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古城
看到李春点头，张鲁一接着问：“你应该还记得把苏茂脑袋拧断的那个黑衣人吧。你老实告诉我你们这一路发生过什么，或者遇到过什么人？”
李春忽然想起他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张鲁一那个梦来，这几天一直忙，竟然一时间忘记了把东西交给张鲁一。接着他从怀里取出那块玉挂件递给张鲁一：“哥，说来也真是奇怪，做个梦还真做出件东西来，我看着和你身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梦里得到东西这一说，这是民间传说的桥段。他没说话，拿过挂件仔细看了看，又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挂件，两件东西的玉质类似，形状也类似，唯一不同的上面的图案呈镜像对称，将两块挂件重叠，竟然在卡口的地方嵌合得严丝合缝。张鲁一明白李春遇到的自己，正是久不见面的张旭。前一次见张旭，他就在寻找东西，现在看来找的正是这块挂件。从李春的描述看，张旭已然受了严重的伤势，或许就是被后面那个黑衣人追逐攻击的。如果果真如此，李春被袭可能也源自那个黑衣人。
“大春子，你他妈心是真大。”张鲁一平时说话不喜欢带脏字，这会儿一句国骂竟然脱口而出。
李春想了想，也觉得后脊发凉，那天恐怕是因为多围了条厚围巾，才没导致跟黄四喜一样的下场。
张鲁一捋了捋思路，从现在的情况看，最大可能就是这个袭击张旭的黑手就是始作俑者。不过他有点想不明白，就看黄四喜以及之前苏茂的死相看，这黑手杀人功夫了得，估计与姬道玄也是伯仲之间，怎么这次却没亲自出手。如果这次野狼袭击并没有达到他的目的，估计类似的袭击还会有下一波，甚至这黑手会亲自登场。想到这儿，张鲁一有些头疼，现在敌在暗我在明，或许他们现在的任何举动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下，不解决肯定是后患无穷，但现在又怎么解决呢。
营地里被狼袭击受伤的人多了些，张鲁一只能决定在原地休整，为避免再次意外遭袭，这次安大彪，姬道玄，孙丁旺包括张鲁一自己几个没受伤的人担起营地巡逻安保工作。岩香常年在南方山里，这种虫叮兽咬在她眼里是司空见惯，治疗得当，再加上这帮人体质好，隔天这些人都已经可以活动自如。而那个黑手却像是销声匿迹了。
张鲁一将营地迁到古河道入湖口，准备靠几天的时间对沙丘建筑周围进行初步勘察，最好能掌握这座城的形制和大小。
可是张鲁一带人在这四周勘察发现，除了在沙丘下的古建筑，其他周围地区并没有任何人工夯筑的痕迹，难道眼前沙丘下仅仅是一座独立古建筑？
瞿北野对勘察的结果十分不满意，他认为西域三十六国中最大的龟兹国，据记载人口也不过6970户，共81371人，最小的不过就是一个小县城的规模。在这种劳动力极其匮乏的地区，不可能去营建一个毫无意义的独立建筑。必须用点心才能有结果。他没想到的是一个县城可以有多大，靠他们这几个人就算累吐血也未必能勘探明白。
李春带着伤，白忙活了半天，心情已经极其不爽，这会儿怒气瞬间点燃：“书呆子，你他妈还在这儿瞎哔哔。你李爷伤口没好，就跟这儿和你完了一天的沙子，再哔哔小心李爷打你个脸开花。”
安大彪这是横着眼瞅瞿北野，明显也有些气不顺，估计不是看着张鲁一的面子，也会冲上去揍他一顿。
张鲁一的确对勘察结果有些失望，但没有一项考古成果都是一蹴而就的，都需要耐心。瞿北野说得有些道理，只是张鲁一知道这会儿大家士气都不高，瞿北野的言辞、语气让人听起来像是在责备众人没有用心。但是说话有道理是一方面，而有情商却是另一方面，俗话说一句说得笑，一句说得跳，这个道理瞿北野始终没搞懂。
张鲁一拉住李春，示意别再说话，然后鼓了鼓掌：“各位辛苦，都是我的判断失误，不过今儿排除了这周围有古城的可能，也算有些成果。”于是招呼大伙回营地用餐休息。
