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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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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驼的脚力极佳,但实在是慢,加上张鲁一和李春伤势拖累,队伍走到大半夜才走了十几里地已经人困马乏,而且王老蔫说戈壁滩上后半夜时常有野狼出没,这时候走夜路十分危险,于是张鲁一决定原地休息等黎明时分再出发。

    戈壁滩的夜晚潮湿阴冷,这种冷并不单纯仅仅是寒意,还有像刻刀扎进骨子里的痛楚。王老蔫熟练支起一堆篝火,这样不仅可以驱寒,同时也可以驱离野狼。点起火,老蔫望着远方的黑暗中忽然说道:“奇怪了,今天狼嚎有点稀。”

    可能是因为疲劳,大伙都不太愿意回应他,各自分吃了些干粮便自顾自回帐篷休息。

    李春进了帐篷没几分钟就已经鼾声大作,张鲁一依旧失眠。有人说失眠是因为心思重,张鲁一也先不明白自己还会有什么心思,在他决定停止参与探险的那一霎那,他觉得他已经放下了,却为什么还是失眠?

    张鲁一轻叹了口气,干脆起身走出帐篷。王老蔫点的篝火烧得很旺,随着风声发出啪啪的空气爆破的声响。篝火边,他看到姬道玄正在打坐,闪烁的火光照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宛如上仙降凡。张鲁一不想惊扰到他,于是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眼前的沙漠已是一片冰冷的黑暗,耳边除了风声就偶尔能听到几声野狼的长啸,张鲁一抬头看到天上挂着一轮满月,显得硕大无比,上面的环形山影也格外清晰。所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满月象征着圆满,也总能勾起万千思绪。张鲁一忽然想到了张卫东,老爷子去上海定居算算也一年有余,张鲁一到现在也没去看去探望过,说起来老爷子年事毕竟已高,虽然有肖姨伺候着,终究是看一眼少一眼,是时候回去关心一下老爷子了。

    张鲁一双手枕在脑后,平躺在沙地,奢侈地享受着他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忽然,他觉得自己的右脚像是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触碰了一下,抬起右脚,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片黑暗。紧接着他的左脚也感觉到了。不对,该不会是狼吧,张鲁一心里一紧,迅速爬起来。

    他刚想跑,就听到黑暗里发出一声呻吟,张鲁一可以确认这不是狼的哀嚎,而是人的声音。他立刻从衣兜里取出手电,灯光所及之处果然有个人影。这人直挺挺趴在地上,右手伸向前方,尘土布满了全身,看起来像一具干尸,只是偶尔见到手指无力地动弹一下提示他还活着。

    张鲁一清楚这人明显是虚脱了,在沙漠里因为疲劳,脱水十分容易发生虚脱,一旦不能及时施救,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这家伙运气不错,张鲁一心想。

    张鲁一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姬道玄,这时也飞跃过来查看,见到张鲁一并没什么事情,姬道玄的表情才有些放松下来。姬道玄与张鲁一对视了一眼,虽然张鲁一并没说什么,但他已然心领神会,弯身将”干尸”扛起送到篝火边上。

    借着篝火的光,张鲁一看清这人身上明显有被猛兽撕咬过的痕迹,在这戈壁沙漠能有这种咬合力的估计也只有野狼了。张鲁一让姬道玄去请岩香过来,然后用手巾沾了水替这人擦去脸上沙土和血的混合物,混合物下一张年过四十的中年人的脸,可能很长时间没打理,头发蓬乱夹杂了许多泥垢,胡子也胡乱地长着,几乎遮蔽了半张脸。不过,张鲁一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或许就是撞脸而已,就算倪大红都能和吴彦祖撞脸,所以这世界上撞脸并不稀奇。

    岩香迷迷糊糊地从帐篷里伸出头来朝这边看了看,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医生的天职让她瞬间清醒,飞快地取了背包直奔过来。跑到近前,岩香忽然停住脚,愣愣地看着那张被张鲁一擦干净的脸,忽然失声叫道:“啊,老道士。”

