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出殡
归春苑内,灵柩前头的长明灯灯火闪烁,棺椁上用绸布挽起一朵大白花,高高在上。
白花之下,蒲团之上蔡氏一身白衣,腰间扎着一根白带子,跪了好几天,圆润丰腴的身姿清减了几分。
“夫人,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七皇子那边,怎么说?”
灯火下,管家薛魁挨着身靠近大夫人蔡氏,窃窃私语。
薛魁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毒药,目光泛出一丝阴鸷凶狠。
“毒杀?”
“夫人,此毒名叫‘颠醉一梦’,只要服下少许便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七皇子的意思,不死有时候比死更痛苦。”
“哦?怎么说?”
“小的这几日探查得知,将军身边的小婢女,将军待之十分特别。男人的软肋可不就是女人?拿下她就可牵制住将军。”
“毒是给那下贱婢女的?”
“没错。”
“让我再想想。”
“哎哟,我说夫人您还想什么呀?侯爷忠义,外边都在传,奇景喻示的冤死忠臣正是咱们爷,百姓都替咱冤屈呢!
皇帝此刻却下令葬礼简办?这说明什么?说明将军已失圣心,朝堂上早就有传言将军为女人出头,惹得圣心不快。
将军与侯爷不睦多年,如今侯爷去了,日后侯府就是将军一个人说了算,您是大爷遗孀,他能待您好?”
蔡氏有些被说动了,他继续添柴加火。
“这药一来是上头安排的,替七皇子办事也是功劳一件,二来将军身边能下手的机会可不多,机会难得!
奴婢是要被遣散的人,如今自己淌入浑水,还不是为了报答侯爷大德嘛!
侯爷死得冤枉,此事与飞雪定脱不了干系。夫人你不为侯爷报仇,难道也不为自己今后做打算吗!”
薛魁一番话,正中蔡氏下怀。
“好,明日出殡找准时机,下手。”
出殡日,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一层层叠在天上把天空压得严丝合缝,也把人心叠得沉沉的。
苍家奉旨,低调简单地操办侯爷的丧事。
一切从简。
没有百米仪仗,没有唢呐吹打,人稀少得紧只有几位至亲扶灵,再加几位抬棺的男丁。
众人披麻戴孝、白衣缟素,飞雪作为苍家唯一的男子,手执引魂幡走在前面。
几位女眷跟在后边一边抹着泪一边抛撒纸钱。
马车“嘎吱嘎吱”地拖着灵柩缓缓前行,才出了一条街巷,路两边围着聚集的百姓是越来越多。
男男女女,老叟稚童,无不衣袖抹泪儿,还有不少百姓向马车献白花,以表哀思。
大夫人、飞雪苍梦等一干人俱是惊诧不已,谁都不曾想到,今日夏阳城的百姓会自发赶来为素不相识的达官贵人送葬。
伯远侯苍槐恐怕自己也不曾想过,自己活着在世时纵情享乐、好事没做过几件,在青楼为女人出头,莫名其妙地死了。
死后反倒成了万民追悼的忠臣了?
“侯爷,你死得好冤啊……!”
“天妒贤臣啊,苍侯爷,你不该走……”
“侯爷啊,侯爷对皇帝忠心耿耿,死后连葬礼都这么简单,两袖清风的贵胄呐……”
“苍天都不忍啊,侯爷好走……”
百姓追着出殡队伍走了一路,道路两旁围观群众私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风抚竹影”奇景,看来已经传遍全城。
顾如香行走在队伍最后,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荒唐可笑。
她觉得可悲,替裴菖蒲悲。
他一辈子为朝廷效力,到头来落得个谋害皇子惨死狱中。
他这么多年来做了些什么,怎么别人都看不见吗?书院里那么多学生,就因为皇帝一道旨令,竟也无人为他们的老师出头,分辨一二吗?
世人愚昧,错把败絮当良玉。
孰忠孰奸,一概不分。
裴菖蒲就像如香师父卢世安一样,一辈子医人无数不够,还要做更多。
是啊,上医医国,他们真正心怀天下苍生。
可苍生不配!
一路百姓越跟越多,悲哭哀嚎声不绝于耳。
本来低调行事的送葬队伍,这会儿是怎么也低调不起来了。
到达陵墓所在地,飞雪跪地,举起双手摔碎瓦盆。
“下葬!”
管事薛魁一开嗓,众人皆悲恸不已,拂袖泣泪。
大夫人蔡氏向薛魁使了个眼色,薛魁当即心领神会。
葬礼进行到最后一步,按照凤息习俗,众人要在墓前洒下酒水之后,主人为大家斟满,各自一口饮尽杯中酒。
其实多数时候都用澜江水来代替,在凤息哪个不是饮这条江里的水长大的?
所谓一饮澜江,由生至死。
“满酒!”
薛魁收下众人杯盏,揭开水桶,一一为各位添水。
“姑娘请。”
薛魁奉上茶碗,顾如香接下,仰头欲饮。
飞雪猝不及防地冒出,薛魁手一晃抖,杯水洒了一地,气氛徒然巨变,“洒了,就饮这碗。”
薛魁脸色变得苍白,躬身弯腰捡茶碗,“是是是,是老奴做事不稳当,老奴这就给姑娘换一盏来。”
“不用了,这有。”
顾如香看出管家有意掩盖慌张,当即会意。
薛魁拎起木桶和碗,背过身去,做贼心虚要逃!
“慢着。留下!”
飞雪眼神向他双手扫去,有些叫人胆寒的凌厉。
“啪嗒”
谁知薛魁手一抖,那碗跌成碎片。
“老奴手笨,这就去取个新的过来。”
“我说的是水,留下!”
“啊!哦噢!”
薛魁放下木桶,又利索地捡起破碗,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高门大户里的龌龊伎俩!跟这些资深宅斗玩家过招,那得怀揣八百个心眼子!
薛魁转身望向蔡氏,轻轻扭动了一下头。
计划失败!
破绽一露,以后再要有所动作恐怕就难了。
人群中隐隐传来一股幽香,顾如香倏地撇转头,一个轻盈的身影映入眼帘。
春晚棠!
她穿着普通的粗布衣,一块藕色头巾挽起乌黑柔软的青丝,素面朝天,不着半点脂粉,从上到下都是寻常妇人的打扮。
只是她姿色实在出挑,纵是低调到不能在低调的装扮,依旧能在人堆里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