看着大伙向营地走去，张鲁一回头却看见瞿北野一个人爬上沙丘的顶部闷声不响地坐着。张鲁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也爬上沙丘坐在他身边。
“怎么着，老瞿，被人说几句不高兴了？”
瞿北野转头看是张鲁一，笑着：“没有，那些庸人的屁话怎么可能让我有情绪变化？”
张鲁一没有回答他，只是望着远方的夕阳余晖逐渐收敛在天际：“这段时间一直急匆匆地来去，都没有留意这片戈壁的美。有时候，静下心，慢下来，才能看到这么美的夕阳。”
“可惜我没资格去浪费时间去欣赏什么夕阳，我只想找到那座古城。”瞿北野望着远方，感觉已经入定。
张鲁一知道瞿北野已经进入沉思状态，也许自己不应该去打扰他，却又担心戈壁的野狼。于是回了营地吃完饭，取了支ak和睡袋又回到沙丘上。
瞿北野依旧定定地看着前方，犹如一个面壁的禅僧。张鲁一将睡袋打开披在瞿北野的身上。在瞿北野身边坐了一会儿，感觉寒意逼人，于是钻进睡袋里，将枪枕在脑后。沙漠里的天空似乎有一望到底的清澈感，点点繁星璀璨，远近分明，这是在城市里看不到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张鲁一竟然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张鲁一感觉被人用力推搡，睡眼迷蒙地睁开眼，却看见瞿北野一脸激动的笑脸：“快起来看。”
张鲁一揉了揉眼，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积聚了一晚的湿气载荷着细灰已凝结呈沼沼雾气。能见度有些低，不知道瞿北野要他看什么。
这里这里，朝这里看。瞿北野指着左前方叫道。顺着瞿北野手指的方向，张鲁一影影绰绰看到了一片暗黄色的沙地，上面似乎有一座奇特的古代城市。
“海市蜃楼吧。”张鲁一说道。
“不错，就是海市蜃楼的上蜃景，我刚刚粗略计算了一下，实地应该离我们十二公里左右。”瞿北野淡定地说道。张鲁一这才发现这家伙面前的沙地上已被他用手指写满了各种公式和计算。
“这也能算，牛啊。”张鲁一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还好吧，海上干扰因素多，沙漠里的计算要简单些。”
那还等什么呢，张鲁一与瞿北野起身直奔营地，跳上越野车直奔目的地而去。
等他们开到沙丘的时候，晨雾已被烈阳逼散，那个远处的虚影已完全消失不见，古湖底一片开阔，没有任何坐标点，让张鲁一有些迷茫。
瞿北野则是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有点年头的风水铜罗盘。张鲁一不由得一乐，敢情这位还会风水堪舆。瞿北野倒是难得谦虚一回：“稍懂而已。”
根据瞿北野指引的方向，大概行驶了二十多分钟，他们眼前出现一座高出湖底很多的高台地，台地上矗立着一座低矮的门楼，风蚀严重，局部已经塌陷。张鲁一下车走上台地，发现这个台地整体面积并不算大却很高，在古湖中应该本来是个自然的绿洲小岛。
岛上的门楼的确属于一座古城，透过门楼可以看见一条笔直类似街道的设施，两侧有些土平台和残墙，根据经验应该属于当年房屋的遗址。这座古城似乎只有这么一条正规街道，其他都是垂直于街道的巷子。房屋面积都不大，却鳞次栉比，粗略算一下大概四五百间的样子。街道的尽头是一座比较高大的建筑，看起来应该是王宫之类。
古城早已残破不堪，行在其间犹如鬼城。瞿北野说估计因为上游河水改道，导致湖水干涸，绿洲消失，这座城被人为遗弃，总感觉有一种文明被自然消灭的悲壮。
“我看要比你想象得更加悲壮，这里是毁于战火。”张鲁一蹲下身，仔细观察。他发现很多房屋残破土垣，上面呈现红色的红烧土，这是泥土被火烧过后留下的痕迹。而某些土垣中还发现了刀砍痕迹和生锈的铁箭镞，这说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战争，无疑这个城的主人属于失败者，因为胜利方曾一把火将这里全部烧毁。
