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雅丹之下
李春反应极快，迅速关闭手电，四周瞬间漆黑一片，他很清楚在没有分辨对方是敌是友时，不能将自己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很快，趟水声消失了，来人很明显已经上了河滩，脚步却异常地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三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忽然听到黑暗里有人叫道：“各位可安好？”竟然是姬道玄的声音。李春旋即打开手电，就看见姬道玄持剑挺立在不远处。姬道玄脸上满是风干了的绿色粘液以及河泥灰，被汗水流过刻画出条条曲折的水痕，身上的汉服早已湿透，可以看到多处被晕开的血迹，甚至袖口和衣摆也几乎被撕扯成条。张鲁一和李春都明白，他必定是经历过一场恶战。看到这儿，李青忽然觉得鼻根酸楚，差点就泪崩，将手电丢给岩香，自己直接飞扑过去紧紧抱住姬道玄，全然不顾姬道玄嫌弃的眼神。
“二傻子，你没死啊？”李春开心地叫着。在这个档口，姬道玄的出现无异于他们绝境中的救命稻草，让李春觉得无比的温暖。李春刚想问姬道玄如何在黑暗里发现他们的位置，忽然想起姬道玄就是个狗鼻子，不用说靠的又是气味。
张鲁一心里也很激动，但他依旧保持着沉稳。等到李春安静下来，张鲁一才询问起姬道玄之前的遭遇以及其他人的下落。
姬道玄的回答依旧字数极少，不过还是大致说清了来龙去脉。张鲁一将这些琐碎的信息连接起来，大致上拼凑出了来龙去脉。原来姬道玄他们与蠕虫缠斗后，虽然杀死了十数条蠕虫，自己损失也不小。毕竟这些蠕虫身大力不亏，久战之下，姬道玄他们也是逐渐力竭，只能保护着瞿北野一路向河道下游撤离，剩下已被激怒的蠕虫也跟着一路追击。关键时刻还是瞿北野发现了出口，他们这才逃出生天。
姬道玄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说道：“如何少了？”
张鲁一不知道他说什么，也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姬道玄说的是地上蠕虫的尸体。他记得姬道玄刚刚说过击杀了十几条蠕虫，然而现在目力所及仅仅能看到四五条的样子。张鲁一忽然想到了什么，自他们与张旭来到光塔只看到蠕虫的尸体，也没有受到活虫的攻击，或许是这些蠕虫会同类相食，而他们至今未受到蠕虫袭击的最大可能就是这些虫子已经吃饱喝足，正躲在某处休息消食。
张鲁一说了自己的想法，李春觉得有些道理，随即叫道：“那不赶紧走，还等着这些虫子消化完主食来找下午茶？”
三人跟着姬道玄一路向河道下游走，不久便找到一处约半人高的狭长岩洞，岩洞口呼呼地吹着强劲寒风，这是标准的狭管效应，说明外面是个极大的空间。
岩洞虽然不高，但宽度可以容下两个成年人同时爬行通过。洞道不长，几分钟后便已经豁然开朗。眼前已然是个宽敞的岩石空间，地上铺满了细沙，这些细沙的尽头就是空间的出口，那里已经可以看见外面隔壁荒滩的。
走出洞口，张鲁一回头看，原来是一座高大的雅丹，他们正是从这座雅丹的内部出来。看样子他们看到的岩石空间是罗布泊还是湖泊的时候形成的水蚀洞而已，估计那时候罗布泊已经与那条地下暗河相互贯通。张鲁一想起瞿北野说过过去科考队曾经在一次黑风沙过后，发现了通向水源的岩洞，大概就是这个地方。
“我说他们人呢？”李春原地转了一圈，只看见碎石和沙土，却没看见瞿北野与安大彪他们的身影。
“皆已离去。”姬道玄毫无波澜地说道。他们走出暗河道后，安大彪和瞿北野都认为张鲁一他们凶多吉少，必定躲不过那些大虫子的杀戮，他们也自然也不会为了这种已经知道结果的事情而再次犯险回到暗河，于是便一起离开赶回营地去了。所以只有姬道玄一个人回到暗河去寻找他们。
李春心里愤懑，骂瞿北野畜生混账王八蛋。被安大彪这种不是一个道上的人抛弃，他根本就无所谓。而瞿北野这一路实实在在受了张鲁一和他这么些好处，竟然也毫无义气，这人良心是被狗给吃了。
