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熟人
“快点，还想让我说多少遍？”裴淮之冷冰冰地催促。
他想，他会让她跪下来求他。
苏青茴看了一眼地上孤零零的绳索，雪花落在上面，萧索得很。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敢逃出来就不怕死，我不怕你。”她收回眼，眉梢微挑。
裴淮之快被气死了，冷冷地说：“你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等把你抓回去，就让你睡马厩，里边都是草和马，还又臭又脏。”
苏青茴一想起睡草席的难受感，缩了缩脖子，声音闷闷的：“我没想走，只是，还得麻烦将军亲自下来，帮我系上绳子，睡马厩之前还能让您屈尊降贵，我还是挺荣幸的。”
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很有蛊惑性，像是收起了身上的刺。
“如若我不下马呢？”他不屑地问。
“那我也不会绑自己的手脚，不会跟你回去的。”
裴淮之心口发麻，冷嗤：“行，你跑吧，看看是你快，还是我的马快。”
明知跑不掉，还要不自量力，除了白费力气外，还有什么好处？
一个奴才，也配跟自己讨价还价？
真是蠢不自知。
苏青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身影在雪地上窜得飞快，乌发上披着雪，像是被寒风卷着跑一样。
弱的要死，还逞强。
裴淮之气得眼尾通红，突然笑了一下，低着声音，像是对着马说话一样：“你看看，连她这个贱奴都嫌弃你，你有什么用？”
说着，拽了一下缰绳。
汗血宝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纹丝不动地站着。
裴淮之抬脚就是一踹，正中马肚子，马匹发出了一声低鸣，鼻孔吐出呜咽。
“不听话，连你都不听话！”
他骂了一句，扬起马鞭，到底还是没有抽下去。
瘦小的身影渐行渐远，往天雪之间的界线狂奔而去。
破旧的草鞋被磨破了，脚底也磨出了血，印在雪地上开出一朵接着一朵的梅花。
裴淮之看了一眼，就翻身下了马，往前追过去。
追到她身边，才发现她其实走得不快，猜测应该是累了。
侧眸看去，她冻得脸都白了，不知为何脸上的冰霜更为厚重了一些。
仔细一看，原来是有泪水往下掉，一掉出来就在脸上结成了薄霜。
他心口闷痛，觉得她是在恐惧，可能在想，被抓回去的话会被怎么处罚。
她突然扭头看过来。
笑眼里藏着湿润的泪水，鼻子都红了，可怜得很。
裴淮之心里一软，愣了一下，于是忽略了那对笑眼里的探究和怀疑。
直到，寒风扑面而来，降低了他脸上的温度。
因为苏青茴突然窜过来，双腿环住他的腰身，往他身上挂住，抬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月光下他的容颜俊美无涛，五官彻底长开了，增添了几分凌厉感，丹凤眼中是一望无际的阴沉，比之从前更为冷漠。
面具摘得很快，也并不仔细，锋利的边际在他脖颈处一划而过，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寒风下，没有一点疼痛感。
她一手拿着面具，控制不住地从他身上往下滑，眯起眼笑得凉凉的：“原来是老熟人。”
裴淮之没给她掉下去的机会，搂住了她。
“干什么，别碰我。”
苏青茴挣脱了他，跳下来，继续往前走。
身后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模糊不清：“你都看清楚了，还对我这样？”
“我们认识吗？”苏青茴一脸冷漠。
裴淮之冷笑一声：“认识啊，怎么不认识，我还记得你捅了我一刀，我们可是仇人啊，老师。”
他觉得她是没有心的，明明当初刺了他一刀，可却一点都没有悔改道歉的意思。
她就这么想让他死？
如今又装作陌路人，想要一笔带过。
他眼中闪过一丝恨，很快地消失不见。
“不是要将我拖在马后吗？”苏青茴的声音低了下来，冷得不见一丝温度。
“不是要让我学狗叫，学狗爬吗？”
“不是要让我睡马厩吗？”
裴淮之见她要跟自己算账，心是疼的，脸上却气得发笑：“对啊，那又如何？”
他下意识地转移注意，墨眸往天上扫了一眼，想着，这雪越下越大了，估摸着是最近最大的一场雪。
就这样放跑她，她得被雪地里的狼拖去吃了吧？
或是遇上鞑靼族的人，抓去当俘虏或者奴隶？毕竟她脸上写满了自己是中原人。
他收回眼，转头去看她。
她已经没有哭了，果然，知道自己的谁之后，估计也不委屈了。
不过她也没有后悔，没有愧疚，只是冷漠，撕开了伪善的外层，暴露出冷血的内里。
瞧了一眼她苍白冰冷的面色，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想要披在她身上。
苏青茴毫不领情，拍开他的手，夺过他的大氅往雪地上砸，一团乌黑溅起了几点雪白。
裴淮之挑了下唇，却没有丝毫笑意。
想了想，说：“你知道你走了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苏青茴没说话。
“你如果走了，我会处死梁小队长。”
这话像是在苏青茴的预料之中，她听了也没有惊讶，低声问：“他做错了什么？”
“他帮你当逃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是我利用的他，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苏青茴冷酷地说。
“是，可惜，不知者无罪论在我这里毫无作用。”裴淮之轻轻叹息一声。
苏青茴也没有生气，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像是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裴淮之捡起了地上厚重的大氅，替她披上了。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真可笑，我以为这样不会威胁到你的。”他淡淡嘲讽，心里想着，这三年她到底还是变了，她还是悔改了，不会对旁人那么无情无义。
是心软了，还是只对他心硬。
他也不再执着于答案，动作温柔了些，仔细替她系上了领口的带子，用手拂去她乌发上的雪花，拉起兜帽盖住她的头。
又用温暖的双手捧住她的脸。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体温在她脸上蔓延开来，长长的睫毛上，霜雪化开，看起来像是流出来的泪。
“你回去吗？不回去我会处死他，你再也别想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