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解答2
梅沁月的眼睛,大概已经瞪得像铜铃。
前一刻的她明明有很多不甘不忿甚至说是不服,这一秒她却张大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心事不定,可问神佛!
佛本无相。
她听到了回答,知道了答案。
心中一片豁然开朗。
“姑娘,你怎么跑出来了?快随我回去吧,该喝药了。”
小桃见禅房无人,寻到了院子,幸好人没走远,不然她可没法向裴公子交代。
“小桃,谢谢你的照顾,我没事了,也不好再叨扰佛门,我回去了。”
梅沁月折了枝残梅,转身朝小桃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告诉裴公子、飞雪将军,我不会再寻死,他们两个的大恩大德,我日后再报答。”
说完,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大门奔去。
和昨天进来时完全不似同一个人,仅仅相隔一日,脱胎换骨。
真正重生!
城西顾家村,小院,寒屋。
沈氏不见女儿踪影,回忆起女儿醒来之后的诸多古怪行为,料她定是想不开,去寻了死路。
沈氏吵闹着要去衙门报官,儿子顾菁却拦着她死活不肯。
原是她儿子顾菁,整日不学无术,又好赌成瘾。
沈氏托熟人好不容易给他在在衙门寻了个狱卒的正经差事。
近几日,她的好大儿顾菁也不知搭上哪根线,竟被调到县太爷家二公子范衙内身边当起差来。
那范太爷家二公子也是个令人头大的。
整日吃喝嫖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这范二公子听说这新来的手下,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长得那叫一个仙姿玉质,容雅清芳。
于是起了色心,欲想要收入房中当个小妾。
范二公子便给了顾菁一点甜头尝,又是整日带着他进酒楼入赌坊什么的。
顾菁尝过了甜、一家子寻着了靠山,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家。
这样的好事,岂能不成?
哪里还顾得上家中老母亲啥意见?
顾菁只恨自己没投了女胎,若是范二公子看上了他,他自然不用说,早牢牢地贴人跟前去了。
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好日子,还有不满意的?
于是乎,他私下做主,收了范二家的彩礼钱。
选了个日子,药晕了自家妹子,来个先斩后奏。
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一切尘埃落定、各得其所。
那还能有什么说的。
就算会闹,那也不过闹上几日,总之是翻不出花来了。
谁知好巧不巧,那日被他娘瞧出了破绽。
刚下药迷晕了妹子,人还没来得及抬走,沈氏破门而入抱着晕过去的女儿死活不肯松手。
那是又哭又闹,就差没上吊了。
妹子醒来后,知晓了前因后果,寻死觅活的地闹着要跳澜江。
顾菁可真不了解他这妹妹,明明好好的啥事没有,怎么就真投了江?
妹子顾如香被人救起后又大病一场。
这不才醒来,不好好将养着,又闹失踪。
好好的添什么乱呢?
报官那是万万不可,报了官万一要是真有点事……
这攀扯起来,叫他以后还怎么跟着范衙内混呢?
“阿娘,我回来了。”
梅沁月不知家中因她早已混做一团。
沈氏听得女儿叫她,回头惊呼。
“啊?”
沈氏一把上前搂住了女儿,一把鼻涕一把泪泣诉。
“如香啊,丫头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一天一夜了,你上哪去了?没受什么伤吧?”
“我没什么事,是我任性,叫阿娘担忧了。”
梅沁月也没料到她就离个家,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让娘瞧瞧……没事了,没事了,回家来就好啊。”
沈氏抱着女儿不肯松开,又狠狠瞪了顾菁一眼,
“顾菁,你过来,与你妹子说清楚,下次若是再敢行此下三滥的事,我定要打断你的腿。”
梅沁月瞧了一眼,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大哥”。
尖嘴猴腮,流里流气的。
全身散发出一股街头混子的气息,鼻下留着一小撮细细的胡子。
要不是他穿着长衫褂袍、束着发,不然真可以去演抗日剧里的鬼子。
顾菁只当着两位“嘿嘿”一声,挠了挠头骚了骚了耳。
沈氏也并不多说什么,所以这事就算过去了?
梅沁月在心里默默地大致理清了人物关系与恩怨。
从此以后,就是纠缠不休的“一家人”了。
她其实很想与两位“家人”握个手,说声“预祝未来合作愉快”。
只可惜,她目前还动弹不了。
所以,沈氏究竟还要抱多久啊?
沈氏似乎想到些什么,松开了梅沁月。
改牵她手说,“如香,还没吃东西吧。你跟我来,阿娘去给你做饭。”
梅沁月心道原来我叫“如香”啊!
大哥既然叫顾菁,那我从今往后就是“顾如香”了。
顾如香,你好啊!
梅沁月另一只手覆上沈氏手背,三只手紧握着。
与新的“自己”,与新的“母亲”握了个手。
院子外一个黑影如一阵风似的一闪而过,动作极快。
又会是谁呢?