张鲁一并没有说什么，他没有资格要求人做到温良恭俭让，能做的只有约束自己而已。至于义气兄弟，他此生只要有李春这夯货就足够了。
离开暗河的雅丹洞口，张鲁一才发现眼前就是一片铺满砾石和沙粒的荒野，没有一丝生机。视野很开阔，以至于开阔到找不到任何稍微像样点的地表作为前进的参照物。除此之外，更坏的消息就是李春背囊的指北针也坏了，想必就是被老头儿那飞踹的一脚给踢坏的吧。这是他们这行人唯一的指北针，而另一个指北针和卫星定位仪恰恰就在已经离开的瞿北野手里。唯一好点的消息是他们背靠着暗河水源并不愁缺水的问题。
没了指北针和卫星定位仪，他们在沙海里就变成了没头的苍蝇。李春想起姬道玄有一副狗鼻子，突发奇想地让姬道玄跟踪一下安大彪他们的气味，可是也是徒劳无功，毕竟在空旷的沙漠里，风沙吹过不会留下一点曾经的痕迹。
戈壁滩迷路切不可盲目步行乱走，白天的阳光直射和地面热辐射，会使人因为高温而加剧脱水，甚至中暑死亡。所以张鲁一决定暂时在原地休整，李春指挥大家暂时躲回雅丹下的洞里，要走也要等待夜里再走，那时候气温降低，幸运的话还能找到北极星作为指引。
闲不住的李春又在雅丹四周查看，竟然在洞口不远处发现了一颗已经干枯得只剩下树干的红柳树，他的伤还没痊愈，指挥着姬道玄用工兵铲将红柳劈成柴火运回洞里。看着姬道玄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将整根树干劈完，李春心里忍不住庆幸这会儿有个好劳力。接着他在洞口生了一堆火，用水浸湿了一些大木块丢进火推，瞬间腾起浓烈的黑烟。
李春解释这是要做个狼烟信号，希望安大彪或者瞿北野能够看到，当然李春对这几位也没抱什么幻想，更希望附近有过路的科考队或者部队什么的经过施以援手。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机会也是极其渺茫，毕竟无人区最大的特点就是无人啊。
张鲁一让李春发放了些口粮，自己则独自出了洞口。戈壁滩上有些起风，夹杂着细沙刮在脸上有些轻微的针刺感，这让他感觉更加清醒。望着茫茫戈壁一眼看不到底，天际与沙地交汇的地方显出一片昏黄，就如现在的心情，又何尝不是一片迷茫呢？张鲁一叹了口气，他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在暗河洞里他就对自己产生了质疑，无论是自己的身世或者是张卫东那段尘封的往事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继续沿着巫皋簋迹调查的真相是否真的有意义？他的斗志也随着光塔的熄灭而偃旗息鼓了，他现在只想把洞里的这几个人全须全尾地带回北京。
“有铃声。”姬道玄忽然叫了一声，随即奔出山洞，紧接着岩香与李春也跟了出来。张鲁一相信姬道玄耳力极好，于是定下心神仔细听。戈壁的风在耳边发出呼呼的噪音，隐约间他也听到风声中夹杂着些许金属撞击的闷响，而且似乎越来越近。。
“像是驼铃。”张鲁一说道。这让李春有些兴奋，驼铃意味着必定有驼队，他没想到这种概率极低的机会竟然真的会发生，这让他瞬间有了回去就买张彩票的冲动。驼铃声逐渐清晰，缓慢而有规律，转眼从雅丹的后方缓缓走出两匹骆驼。
“王老蔫！”李春喊道。张鲁一定睛一看，果然在后面骆驼背上骑着的正是王老蔫。
老蔫远远地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来叫道：“俺瞅见黑烟咧，瞄着烟就过来咧，各位老板真的在这里哦。”
王老蔫比来的时候背上多了一个棉布布包裹，张鲁一想这里面大概就是二蛋的遗骨，毕竟是别人的痛处也不好多问。老蔫指挥者骆驼跪地后，刚跳下来，李春兴奋地一路小跑迎上去，握住王老蔫的手：“我们找不着路了，你来了就有救了。”
王老蔫笑盈盈地抽回被李春握疼的手，李春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再次去握，王老蔫只好不断地躲闪：“老板，这大戈壁的，我也没有办法走出去哩。”
