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浪儿
不过,放在这扎眼地供台之上,任谁见了也要起心动念,花神娘娘肯定是收不到的,只能便宜其他人。
也不知供奉之人怎么想的?
男孩听顾如香方才所言,眼珠一转,突然大喊一声:“花神娘娘,花神娘娘显灵啦!”
众人均朝塑像观望,女孩脑袋微转,手里一松,男孩夺了银子就直往外跑。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一群小孩也跟着溜跑出去。
只剩女孩和顾如香,呆立庙中。
女孩顿时通红了双眼,委屈巴巴地抿着小嘴,双手僵持在半空。
顾如香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将身子靠近她一些,一手覆其肩膀。
女孩忽然转身,抱着顾如香的大腿,哀声啜泣哭了起来。
怪可怜的,如果换作顾如香没抢到本该到自己手的银子,恐怕也是要哭的。
捡到银子这种好事,可不是经常发生。
额,不对,顾如香就经常捡到钱,但只是一些小钱,根本不能和今天的比。
顾如香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这银子不会是有人故意留着给她来“捡”的吧?
不然花神庙白天人来人往的,银子可早留不住了。
只有到了晚上无人,可对方是怎么知道她会来的?
顾如香也猜测不出,这只是她的第六感,也许并非如此。
她轻揉着女孩脑袋,见她好了许多,趁机问:
“小丫头,姐姐问你,这银子是谁放在这的?”
“我也没看清楚,好像是一道黑影。”
女孩回忆了一下,止住哭声道。
“一道黑影?”
这月黑风高的,越说越吓人,顾如香也不再细问。
诚心诚意地拜了拜花神,就起身想回去了。
却听见有人肚子“咕咕”直叫,女孩饿了。
顾如香此刻身上也没别的可吃的,她见女孩不停挠手臂,随意扯开的衣袖可见,她身上有伤。
顾如香前世也曾当过母亲,所以一见到弱小无依的孩子,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她的那个可怜的娃儿。
心下不禁泛起一片柔软,问道,“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快长好了,只是有点发痒。”
“你没有家么?有亲人么?”顾如香又问。
女孩摇摇头。
顾如香见她实在可怜没个去处,又受着伤,便打算带她回宁世堂先养好伤再说。
那女孩也乖巧,蓬乱的头发夹杂着碎稻草,黑黢黢的小脸蛋上还有两道泪痕印子。
红红的小嘴,穿着宽大破旧不合身形的单衣,光着双小脚丫头,也是又脏又黑。
这会儿有人关心她,便安安静静跟着顾如香。
顾如香出了大殿,殿外隐约间似乎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惜天黑不明,没看太清。
只有殿门两边那副红底白字对联,两联大字在如水般温柔的月色下,越发亮堂、清晰。
“风约花不误,雪邀月明归。”
回去路虽好走,却也不短,小丫头饿着身子没力气,顾如香索性把瘦似小猴的毛丫头背在后背,飞奔下山去。
春日夜晚,暖风和煦。
来时顾如香还怀揣几分不安,她本想祈求花神娘娘保佑她发点小财。
归去时,早就忘了什么财不财的,只觉无比心安,心安便足矣。
南星坊,宁世堂。
日光初照,又是崭新一日。
顾如香给小丫头小苔找了身干净但不合身的衣服换上,擦洗过后的小苔简直脱胎换骨。
一张粉白嫩滑的小脸,圆溜溜的漆黑眼珠,粉雕玉琢的模样分明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哪里像是无亲无故的流浪儿。
“多好看的小丫头,这下不像小叫花子了。”顾如香逗她玩笑。
“姐姐,你可以收留我吗?我做饭梳头浆洗什么都会,我能干活,吃的少。”
小丫头关心的东西比外貌好看与否更现实。
“这个嘛,我说了也不算,这个地方是我师父行医问诊之处,我做不了主。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尽力说服师父收留你的。”顾如香安慰她道。
“姐姐,你人真好!我以前也有个姐姐…她却不管我……”
“你姐姐待你不好吗?她现在呢?”
“没了,没了…”小苔重复这两个字。
“没关系,你别多想。先好好在这住下养伤。”
顾如香觉得小苔落魄不该倔强的脾气,和她有几分相似。
小苔样貌稚气未脱,行事说话却很老成,穷人家出来的孩子,童真是最无用的,她与顾如香都早早就知悉这点,果断抛弃了这无用的珍贵。
同是天涯沦落人,能帮她想多帮帮她。
顾如香在卢世安面前却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看上去却像个犯了错之后,又手足无措的孩子,早早等候着师父卢世安的责罚。
人是她带回来的,调养却要靠别人,偏又与她无亲无故,纵是师父心善肯收留,她也不该先斩后奏,不经师长恩准。
卢世安看过小苔伤势,开了药让她留下养病。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顾如香跟着练了半天剑,卢世安给她放了半天假歇息,又叫小厮给了些银钱。
今日换了个小厮,疾风怎么不在?