张鲁一和瞿北野在古城里走了大半天，本想再进王宫瞧瞧，这才发现已过正午。阳光炙热，他们因为出来得急并没有带水和装备，如果再继续下去可能会出现虚脱。只能暂时作罢，驱车回了营地。
刚到营地附近，就见一辆皮卡全速冲出，一个急刹挡在他们越野车前。就见皮卡上安大彪探出脑袋，指着张鲁一就吼：“俄说你们也算是读过书的，咋就做这么二锤子滴事哩。”
陕西话二锤子就是不靠谱，估计是他们因为一时兴奋不辞而别，让营地里闹开锅了。李春跟着从车上跳下，直奔张鲁一：“哥，没事吧，吓死我了。是这呆子又遇险了是吧。”
“没事，只是我们找到古城了。”张鲁一微笑着说。
“真的？”
“真的。”
回到营地，一伙人即刻将营地装备收拾妥当，然后原路返回，将营地安置在高台下方的古湖底上。一切安顿好，夜已经悄悄来临。
黑风沙已过，罗布泊的夜显得异常宁静，甚至风声都没有。张鲁一自从之前遇到过那种恐怖蠕虫，对这种诡异的宁静始终心有余悸。想找孙丁旺确认一下营地的安全性，却左右都找不到他。出了营地，张鲁一忽然发现姬道玄愣愣地站在台地上。
轻轻走过去，却听到姬道玄喃喃自语：“我来过。”
“你来过这里？”张鲁一觉得诧异，但转念一想，记得姬道玄曾经说过他能记起的事情就是落魄地在沙漠中游荡，沙漠的景致都差不多，精神恍惚中分不清古城与雅丹也很正常。
姬道玄盯着月光下的幽暗的古城：“我来过。”
“早点回去休息吧，夜里寒气重。”张鲁一只道是姬道玄记忆错乱，也未在意。他也有意无意地顺着姬道玄眼神所到之处看去。
这一看，却看见古城内似乎有人影在晃。张鲁一心里疑惑，这时间怎么会有人去古城。
“这是谁啊，这么晚了还在里面晃悠？”张鲁一自言自语道，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也没希冀姬道玄能够回答。
“孙丁旺。”姬道玄眼神依旧盯着古城，忽然说道。
“你确认？”
“确认。”
姬道玄并没有看错，在古城里鬼鬼祟祟游荡的就是孙丁旺。此时的孙丁旺在这条笔直的大街上来回晃荡，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孙丁旺只是他们外聘的向导，他张鲁一也没权力限制人家自由，再说孙丁旺有丰富的沙漠生活经验，也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只要明早不耽误考察，他要做什么张鲁一也懒得管。
浓浓的夜色笼罩下的古城，月亮已经无力照亮古城所有的区域，参差错落的残垣断壁在阴影里显得异常萧瑟。孙丁旺犹如鬼影般在其间来回梭巡，低声呢喃着什么。忽然，他是发现了什么，迅速冲向前趴在地上用手小心扒拉几下，随即从地上拿起一粒东西。起身单手高高举起，借着月光仔细查看。
看了半晌，孙丁旺失望地摇摇头，将东西随手丢在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沙漠里夜间的气温遽然降低，孙丁旺却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失望的情绪已经让他精疲力竭，孙丁旺颓废地瘫坐在一面早已坍塌的土墙角，双眼失神地望着幽暗的夜空。
许久，孙丁旺将眼神转向黑暗中，苦笑着：“老蔫，你还是来了。”
依旧是一片沉寂，孙丁旺似乎浑然不觉，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就说你跟我一样放不下这些东西。当初咱们几个命也不要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淘石头，不就是为了能混个饱饭。也算老天开眼，让我们误打误撞掉进藏宝洞，你说就这么不要了，老子能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