梅沁月眼神极佳,却还是没看清,管他呢,以后的日子一定很热闹。
是吧?顾如香。
饭后,沈氏让顾如香将躺着。
煎了药,硬逼着她喝了下去。
又细细地向她询问昨天究竟去了哪,见了谁。
顾如香瞒下了裴竹溪、飞雪将军。
只说恰巧在慈光寺外碰到了长公主殿下,心善的长公主殿下让婢女照顾了自己一夜。
沈氏听到长公主,三个字时,眼眸微微一动,神情恍惚了一下。
待顾如香说完,便再也不过问什么。
只帮她掖好了被子,嘱咐她好好休息,便佝偻着背,捂嘴重重咳了几声,退门出了去。
伯远侯府,思梅苑。
一棵苍翠高大的青松,旁边紧紧挨着一株娇小却幽香至极的绿梅。
绿梅花开得极好,花蕊细长,萼绿花白,小巧雅致。
梅树旁,笔直地站立一位身量高大的少爷,那少爷眉目清澈,虽着一身戎装,却丝毫不减一分俊雅。
他一手轻抚着树枝端顶上的唯一一朵绿梅,似赏玩,眼神却显得过分专注,也过分柔情。
他身后不远处,一名贴身侍卫负手而立。
“将军。”
声音从院外传来。
待少爷回转过身,那人已经立定眼前,双手抱拳,
“顾姑娘一早便下了山,直奔城西郊外顾家村。顾家尚有家母沈氏,家兄顾菁,顾菁现下在范榆的二公子范茅手下做差事。那范茅欲纳顾姑娘为妾,塞了比银子给顾菁,顾大爷几天就在赌坊输了个精光,范二赔了夫……赔了银子,人也没到手,在家中大发雷霆,顾菁躲在自己家中,不敢出门。”
“范二赔了什么?”
少爷面上神色自若,语气却杀气腾腾。
“属下知错。是赔了银钱。”
侍卫疾风跟随少爷多年,少爷若有不满,定是刚才那种神色和语气。
“很好,继续盯着顾家,每日向我汇报,顾姑娘的一言一行我都要知道,清楚了吗?”
此刻杀气消退,言语从容。
疾风却不敢再大意疏忽,提着心回答道,
“属下明白。”
“去吧。”话刚落音,只听耳边“呼”得一声,似风吹过,人已消失不见了。
“你去盯着范二公子,他若敢有动作,腿就不必留了。”
少爷站着一动未动。
“遵…遵命。”
身后负手的侍卫骤雨,抱拳回复道。
说完,“嗖”的一下。
也消失不见了。
只留少爷一人在院中,闭目嗅探着四溢飘散的梅香,温柔依旧。
顾如香的左手还是老样子,一到日落黄昏就准点发作,这还是普通的左手吗?
不,它是一个定时闹钟,也是一颗定时炸弹。
每天都在用这种极致痛苦,又点到为止的方式提醒她。
确切地说应该是惩罚她,在前世犯下的罪过。
但是日子长了,总会习惯的,忍耐是她的强项。
目前,她的身子已基本无碍了,只是有些瘦、有些弱。
梅沁月前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弱小,弱就代表着受欺辱。
骄傲的人绝不允许自己变弱。
以前不许,以后也不许。
据梅沁月所知,顾如香才十六岁。
十六岁啊!
多么地年轻,正如老和尚所言,她重返“青春”,是上天的恩赐。
尽管只是身体上的,不对,身体上年轻,心理上成熟,那更好!
前世没有实现的愿望,这一世她要加倍努力。
前世的遗憾,她也愿意去弥补。
比如与母亲的关系。
顾如香的母亲,年纪并不太大,却有一种与年纪不符的衰败苍老,不知是不是常年辛苦操劳的原因。
她想带沈氏去大夫那瞧瞧,可沈氏不依,总是找借口百般推辞。
不过,顾如香自有法子,她细心记下沈氏的症状。
如咳嗽一般每日咳多久,有无痰,咳几次,什么时辰咳得最严重等等,还有每日饮食、大小便情况,都一一记录在本子上。
然后她自己去问大夫,镇上的大夫听她将病人的症状表述得比亲眼所见都要细致入微,都惊掉了下巴,盯着她仿佛看外星人一样奇怪。
顾如香尴尬地只好笑笑。
后来,整个镇上都传遍了,城西顾家村沈氏的女儿,是个孝顺亲长的大孝女。
家贫如洗没钱买药,她就请大夫开方,天天上山去自己寻药采药,竟还能靠这本事赚些钱两,补贴家用。
本来她家孤儿寡母,有个大哥又是个嗜赌如命、不成器的,村里头没人瞧得起她家。
现在母亲沈氏旧病缠身,家里家外都由顾如香操持,倒也像模像样。
村里人待她们母女二人常用笑脸。
见到她兄长顾菁自然又是另一副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