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遇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生死关头,命悬一线,梅沁月却觉得安全感十足,那只手笃定会救她,似曾相识的感觉。
坚实有力的大手在用力拉她。
手臂带着身体一齐使劲,抱着梅沁月从悬崖下面上了来。
她毫发无伤!
梅沁月一阵心惊,她怕再次掉入晦暗的虚虚实实……
怕又是错过。
不等对方松手,便急匆匆地抬眼去瞧他容貌,谁知那人也正低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
电光石火
梅沁月霎时间脑袋一片空白,阴霾的世界里出现了一道光。
不是普照众生的霞光万丈,不是稀疏无力的星点柔晴。
只是一道坚定温暖的明亮,一道让人见之忘忧的温暖,却着实让梅沁月眼前一亮。
久处于暗室的人,自然倍加珍视光明,不可多得的光明,仿佛能照上一照,已是上天格外恩赐。
不知不觉间,俩人相视良久。
待一阵炫目之后,梅沁月原本惨白的脸上霎时绯红如酒饮微醺。
她窘迫地避开眼去,心想自己白活了三十多年,竟然还会一见到男人,如怀春少女般脸红耳热,自觉不好意思。
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此等俊逸非凡的天姿。
绝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的。
梅沁月复又偷瞧他,谁知那少年竟面不改色,面上看不出丝毫尴尬与慌乱,目光专注至极。
这眼神无自傲、不轻浮,竟还藏着几分温柔。
这情真意切的场景,哪里像是初次照面,若有不知情的在场,怕真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说你俩认识吗?”
不知情的第三者——裴竹溪,来了。
见他俩无反应,裴竹溪继续道:“我很好奇,你们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这样抱着舒服吗?”
还是个不识趣的。
此话一出,
梅沁月才意识到俩人姿势实在不雅,忙挣脱起身,正了正裙衫。
裴竹溪走到少年跟前,手持一把扇,关切地问,“飞雪将军,你没事吧?”
飞雪将军起身,轻抚着掌心,回道,“无妨。”
裴竹溪这才走近梅沁月,对她也是这句,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梅沁月正揉抚已通红的脸颊,见他关心问候,不自然地放下双手,“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姑娘,我瞧着你体虚气弱,双脚软无力,却脸颊通红,依我看你不仅有病,且病得不轻。”
梅沁月瞧裴竹溪年纪尚轻,肤白如玉,穿着通身墨绿的俊雅长袍,一把玉竹扇,剑眉微蹙。
梅沁月心想,这公子好好的一张俊俏脸,偏偏长了张嘴。
“不过,姑娘不必担心,见死不救不是大夫的作风,我有药!”
梅沁月:“……”
梅沁月并不领情,冷冷道:“多谢,不必了。”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向她传来“咕咕……咕咕……”的抗议声。
小打小闹就算了,那肚子像是发脾气闹得五脏六腑都作疼,最要紧的是这抗议声似鼓敲,又似惊雷。
当着两位陌生公子的面!!
这?!太窘迫了,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梅沁月脸还红着,半点未褪去,现下比刚刚尴尬百倍!脸涨的更厉害了。
她恨不能立刻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尽量不去想对面两位公子会作何反应,但是,这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只好强拖着虚极了的身子,落荒而逃。
看吧,人就是这样的奇怪,刚才连死都不在乎的人,现在居然还怕丢面子!
可知生死是一个人的事,最好没有旁人在场,假如有人围观,往往只好改天了。
半山上,不远处就有一间寺庙,现下,有饭要比有药来得管用。
再说有药又如何?哀莫大于心死,梅沁月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也不知这世间,何处可医心?
慈光寺。
眼前“慈光寺”三个大字,金光浮现。
“心事不定,可问神佛?”
梅沁月浑身发烫,青丝浸细汗,紧贴着她的额头脸颊之上,乍暖还寒的天,没人爬山爬的如她这般。
她想抬脚进去,可这病恹恹的身子虚极累极,犹如一根紧绷着的皮筋绳,本就是死撑着。
不好好躺着歇着,还要爬山上路,将它一点点拉扯,再拉扯,终于再也绷不住,两眼一抹黑,“噗通”倒下。
梅沁月乍然睁眼醒来,把近身为她擦汗的婢女吓了一跳。
“呀,姑娘终于醒了。”婢女又惊又喜。
梅沁月想起身,奈何她一点力气也没有,连身子都使唤不了。
“姑娘可别乱动,奴婢刚给你喂了药,裴公子交代等你醒了,即可喂些吃食,且万万不可起身下床。”婢女放下手中丝帕,转身去倒热茶水。
梅沁月动不了身,只好偏了偏僵睡许久的脑袋。
瞧着陌生的房间,还有服侍自己的丫鬟,便知道自己又失败了。
她抿了抿嘴,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的?裴公子是谁?他救的我吗?”