不过顾如香也没多想,领会了师父意图,领着小苔出门做衣裳去。
练剑枯燥辛苦,顾如香虽吃得苦忍得住,日子毕竟无聊。
这下难得放松,又可以趁机逛逛街市,一大一小俩人都像是脱了缰的野马,欢快自由奔驰在大街上、人流中。
从成衣铺子出来后,顾如香又带着小苔到处逛,逛到酒楼前。
顾如香想带小苔去酒楼吃点东西,她以前也曾一个人进出过这繁华场所,但都因着别的事,就算有钱她也舍不得在这里吃上一顿。
但是今天她想来,她想带小苔来。
醉仙楼。
小二招呼着二人就坐,醉仙楼是夏阳城里头数一数二,人气鼎盛的。
顾如香以为小苔进了这热闹繁华之所,定然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到处瞧,可惜那小丫头并没有。
只是被旁桌嘈杂细语瞧热闹的人吸引了目光,顾如香见一堆人围着,不知在看什么?
她本无心这些,突然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来。
“我不回去,夫君若是不放心,大可与我一齐坐下,等那人来。”
卢茉娘酥手举起酒杯,自斟自饮道。
“你不回去,难道还要在这丢人现眼吗?”
男子肥肥胖胖的,面露几分怒意。
只见他身着宽大的宝蓝色鼠灰袄,腰间佩好几块玉,有种故作风流却弄巧成拙之态。
“什么叫丢人现眼?夫君在外风流快活时,我可曾理会过,你若觉得我伤你颜面,大可将休书递来,我绝无二话。”
卢茉娘体态娇媚,身如柳面如玉,自有一种成熟女人的独特风韵。
“你,你,你……卢茉娘,你莫要仗着你爹的名头仗势欺人,我……”
男子气急,话都说不利索。
“求大家伙给我评评理,哪有为人妻子不好好在家待着,侍奉丈夫的?成日抛头露面不说,还与别的男子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他这番言辞倒是煽动性极强,果然有不明情理的群众,对卢茉娘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卢茉娘鄙夷地轻哼了一声,对旁人的反应毫不在意。
男子又出言讥讽,又威胁……费尽唇舌功夫,但见她面色不改,依旧我行我素的样子。
哪里顾及他作为丈夫的脸面?他气得简直快要吹胡瞪眼,一度竟欲出手。
顾如香本应该待在角落安静看戏,可一来事件中心人物毕竟是她师父的女儿,她自觉有义务和责任护她。
二来,她深知这与她前世所处的时代毕竟大不相同,根本没有男女平等一说。
但男人依仗体力强过女人,就动手打女人,且打的还是至亲之人,她深恶痛绝之。
一招“蓬生麻中”,以木筷为剑,抵上男人肥得只剩下肉的粗短脖子,男人惊得抬起的手垂在半空,动弹不得。
围观者谁也没料到,从哪冒出来个女子,反手控制住了占尽上风的男人,众人此刻谁也不敢多言语,集体噤声哑然一片。
酒楼掌柜的见客人起了争执,总归看着不太好,要是出了人命,更是影响他开店做生意,赔本的买卖不能做,当即过来好言相劝。
卢茉娘瞥眼瞧了一眼顾如香,酒杯顿了顿,又接着倒酒,不发一言,也无感激之色。
好像一切与她无干。
“你,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男子怯怯道,可见胆子并不大。
“不用管我是谁,就当我是一个看不惯别人动手欺负柔弱女子的闲人罢了。”
顾如香这话没错。
“方才听你说了这么许多,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你不满夫人不做寻常妇道女子,以夫为天罢了,是不是?”
顾如香看不惯,既然做了,索性一吐为快。
“那你何不依你夫人所言,一纸休书?可见你既想仰仗岳丈及妻子名声,又想他人所为如你所愿好叫自己脸面好看。如此好处尽占,简直虚伪至极!”
围观众人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管他是与不是,只要与自己无相干即可。
至于眼前只是待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谈资嘛,当然越是离经叛道、耸人听闻的越好。
男子见围观者没有站他这边,声援助他,心底有些泄气道:
“你,你,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女子从夫,本是理所应当。”
又被人拿捏着,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