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寻簋
两人循着土路避开撤离的人群,想自寻一条路离开,却不想远远地就有人叫他们的名字,抬头看,却是宋根白站在一处高地上扯着嗓子招呼他们。
李春淬了口唾沫:“这小子真他妈眼尖,恨不得把他两副贼招子给卸了。”
等两人走近,宋根白陪着笑脸说是华教授在前面船上有请。二人无奈,只能跟着宋根白走。
这一路上有好些人,大部分李春都认识,都是古玩行的老主顾或者行内人,这帮人也算是有钱有势。遇见了李春,也就顺便打了个招呼。随后瞧见李春身边的张鲁一,都直接主动奔过去握手还忙不迭地递上名片。看来,张鲁一前面那个弹指听瓷的操作,已然让这些人心悦诚服。
走到湖边,远远地看到毕南村正在指挥人扛着东西搬上一艘货船,转头看见张鲁一,也是微微躬身行礼,看着张鲁一他们跟着宋根白上了一艘白色的游艇,这才转身继续指挥。
这是一艘白色三层船舱的游船,看上去挺大,估计容纳几十个人没啥问题。宋根白一路无话,将二人引到二楼的一间舱室前,轻轻敲了几下门。不一会儿有个胖子开门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宋根白,低头交流了几句,然后又看了看身后的李春和张鲁一,点了点头:“二位老哥,华叔在里面等着呢。”
两人随着胖子进了舱门,宋根白很自觉地守在门口。客舱里的设施可以用简陋两个字来形容,除了两张板床就多了几张沙发而已。李春见过那些豪华邮轮的客舱,这里都不如那些豪华邮轮的厕所,他心里寻思着冷山堂这几年真心是没落了,否则也不会弄得这样寒酸。
华教授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起来心情不错。看见两位进来,请他们坐下一起喝茶,然后看着张鲁一,笑眯眯地说道:“小张先生,这次你可真的露脸了,这一手弹指听瓷的功夫,让老头子我也是大开眼界。以后你必然会在鉴古界有一番作为。”
张鲁一对鉴古和古玩买卖历来没什么兴趣,华教授的恭维让他有些不自在,只能微笑着摇摇头:“哪里哪里,华教授过奖了。”
李春在一旁插话道:“华老爷子,我们家鲁一从小就对鉴古这行不感兴趣,您大可不必弄这么些说辞,甭管怎么说,就算拿把枪逼着就范,他也是宁肯吃枪子也不愿进鉴古行的。”
华教授转脸看着张鲁一,似乎在求证,张鲁一则是微笑着点点头。李春这么说也只是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却是张卫东曾经警告过他,古玩行黑白混行深不可测,不让他再接近鉴古行。所以在张鲁一刚刚研究生毕业,就被张卫东托了关系安排进了考古所,虽然没有古玩行那么风光,至少是国家单位,比较稳定和安全。
见张鲁一点头,华教授叹了口气:“年轻人,真是可惜了你这一身本事。”
喝了几杯茶,张鲁一这才想起他们是被华教授邀来的,到现在却还不知道华教授让他们过来的缘由。于是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春,李春瞬间会意,放下手里的茶杯,问道:“我说,华老爷子,您这次找我们过来有啥事呢。我看这时候也不早了,就请老爷子别再卖关子,早点说了,我们好回去睡觉。”
“年轻人还真是沉不住气。”华教授这才放下杯子:“我想二位应该已经知道那几个巫皋簋被人劫了吧。”
张鲁一和李春看着华教授气定神闲的样子,异口同声地说道:“难不成是你们自己劫的?”
华教授愣了一下,随即继续微笑着:“二位看我是这种无聊的人吗?我只是做了个局而已。其他的不过是愿者上钩的事而已。”
“怎么说?”张鲁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华教授不紧不慢地让胖子取来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上是一张地图,上面有一个很小的红点在移动。“这个红点就是那些簋。”
张鲁一知道这是卫星定位,于是回头问李春那些簋是不是连着箱子一起被搬走了。李春摇摇头,说是不记得了。倒是华教授说那些簋已经开箱,所以抢劫者直接劫走了青铜簋,并没有搬走箱子。
“那你这定位发射器装在哪里?”张鲁一问道。
“就在那个最小的簋身上,我知道开了箱这些小贼就只取簋,所以早在簋身上开了个洞,将发射器放进去后再封起,没那么容易发现。”华教授得意地笑着。
张鲁一心里一惊:“这么说你就这么轻易把簋给破坏了?”