不待婢女回答,一位双手端着热腾腾的汤碗,通身墨绿的公子破门而入。
“你问她,不如问我啊。保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竹溪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汤碗里的撒了出来。
“不过现在,你先乖乖把这碗热粥服下。”裴竹溪将热粥交与婢女,自己搬起木凳子坐下。
端起婢女刚沏好热茶杯,一口饮下,却被呛着,连声咳嗽。
婢女只好放下粥碗,又去瞧他。
“请裴公子恕罪,烫着了公子,奴婢再去沏一杯来。”
婢女嘴上边说着,手里干脆利索,已端起茶壶来再倒一杯。
裴竹溪拦住她道,“不烫,是我喝太急呛着了,小桃,你不用理会我,照顾病人要紧。”
小桃听从地服侍梅沁月靠起身子,将热粥一口口地喂给她吃。
梅沁月一口接一口吃着暖粥,回忆起前世凄苦,此刻万般滋味涌上心来。
前世她自幼父母失和,母亲离异后带着她回了娘家,一个离了婚又没有什么本事的女人,带着一个幼小需要人照顾的女娃儿回了娘家。
那年代的小地方,嫁出去的女儿便作泼出去的水。
要是日子过风光了,那当然是一团和气。
若是过的不顺离了的,不仅在乡邻面前失了脸面,往后娘家还要倒贴,家里兄弟还怎么娶到好人家的媳妇?
纵有血浓于水的亲情,放到精打细算的现实面前,哪还有那么多的真情牵绊?
梅沁月母亲要强,娘家不容孤儿寡母,只好出去讨生活。
母亲含辛茹苦,对她事事严苛,俩人拴在一起相依为命,可是如果因为害怕分离,而将绳子却越拴越紧,这种母女至亲哪还有什么安全感?
压抑窒息束缚着这个青春期的女孩,叫她时刻想要逃离。
梅沁月为了离开母亲,拼命地学习,终于考上大学。
一扇走出去的门,打开了。
自己终于迎来了出头之日——她以为。
她要自立要自强,离开家那日,她恶狠狠地对母亲吼:“我绝不会像你这样,我不要变成第二个你。”
而后,愤然摔门,痛快决绝。
后来,梅沁月顺其自然地与追她多年的学长恋爱、结婚、生子。
过普通人平凡简单的日子。
她心愿足矣。
当梅沁月沉浸在幸福的泡泡中,以为一切都在越变越好时,命运再次对她展现残忍。
她疼了三天三夜,精疲力竭生下的孩子——一个先天基因缺陷的残疾儿。
一个一辈子不会用语言表达快乐悲伤,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时刻需要人照料的女孩。
可爱的女孩,她的血亲骨肉。
美好生活的五彩泡沫,戳破了。
梅沁月不相信命运,不相信竟会有人照不见阳光!不相信有人终身阴霾笼罩!
人怎么能没有光呢?那还有什么希望?
她不想轻易地向生活低头,依旧骄傲地高昂着头,直到想尽了各种办法,还是毫无作用,日子终究变成一地鸡毛。
为了照顾孩子,她只好辞去工作,带着孩子积极治疗做康复。
尽量耐心有爱,即使内心早已心灰意冷、千疮百孔。
孩子是母亲梅沁月的,也是她丈夫,孩子的父亲赵光的。
可现实中对孩子费心费力的,永远只有母亲一个人。
虽然夫妻俩有分工,赵光负责赚钱养家,梅沁月负责照顾家庭和孩子。
人性自私,一时的苦难好忍,若要人时时刻刻面对一辈子的苦难和责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压垮。
时间一久,丈夫赵光对妻女越来越冷漠,到暴力出击,再到出轨背叛……
梅沁月满身是伤,彻底心寒。
梅沁月知道怎么去照顾别人,可印象中甚少享受过来自别人的照顾,哪怕是她的母亲韩娟、丈夫赵光,都不曾如此待过她。
她不禁心头一热,霎时间泪如泉涌。这可吓坏了正挑起粥勺的小桃,刚才还应对周到的婢女,一时间手足无措地像是新来的尚未受调教的毛躁丫头。
倒是旁边坐着喝茶的裴竹溪经验丰富,见状赶紧从袖中掏出帕子,递到梅沁月跟前去。
小桃回过神来,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讨饶,“婢女失职,将姑娘照顾不周,还请公子姑娘责罚。”
梅沁月不知自己的一时悲起,导致眼泪失控,惊吓到了无辜的丫鬟小桃。
忙想着伸手去扶她起身,可一时忘了自己体力尚未恢复,哪都使不上劲,手一时竟僵在半空。
“是我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托你照顾,还要谢你呢,怎会怪你?”
“姑娘可别这么说,照顾姑娘是婢女应当,婢女若是哪里照应不周,姑娘怪罪,我一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