    老道士?该不会是在傣医馆给岩香算命的那个假老道吧。张鲁一立马低头看,果然有几分相似,他还想凑近看仔细些,却已经被岩香挤到一边去了。

    岩香忙着检查施治,张鲁一只能站在一边无所事事地看着。这会儿他看清了果然就是那个假老道,真是人配衣服马配鞍,在北京那会儿一身玄巾紫袍妥妥一代宗师风范,这会儿却是穿着翻出棉花的旧短袄活脱脱一个叫花子模样。

    也许是年纪大了,睡眠浅,王老蔫被这边的动静给惊醒,也出来看个热闹。当他看到老道这一身伤,不由得叹道:“这伙计命够硬,被野狼群围了还能活下来。”

    “你确定是狼群攻击而不是独狼?”张鲁一的认知里独狼要比狼群更可怕。

    王老蔫摇摇头:“独狼虽然凶悍,但终究也只是斗狠,只要你比他狠,先逃的大多数是狼。狼群却是分工明确恪守职责,只要头狼发起命令,狼群攻击就是不死不休。而且再看他满身的伤绝对不是一头狼能做到的。”王老蔫在沙漠生活几十年,他无数次见过被狼群攻击的惨烈场面,但他知道相对于狼来说,人才是更可怕的动物。

    岩香的医术的确高明,几针下去,老道的喉咙口发出几声痰鸣,幽幽醒来。岩香又给他灌了一些水,做了些简单的包扎,这才让姬道玄将老道送到帐篷里休息。张鲁一回到帐篷,李春依旧睡得像死猪一样。这一点他真心羡慕,这家伙到哪儿都能倒头就睡。

    第二天黎明,张鲁一走出帐篷,有些担心行程,毕竟队伍里又多了个伤员,势必更加影响行进速度。还在张鲁一盘算着是否在休整一天的时候,却见到这假老道已经在冒着残烟的篝火边晃悠,脸色红润,竟然比张鲁一还精神。张鲁一一时还真分不清这是医学奇迹还是这家伙的回光返照。

    假老道瞅见张鲁一,随即拱手作揖:“张檀越,最近吉祥?”

    “老道士,我能跟你说我不吉祥吗?有你在这儿给我添乱,还怎么安好?”张鲁一心里并没有什么真正怪罪他的想法,只是想到在北京那会儿这假道士装模做样的做派,随口调侃他几句。

    假道士依旧笑盈盈:“道士觉得檀越不能这么说,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这回儿救的是出家人,这浮屠起码也得二十级,怎么能说不安好?”

    张鲁一差点被这家伙给气笑了:“浮屠可就是佛塔,最高等级也就七级,你咋给堆出二十级来的,您这是出了个假的家吧。”

    假道士倒也不羞恼,甚至脸都没红一下,只是清了清喉咙:“檀越这不是也说了,浮屠是佛塔,我却是道门中人,就不用管佛塔能堆几层了吧,檀越能明白道士的意思就好了。”

    这假道士脸皮也真够厚的,张鲁一心想,不过他认定这家伙就是个假冒的道士,也就不想跟这家伙再继续无聊地理论下去。他唯一的疑问就是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道士似乎看透了张鲁一的心思,也不等他再问,就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道士自称前些日子恰巧云游到北京遇到岩香,觉得这姑娘有缘,就抽空给她算了几卦,也从岩香那里知道他们要来罗布泊。道士于是灵光乍现,想着自己这些年遍访名山大川,却唯独没到过沙漠历练,于是就独自来到了鄯善。在鄯善他正巧遇到了一支运货的驼队,于是就跟着驼队进了沙漠。可进来没几天,在一次他躲起来解手的功夫,几辆皮卡忽然冲进驼队,惊扰了骆驼不受控地乱奔,等他解完手,驼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他只能在沙漠里乱走,夜间还遇到狼群,好在自己侥幸逃脱,这才有机会被张鲁一救下。说着话,假道士忽然转身向着东方跪拜稽首,嘴里念念有词,张鲁一听的真切,他念的是“天尊护体,方保平安。”

