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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寒露:鸿雁来宾(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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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安安静静的马兀地嘶鸣了一声,竖起耳朵,刨着前蹄,多年来对黑夜和危险的警觉本能,让沈放站了起来,捡起一根最结实的树枝,飞速地解了马的缰绳,拍着马屁股由着马跑远,而自己翻身隐匿在了树上。

    薄淡月光下,潜伏着的东西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枝桠伸出张牙舞爪的影。

    有人潜行而来,踩在枯叶上,踩在泥泞里,踩断了枯枝,碰到了低垂的树杈,细微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有刀轻轻出鞘的声音,有月光照耀在刀上的寒光闪过眼角。

    有两人追随着马蹄声而去,更多的,却是向火堆聚拢而来,被熏干的枯枝燃烧着,噼里啪啦地爆响着,黑烟伴随着热浪,一缕一缕地升入夜空,终被黑暗所吞噬。

    五个人,一人使长剑,一人执窄背细刀,一人使宽刀,一人手握双弯刀,一人殿后,背着弓弩,手里平端着流星袖箭。

    沈放在心里冷笑一声,狗的鼻子真灵。

    只是这一次,是谁?

    报仇?还是赶尽杀绝?

    沈放的指端夹着一根细毛针,手指一翻,细毛针从树叶间隙疾速而出,从上至下没入使双刀的杀手的咽喉里,那杀手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一手弃了刀,捂着脖子,抬头看向沈放藏身之处,睁大着眼睛倒地而亡。

    针上淬了毒,不是剧毒,却也能要了人的性命。

    一支短箭呼啸着而来,尚不及到达沈放面前,第二支、第三支便蜂拥而至,沈放在树枝间腾挪了两步,听着三支短箭射入树枝,笃笃入木三分,手中的树棍掷出堪堪撞开第四支短羽箭,第五支接踵而至的短箭便擦过他的耳畔,没入黑暗的夜里。

    沈放借着短短一瞬的空隙翻身下树,一个翻滚捡起两柄落地的弯刀,起身的刹那横扫过火堆,枯枝带着火苗四下里散开,沈放握着双刀便向最近的剑客砍去,短兵相接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

    (9)

    马在暗夜的密林里横冲直撞。

    垂落的枯枝划散了宋延的发髻,他提着刀冲进来时,沈放的刀刚刚一个飞旋转过一名杀手的脖颈,鲜血在斑驳的月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而一支短羽箭便擦着瞬间倒地杀手的头顶,没入沈放的肩胛,短箭的力道,挫得沈放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在树上。

    “操你十八代祖宗!”宋延嘶吼一声,从马背上不顾一切地扑到执箭偷袭的杀手身上,手中的大刀闪着寒光,毫无章法地砍向杀手的头颅,然后飞身跃起,抓起杀手箭壶里一支羽箭掷飞出去,在同一刻飞身而起,用最快的速度旋身而出,在羽箭没入最后一名杀手的后背时,手中的大刀也穿过杀手的胸膛。

    那名杀手手中的窄背长刀堪堪落在靠在树上的沈放的头顶,而沈放手中的弯刀也已刺入杀手的腹腔,那是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打法。

    夜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起来,从淅淅沥沥到豆大的雨滴,撞破空气、划破密林、穿破枯枝败叶,落了下来,渐渐浇熄被沈放踢得四分五裂的火堆,宋延不敢拔刀,大刀依旧刺在杀手的胸膛里,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一份心脏破碎时,顺着刀刃涌出的血液,沿着刀身到刀柄传递到掌心的热度,那热度渐渐冷却,那颗破碎的心脏渐渐平息了跳动。

    寒凉的雨滴砸在宋延的脸上,他看着隔着杀手尸体的沈放,那柄悬在他头顶的大刀上,一滴悬而未落的血珠,就在夜雨的滋润下,滴落进了沈放的头发里。

    “殿,殿下,”宋延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隐藏的惊惧和害怕。

    那匹逃窜的马被一名杀手追上时,他刚刚抓到一只兔子,灰色的兔子被他提着长耳朵,四蹄拼命地挣扎着。他伸手便拧断了兔子的脖子,兴冲冲地转身往回走,便看到了飞驰而来的马,马上一名黑衣的男子见到密林里的第二个人,微微一怔,瞬间便拍过马鞍,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脚尖点过马背,疾冲而来。

    宋延这才听到远处刀剑的碰撞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被扔出的兔子在剑光中被劈了开来,腥热的血气四散开来,宋延拔刀挺身,从疾驰的马腹下滑身而出,避开长剑的剑势,然后翻身上马,拉了缰绳,手中的大刀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刺入杀手回身刹那的侧胸膛,他只知道,他必须速战速决,他不能眼睁睁看到沈放在自已眼皮子底下受伤。

    而现在,他的小殿下就披散着头发,左肩插着一支短箭,狼狈地靠在树上,脸上、衣裳上、俱是鲜血,沉默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的温度。

    “殿下,殿下,”宋延的声音依旧颤抖着,他发现自己似乎全身都颤抖着,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拔自己的刀,他颤抖着双手推开面前的尸体,看着曲着一条腿,受伤低垂的左手依旧紧紧握着弯刀的沈放,“殿下,我们得离开这儿,离开。”

    沈放不说话,他看着面前的宋延,看着面前这个头发凌乱,瞪着血红双眼的宋延,被围攻时,有那么一刹那,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他还可以相信谁,还可以将后背交给谁,他不能总靠着一棵大树来抵挡来自后背的偷袭。

    他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他可以相信的人,他希望是宋延,可宋延来了,从他出现在柳溪镇,曾经消失了那么久的暗杀,便随即接踵而至。

    一切的变故逼得他不得不生出那么一丁点的怀疑。

    “殿下,还有哪里受伤了,马,马逃了一匹,殿下得离开这儿,怕还有埋伏,殿下,你受伤了,”宋延说得语无伦次,哽咽着在沈放面前瘫软了下来,跪在泥地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上上下下检查着沈放的伤。

    “七人,两人追马去了,”沈放开了口,他不错眼珠地盯着宋延,看着宋延颤抖的手捏过他的四肢,僵硬在杀手身体里的弯刀渐渐松弛了下来。

    “我杀了一个。都是血,都是血,殿下哪里疼,疼,”宋延依旧哽咽着,渐渐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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