓着店小二的手，悄悄塞了块碎银子，“小哥，我们家跑了个护院，偷了我们家祖传的宝贝，是个黑脸的汉子，独眼龙，可有见到？”
“啥宝贝？”店小二没听出重点来，有些发怔。
“唉，医书医书，给其他人也没用，都是药方子，曾曾曾祖上写的，所以珍贵，”霍青桐继续扯着谎，“那医书虽然不值钱，可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就跟你们店子一样，子子孙孙不能忘本你说是不是，那个黑脸的独眼龙，见过没？”
霍青桐又压了压小二的掌心，银子硌着手心，小二才醒悟过来，“客官先吃着，我跑堂估计没注意，我替你打听打听。”
小二说着便要走，霍青桐又拉住他，一脸愁容，“小哥偷偷问着，我怕打草惊了蛇，人没逮着，一生气毁了祖上的东西就麻烦了，我们可不愿背祖忘本，死了没脸见祖宗，变了鬼还被祖先摁在板凳上打屁股。”
小二狂点着头，拿托盘挡了脸，“小的晓得，偷偷的。”
“小骗子，”宋延看着跑堂小二走远，把一盘蒸排骨挪到了沈放面前，嘀咕了一句。
霍青桐便将另一碟素菜三蒸端到了自己面前，护食儿般地瞪了宋延一眼。
“宋延，你当年怎么寻我的？”沈放夹了块排骨到宋延碗里，又夹了块给霍青桐，轻声问道。
宋延咬着排骨，带着些为难，含糊不清地回道，“就，就说找我弟弟，家里逼婚，要娶的婆娘太凶，给逼得离家出走了，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高七尺有余，左耳垂有痣……”
（2）
霍青桐闻言“扑哧”一乐，沈放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半晌方回了句，“就这样也能寻见我，也是不容易。”
邻几桌聊得眉飞色舞，沈放听了几耳朵，聊的俱是东家长西家短，什么张家的媳妇一连生了三个儿子，祖坟冒青烟，王家的媳妇嫁进来三年肚皮都鼓不起来；镇东头的粮铺稻子涨价了，镇西头酒肆的酒里掺水了；镇北角的杨寡妇和南角的刘光棍儿好上了。
沈放吃着菜，看着宋延有些不耐烦地几下扒拉完碗里的豆饭，起了身，留了话，“我去瞧瞧马去。”
“这宋家小子还是这德行，”霍青桐小声嘀咕着。
“你以前认识宋延，”沈放不着痕迹地问道，没用问话语气。
“啊？”霍青桐正拆着半个咸鸭蛋，许是意识道自己说错了话，“哦，他来镇上第一天认识的，被满街的桂花香熏得不停打喷嚏，找到医馆去了，我收了他好贵的诊金，这个数。”
霍青桐伸了一巴掌，“去了两回，回回五两，所以他可生气了，我请他吃了两个包子，然后讹了他一顿饭，昌隆吃的，点了一桌子的贵菜，没把他心疼死。”
沈放失笑，看着霍青桐，“难怪你俩总斗得乌眼鸡似的。”
“沈公子，是你之前把他保护得太好了，才让这笨孩子傻兮兮的，也不怕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霍青桐瞥了眼门厅，“嚯，回来得好快，估计怕我把这盘鸡丝都吃光了。”
宋延回来的神情带着紧张和一丝窃喜，没归位坐下，凑近沈放的耳边小声说，“白耳，我看到白耳了，在马厩里，就栓咱们马边上。”
“你没问清楚这马谁的？”沈放问道。
“没，没看到马夫，我着急回来回禀一声。”
“得，该我出场了，你一个大傻子也打听不出啥，”霍青桐起了身，拽了宋延，“你去指给我看看哪匹马？”
“你不是挺能耐的么，相熟的马才凑一个马槽吃食不知道？”宋延抢白了一句。
霍青桐失笑，“我跟你道歉宋大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谦谦君子如玉不和大夫一般计较，堂堂七尺威猛雄壮男儿不和我这个小瘦子逞口舌之快。”
沈放苦笑不得，只得拉了霍青桐，嘱咐道，“若有主，问清楚谁的；若无主，先买下来。”
霍青桐一摊手，“银子。”
沈放朝宋延抬了抬下巴，“找他。”
宋延捏了捏腰上的荷包，委屈地看着沈放，“主子，我们才出门第二天。”
霍青桐和宋延直到菜都上齐了才回来，两人一路拉拉扯扯，霍青桐的手一直拽着宋延的荷包，宋延则一路护得紧紧的。沈放看着两人，笑问道，“要不你俩一会儿吃饱了打一架？”
霍青桐松了手，愤愤不平地坐了回去，夹了新上的一个狮子头便埋头吃了起来。
沈放等他们吃了会儿才问道，“问清楚了？”
两个人吃着东西异口同声，“清楚了。你说。”
沈放把菜盘子里最后一个狮子头挪到了霍青桐面前，“宋延嘴巴打小就笨。”
“前两天一个瘦子拿马抵了住宿和饭钱，那人跟我差不多高，比我还瘦，三角眼，长相普通，留了小胡子，脖子上有块不明显的疤，在镇子西头的赌坊里打了个滚，输得没银子付房钱，拿马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