    对于道士的话,张鲁一也是半信半疑。孙丁旺说过,因为现代交通工具的冲击,驼队运输已经很少出现。但他们刚刚进入沙漠时的确是遇到一支驼队,而这支驼队恰恰又是被安大彪的皮卡车队给冲散了,或许这道士那时真的就在这支驼队里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张鲁一也无所谓这道士话的真假,既然已经救了他,就自然要带他出去。现在身处险地,由自己亲自盯着,谅这假老道也施展不出什么骗人的伎俩。

    两人对话的功夫,张鲁一并没有注意到姬道玄也皱着眉盯着假老道。姬道玄一早就看出这老道是个身手极好的练家子,虽然他始终有意隐藏故意露拙,但同为习武之人的姬道玄还是能迅速判断出这家伙的身手与自己旗鼓相当,但是姬道玄并没有感受到这家伙身上有什么敌意。只有姬道玄这样的高手才会明白武术是杀人技,若想伤人必有杀气。

    当岩香出来看见假道士元气满满地站在面前也是十分惊讶。道士瞅见岩香,立刻深深弯腰施礼,嘴里说着感谢姑娘救命之恩。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岩香还是坚持要求老道士坐下检查一下。假道士也没推辞,笑呵呵地顺从。

    李春是最后一个出帐篷的,他睡觉睡得死,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冷不丁地瞅见岩香给一个破衣烂衫脸生的人在那儿检查身体,很是奇怪。于是挠着后脑勺凑近张鲁一问:“哥,这是哪来的叫花子啊?”

    没想到这假老道耳朵倒是挺尖,转脸露出一丝不乐意的表情。不过当着岩香的面,他也没露出什么不悦,坐着就朝李春随意拱了拱手:“这位善人,道士法号玉清子。道门中人不受布施,做不了叫花子。”

    李春最受不了有人在他面趾高气昂,顿时心里火起:“道士是吧,不受布施是吧,待会儿咱们分干粮,就请屈就到边上喝点西北风,我这儿还真就没多出给牛鼻子老道的饭来。”

    对于李春的威胁,玉清子根本就不在乎,甚至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这可触到了李春的逆鳞,火气一上来说到做到,分干粮时就是跳过老道士,嘴上还不饶人:“我看老道士仙风道骨,吃不了咱凡间的东西,咱们也不阻碍您修仙,烦请到边上去吸收您的日月精华。”话说得婉转,意思也十分明显,就是这儿没你吃的,滚一边喝风去。

    张鲁一看出李春这是跟道士不对付,也知道这兄弟脾气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和颜悦色地劝说几句。

    “哥,要么你也和那老道一块修仙去?”李春斜着眼直接给他怼了回去,张鲁一也只能悻悻地坐到一边啃起干粮。

    此时岩香正蹲在篝火边,忙着给几个伤员熬药,全然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等李春递过干粮,也就随手接了。分好干粮,李春有些得意地看向玉清子,却没想到这老道士依旧乐呵呵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低估了这老道士的厚颜无耻。只见玉清子晃晃悠悠地迈着方步,缓缓踱到岩香身边,哼哼唧唧地叫唤着:“饿啊,老道士饿了啊。”

    聚精会神熬着药的岩香这才发现老道士手里没有干粮:“老道士,大春锅没给你吃的吗?”

    玉清子立刻换了一副委屈的模样:“他让我喝西北风,喝不饱,饿啊。”

    岩香没搭茬,直接将自己手里的干粮塞进老道士的手里,气鼓鼓地起身冲着李春喊:“大春锅,人家老道士伤还没好哩,不吃饭怎么可以?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伢子?”

    李春这辈子怼天怼地怼空气,唯独害怕女人生气和女人哭,遇到这两样他立马就会手足无措,更别说岩香这种关系亲近的女孩儿。看着岩香气呼呼的模样,李春立刻就怂了,忙不迭地拿出干粮送到岩香手里,嘴里哄着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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