李春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虎躯一震，竟然像机器卡壳一样瞬间定住了，估计这时候在李春心里一时间有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王老蔫乘李春愣神的功夫，赶紧跑到张鲁一的身边，从胸口取出一个卫星定位仪交给张鲁一：“那个姓瞿的老板让我交给你的，哦，对了，还让俺带了纸条还有口信给你哩。”
从王老蔫嘴里张鲁一了解到，在他们进墓后，老蔫就自行去了营地等待，却只等到安大彪与瞿北野回到营地。之后安大彪直接带着剩下的人就决定要立刻离开，对于他来说张鲁一这一“死”，金主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只管回去拿钱，没必要再待在这儿吃沙子。瞿北野拒绝与他们同路，安大彪也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不过倒也义气，还是给他留了一辆车。
在整理装备的时候，瞿北野便发现了李春升起的狼烟。于是拿了些钱和卫星定位仪交给老蔫，让他顺着狼烟一路寻来。瞿北野还很细心，因为不排除是枯木自然引起的烟火，所以他还特意教了老蔫关于定位仪的简单操作，以便在没有找到张鲁一的情况下，老蔫可以自己走出沙漠。
李春忽然啐了一口，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瞿北野会有这么好心，他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这人渣就是心里有愧，没脸再见张鲁一，这才遣着王老蔫过来。
张鲁一没理睬李春在那里呜哩哇啦的叫唤，将定位仪和纸条拿过来，看老蔫嘴唇已干裂起皮，于是取了些水给他：“先喝水，然后慢慢说瞿北野带给我什么话。”
乘老蔫喝水的功夫，张鲁一打开纸条，这是从笔记本里撕下的书页，的确是瞿北野的字迹，只是有些潦草。
“此处光塔光芒暗淡，与勐腊完全不同。不能排除某种能量物质衰减末期，不久将会完全消耗殆尽，已无考察价值，光塔作用依旧成谜。”
这张纸应该是瞿北野的工作笔记，感觉像是临时起意撕下来交给老蔫的，不过张鲁一还是十分佩服瞿北野的判断，的确很准。
王老蔫喝了几口水，接着说：“瞿老板说如果见到你就跟你说，他已经没时间可以陪你们去浪费，他就自个儿先走了。”
听到瞿北野竟然这么说话，李春顿时火冒三丈，跳着脚骂瞿北野不是东西，以后别让他碰见，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张鲁一却很平静，他已经决定退出毫无意义的科学考察，对于瞿北野的决定他自然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加以干涉，就此以后大家就各安天命，自求多福吧。
他们跟着王老蔫先回了营地打包了些装备，乘这空档岩香煎了些汤药，取了两碗亲眼看着着李春和张鲁一痛苦地倒进肚子，才又取了两个大水囊，将剩余的药汤灌进去交到他俩人的手里，然后表情严肃地三令五申要他们按时服药，警告他们不听话的话，没出沙漠人就得翘辫子。
等岩香转身整理行李，李春幽幽地看向张鲁一：“我咋觉得这小丫头把我当儿子在训呢？”
张鲁一随即点点头：“嗯，我感觉她是把我当她哥在训。”说完对着李青邪魅一笑。
过了半宿，李春才回过味来：“哎，我说张鲁一，可不带你这样占兄弟便宜的。”他还想寻张鲁一说理，却见张鲁一早就溜到远处去了。正是应了一句话“兄弟是用来怼的，只有闺蜜才是用来夸的”。
到了黄昏时分，日头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毒辣，王老蔫建议马上出发。因为只有两匹骆驼，张鲁一决定让上了年纪的王老蔫和岩香骑乘，李春和姬道玄自然也没什么异议。虽然岩香认为李春和张鲁一伤势未愈不该多走路，却也拗不过他们这两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