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入榻
“她本是长在幽冥殿前奈何桥边的一株梦兰花。
我为了留住前世记忆，每次都会求她帮我蒙混过孟婆的那关。
她看我轮回转世五百年，也跟着下来……
你……不信？”
“信，我信，我真信！”
如香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她无法解释的事，真实地存在、发生。不会因为她的一句不信就消失，也不会因她信而改变什么。
她不信赵光会出现，可是他确确实实出现了，还是位声名赫赫的大将军；她相信自己能改变命运，可命运分分钟教她做人，硬生生地逼她上绝路。
信与不信之间，顾如香选择尊重事实。事实美好也罢，残酷也罢，至少它真实。
尽管真实的分量很重，不过她愿意付出代价去承受。
“我信她，也信你…从你认得我是梅沁月开始，就信了……”
顾如香提到了“梅沁月”，那是飞雪满纸的思念。她全部看到了，他的“思梅苑”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一次又一次的及时搭救，一次又一次的默默守护，或许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一次又一次，要叫她如何不信？
飞雪没有吱声，如香也不敢去看他。
她低头伸出自己的手去牵他手，飞雪如遭电击一般，心扑腾扑腾跳得厉害。
两棵倚靠树在一起的树，被一阵柔软的风吹动，树枝与树枝轻轻颤动，树叶与树叶簌簌地点头触碰，随风摇曳晃动。如香喜欢来自风的温热，喜欢来自风的温柔，喜欢树枝树叶有意无意的贴近另一棵树，喜欢淡淡的松木香……
风来自他，树也是他，她喜欢他这个人，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逃了很久，还是要面对，索性不逃了，面对吧！
靠近他、迎接他就是了。
月光依旧明亮，只是变得不再清冷孤寒。
它柔柔地洒进竹林，像是巧夺天工绣娘，织就了一双泛着淡淡金黄的丝滑披甲，披在竹屋前缱绻依偎的有情人身上。
“春晚棠姑娘，也是你的人？”
这个问题，她其实想了很久，一直想问来着。
这是她心里非常在意的一件事，就是在一次次的逃避与在意中，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如香如一只跳动的小鸟，飞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安稳的窝，便再也飞不动了。
“是……啊？不是！”
如香从未见过飞雪慌张的样子，突然觉得他真是可爱至极。
“她只是愿意帮我忙，她有意中人的，不是我。”飞雪不再惜字，一定要把话讲得清清楚楚才行。
“哦？有意中人，还愿意帮你……？”顾如香觉得慌神的将军特别有意思，于是决定调戏他。
“我曾救过她性命，在她还未进天香楼前。那时的她叫勤娘，为了赚钱供夫君来夏阳城进学，她在当地酒楼卖唱。
常遭好色之徒调戏，那日她一时想不开，要跳河，恰巧被我看到，于是出手救了她一命。”
飞雪老实交代，顾如香并不是小气之人。她想要的只是坦诚相待。听他解释完，就笑了笑，没再说其他。
飞雪不解她笑是何意？呆呆的一脸懵。
如香见他现在这副样子，实在可爱，在他额头轻轻点上一记，说道，“不早了，睡觉吧。”
飞雪在她脸颊回了一个浅浅的，扶她起身进屋，自己徐徐转身，谁知如香并没有放他走，拉着他的袖角。
飞雪脚步停滞，没有回头，显得有些犹豫，他知道女子尚未婚嫁前，不可与男子同床共枕，所以他一直尊重如香，不敢越雷池半步。
如香就像一只主动张开翅膀投进苍林怀抱的小鸟，它找到树上舒服的位置，收起翅膀，闭上眼睛睡觉。
也许飞雪忘了顾如香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才不理会这些破烂规矩呢。
真正喜欢他，就要和他待在一起，爱需要表达，也需要回应。
也许苍梦的话也起了点作用，顾如香探索兴致那么强，不亲自下场验证一下，她是不会死心的。
总之就是，顾如香请君入榻。
一夜好眠至天明。
如香眨巴着眼睛醒来时，自己枕在飞雪怀中，她努力回想昨晚进屋之后的片段。
那竹榻窄小，飞雪是抱着自己的，然后……她一碰枕头就酣睡过去，啥也不记得了。
呼！衣衫完好，看来真的只是睡了一觉，顾如香也不知自己该高兴或是该遗憾。不过她昨晚睡得极安稳，今早醒来精神饱满，元气十足。
如香只是轻轻地挪了挪身子，飞雪觉浅，身边人一动他便已感知到，便也坐起身。谁知睁眼一瞧两人长发如同一堆乱麻，纠缠到一起，分也分不开，理也理不清，当真是要牵一发而动全身。
顾如香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些陌生而真实的画面，像被唤醒的一道道记忆，大梦初醒。
画面中如香穿着彩衣华服，身边环绕许多婢女侍卫，内屋宽敞奢华，出入皆有人跟随左右。
她在恢宏的座座宫殿之中穿梭，进入正中大殿，殿中端坐一对气度雍容、衣冠庄重的夫妇。
慈眉善目的男子唤她“公主”，美艳动人的女子唤她“寒香”。
作礼参拜于她似乎是在熟悉不过的，她倾身作礼一拜，又像泥鳅似的，一滑便钻到夫妇左右，惹得夫妇喜形于色，开怀畅笑……
飞雪将军告诉她的那个故事，如香“看见”了，都是真的！真的不是故事！
“‘寒香公主’是我吗？”
飞雪不曾想到，这是如香醒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是。你想起了什么？”飞雪一边用手梳理两人青丝，一边问道。
“我……”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如香的话。
如香被门外不速之客吓了一跳，裹着被子往里面躲了躲。谁会找到这里来？
飞雪倒是冷静，理顺两人长及腰处的青丝后，用发带帮如香扎了个发，才起身披了件外衣去开门。
门外疾风手拎食盒，抱拳道，“将军，‘风抚竹影’昨夜在芳华书院显现，书院师傅学生皆亲眼目睹。今早沈芥带领玄甲兵去裴府抓走了裴公子。”
飞雪只开了一点门，顾如香在屋内看不到那人身影，声音确是熟悉的。
她听疾风所言，心中一惊，苍梦说过的话应验了！
飞雪背向如香，如香看不到他得知消息有何反应，只听他说道，“知道了。通知骤雨回府，回去等我。”
“是。”
疾风话毕，飞雪拎着食盒，再度合上房门。
顾如香也顾不得自己形象，跳下床拉着飞雪的手问道，“将军，裴竹溪真的被捕入狱了吗？”
“别担心，皇帝不会真的动他。我先回府，昨晚发生侯爷那事，我是苍家人，总有人要来寻我，不能陪你吃早点了。”
顾如香一个劲儿地点头，现在的飞雪将军正在风口浪尖上。
虽然面上这些事与他并无干系，可总归是他的兄长、他的挚友，亲人挚友接连出事，不知多少双眼睛会盯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