华教授大笑着解释,原来那个被动了手脚的簋,是花高价请河南驻马店季先河仿制的。这个季先河在业内是青铜仿制大师,据说他的青铜器是通过古法泥范制作,做旧后一般人用肉眼几乎看不出与正品的差别。
李春摸着下巴喃喃道:“我知道季先河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匠人,他的作品都会在器腹故意留下一个j形的痕迹,以区别于真品。除此之外,我知道他只接受博物馆之类的单位委托,不会接受个人业务。”
华教授点点头:“季先河的确有操守,但不得不说也是个死板教条的人,只要弄一份博物馆介绍信,一切都会解决。要说搞一封介绍信,我想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虽然这么说,张鲁一与李春仍有疑问。毕竟冷山堂与那些参与者都不是外行的棒槌,而且来能被冷山堂请来的鉴古师,也都不是吃素的。就算季先河可以做到以假乱真,但是真要遇到高人,也很难在他们眼前玩移花接木的手段。
“你们以为我特意给冷山堂推荐张鲁一小先生,是让你们来这儿只是鉴宝或者旅游的吗?”华教授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华教授渐渐把话说明,张鲁一脑子的逻辑线也开始清楚起来。原来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先是华教授用推荐信推荐张鲁一做特邀鉴古师,虽然张鲁一名气不响,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师张卫东的儿子。借着张卫东的名声,紧缺鉴古人才的冷山堂自然也就欣然接受。当然也会有人对张鲁一提出质疑,这个也说得过去,总有人不信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这一套。好在张鲁一也的确真有本事,一番弹指听瓷的操作惊艳全场,倒也省了华教授不少事情。
然后华教授高价买通冷山堂内部人员,在运送过程中将赝品与真品置换,。说到底这世道又有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就算冷山堂规矩森严,终究也不会是铁板一块,这样也就顺利将赝品混在真品中一起送到岛上。
不过说到那些忽然出现在凡尔登花园的假警察,却并不是华教授刻意安排的。这些人的出现也出乎华教授的意料之外,虽然说打乱了华教授愿先的计划,却因为导致会场的混乱局面,倒也爱无形中帮了他一个大忙,让对方提前出手,华教授也就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了。
“这帮人怎么进来的呢?”李春有些想不通。
“就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还嫩了些,这些事只需要一个内应。”华教授说的不错,冷山堂以往都是靠着重金加持维持着成员的忠诚度。可这些年冷山堂衰败,成员收入锐减,冷山堂早已不是以前那样铁板一块,只要花钱找个内应并不是难事。华教授这个以假乱真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还是不对啊,冷山堂这次大会着实隐秘,就连通讯信号都给屏蔽了,老子前面进来连手机信号都没,我还想不明白他们进来的时机又怎么会那么精准?”
“通讯或许并不单纯需要手机这些东西。”华教授笑着,“一只鸽子就足以解决问题了。”
张鲁一这才明白,现代人过于依赖于通讯工具,却早已忘记在失去这些通讯手段后,最原始的通讯方式反而是最有效的。
“不过,华教授你有如何能这么确信就有人会趁乱劫走这些簋呢?”张鲁一问道。
“我连会出现混乱都不知道,自然这个也无法确认。你也知道这些簋本就不完整,也没人知道这套簋其实是巫皋簋的一部分。对于一套不完整的青铜簋在那些买家眼里价值并不高。只有知道这是巫皋簋的人才知道他们的价值,而有铭文的巫皋簋并没有面世,所以知道他价值的人只能是那只巫皋簋的拥有人。如果这次拍卖成功,自然我会根据定位找到买家,就算不成功也能让那个拥有者知道这套簋的存在,即便当作诱饵引鱼上钩也算不错。只是没想到这位竟然这样沉不住气,直接劫了,反而省了我们许多事。”
按照华教授的意思,这帮假警察应该就是和劫匪是一伙人,只是华教授不知道的是,张鲁一其实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山西黄门,从目前来看最想得到这批簋的人除了华教授这伙人就只有已经拥有一个巫皋簋的黄门了。
“可见华教授为了得到巫皋簋也是费尽了心思。”张鲁一冷笑道。
华教授摇了摇手,叹道:“小张先生说差了,巫皋簋成不成套,我是一点也不关心。说到底,我们也就是个不入流的掘墓人。在你们眼里这些东西是文物,可在我们眼里只是买卖的货而已,东西出手才能变钱。盗墓这活都是刀头舔血,历来挖啥卖啥,越早出手越安全,环节越多对我们越不利。这次只是有人要得到这全套巫皋簋求到我,老头子这才掺和进来。”
其实这老头子说的并不错,盗墓贼眼里就只有钱,跟喜欢多快好省的赚钱方式。凑成一套货的这种花活不仅费时费力,还暗藏风险,对于这些不要命的亡命徒来说性价比太低,最大可能就是有人出了比实际价值高得多的价格雇佣他们做这些事。但这个幕后老板是谁,为什么要这么不计血本得到全套巫皋簋,估计眼里只有钱的盗墓贼们根本就无所谓知道不知道。张鲁一心知也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华老爷子,坐了这大半天,老子被你灌了个水饱,再下去尿泡要爆了。今儿真心累了,您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咱们也好早些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李春被华教授的絮叨弄得有些心烦。
华教授拧着眉瞟了一眼李春:“年轻人,说话要注意分寸。”然后转脸看向张鲁一,“小张先生,这次请二位过来是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
“华教授,请说。”
华教授指着电脑屏幕说:“等找到贼窝,还烦请二位帮我忙到那里去一次,顺便把巫皋簋给我带回来。”
张鲁一有些犹豫,今天来冷山堂已经是后悔莫及,他实在不愿掺和到这些盗墓贼的事中,李春则直接跳起来:“这帮贼敢抢到冷山堂和您老爷子头上,我看也都是不好惹的主,你这是要我们去送死是吧。您也甭麻烦了,直接拿枪把我们嘣了得了,早死晚死反正都是个死,不如早死早超生。”
“这是哪位英雄这么赶着要超生呢?”话音刚落,舱门被打开,毕南村推着轮椅上的徐逸飞走进来,说话的正是徐逸飞。
见徐逸飞进来,华教授起身寒暄了几句,徐逸飞这才说明了来意。他这次过来找华教授是特意登门道歉的,毕竟华教授的货是在冷山堂手里丢的,自然要给个说法。
“老华,东西在我冷山堂丢的,冷山堂绝不推脱责任,如果你急那么就作价赔偿,如果不急呢,我冷山堂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给你把东西追回来,你看这样可以吗?”徐逸飞在轮椅上艰难地欠了欠身。
华教授故意沉吟了一会儿,沏了一杯茶递给徐逸飞:“都是多年的朋友,赔偿就不要再提了。只是这帮人胆敢在你我身上动手,我实在是忍不得的。”
徐逸飞品了口茶,说了句好茶,然后放下铭杯继续说道:“冷山堂经营百年,还真没有人敢折冷山堂的面子,南村你看对于这种人我们该怎么处理?”
毕南村朗声答道:“既然不给咱面子,我冷山堂就把他从地球上抹掉。”
华教授笑盈盈地看着毕南村,拍手道:“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不过……这些人胆子如此大,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撑腰。现在敌暗我明,贸然行动总是不妥。”
“按老华的意思我们就这样忍了这口恶气?”
“这口恶气我是忍不了的。只是你我在圈里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你我这一行动声势浩大,必然打草惊蛇,反而办不好事。不如找个懂行的圈外人去探一下虚实,再做打算。不知道掌事意下如何?”华教授用手指轻弹着沙发扶手,眼神却瞥向张鲁一。
“老华说得有理,那你觉得哪个圈外人可以胜任?”徐逸飞顺着华教授的眼神也将目光落在张鲁一身上。
张鲁一头瞬时大了,一个华教授就让他难做了,这可好又来了个冷山堂。于是赶紧说自己能力差,怕是会坏了两位的大事。这种推脱的言辞在华教授和徐逸飞眼里显得十分绵软无力。徐逸飞回头给了毕南村一个眼神,毕南村会意,恶狠狠地叫道:“冷山堂的事,没人敢说个不字。”
徐逸飞听吧,猛拍了一下轮椅扶手,训斥道:“南村,你怎么说话的,张先生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你这山呼海叫的成什么体统。再说人家张先生也没说不答应。”然后看着张鲁一笑道,“张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傻瓜都能看出这两人就是红白脸逼着张鲁一就范。华教授则在一旁扇着风,说是只是让他帮忙跑趟腿,没有违背他不做鉴古师的原则。张鲁一一直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优良作风,只能弱弱地应了。
李春却不吃这一套,起身叫道:“我们家鲁一答应你,我可不答应,你要是敢来硬的,老子就拿这条贱命跟你们拼了,弄死一个算一个,弄死一双就算老子赚了。”
华教授起身伸手按下李春:“李先生怎么这么大火气,凡事都好商量。我知道这次事情不好做,不然也不会找你们二位少年英雄帮忙。”
说完,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考克箱,在李春面前打开,里面全是一捆捆人民币,李春心里大致估了一下,十万差不多。华教授指着钱说:“如果李先生答应,这些车马费就全归您了。”
“老子像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虽然嘴硬,李春的语气却明显软了下来。
徐逸飞这时也笑道:“李先生自然不是那种认钱不认人的俗人,但是如果行动车马费定然是少不了的。只要你们答应,我冷山堂也愿出同样的价钱,如果事成我冷山堂定然加倍奉上。不知道李先生是个怎么样的想法?”
李春斜着眼睛算了算,这还啥也没干里外里就已经得了二十万,这性价比着实让他动心。于是话头一转说了句:“算了,看在二位是老年人,我李春今儿就遵一回老,勉为其难答应吧。”
事情结局让华教授和徐逸飞都很满意,张鲁一无奈,只能暂时就范,只是提出离开这里回小闲居准备一下,等华教授确认地点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