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青龙村
冷山堂的聚宝会被那些假警察给搅了局，为了规避风险，没有交易的文物也各自归还，等择日重新挑选地点重启后后再进行竞价。一时间参会的人都散了。
张鲁一他们下了船的是半夜，华教授与徐逸飞也各自离开，不过离开前，华教授还是让人给他们留了一间房，嘱咐他们先休息一晚再回去等通知。与张鲁一心事重重不同，李春却有些小兴奋，毕竟他活到这么大，真就第一次住进这种豪华的度假村，先不说什么体验和享受，就是以后拍个照片发个朋友圈也是极其有面儿的。
冷山堂离开后，整个凡尔登花园的信号屏蔽也消失了，李春给小四打了电话问了下店里的情况，然后就赖在屋里愉快地享受按摩浴缸和体感游戏。张鲁一没心情享受也被李春闹得睡不着，于是干脆出了门，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夜色深沉，空气中带着温润的香气，这是不远处一片丹桂林散发出的花香。夜里光线不佳，只能看到丹桂树的轮廓却不见花簇。闻到桂花香，张鲁一这才意识到天气已入秋。上海的秋天要比北京气温高些，却因为湿气重，体感上要更加寒冷，他有些担心独居在上海的张卫东。在此之前，他从来就没意识到老爷子已经上了岁数，也需要照顾，而让他有这样想法的原因，只是李襄在自己母亲墓前说的那些话。
随着花香，张鲁一想着心事不知不觉走进桂花林中。忽然浓郁的香气有些让他上头，果然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还是更适合远远地欣赏。等张鲁一清醒过来准备退出林子，就听到林子里有人在说话，听声音应该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能听出是毕南村的声音，另一个人似乎故意压低了喉咙说话，张鲁一听得不是很分明
张鲁一没有偷听别人隐私的八卦心，想转身离开，就听毕南村低吼一声：“你的人是什么意思，怎么不按计划行事？”
听毕南村话里的意思，似乎正在酝酿一个大企图。张鲁一心想毕南村是冷山堂的骨干，想必冷山堂下一步会有什么大行动。冷山堂做的不是正经生意，他痛心那些文物被这些人倒卖流失，便有心留下听听，或许可以抓些证据，以便以后交给警方。
在另一人含混的低语后，毕南村明显是感觉到自己因为气愤有些失态，随后也压低了声音，不过张鲁一还是听得分明。“这么说他们撤走是因为看见了条子？不对，冷山堂的保密工作做得极为细致，条子不可能会知道。……除非这儿有他妈的卧底。”，
这话倒让张鲁一心里有些叫苦，听这内容他瞬间脑补出一部盗墓版的《无间道》。他不过就是个搞考古的，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卷进这种事端里，真心是哑巴吃黄连。更可惜的目前他已经被冷山堂和华教授两个团伙盯上，已经身不由己。想到这儿，张鲁一就浑身不爽，下意识地跺了一下脚。
就听毕南村即刻起身，回头吼了一声：“谁在那儿？”张鲁一一时惊惧，顿时暴起，撒丫子就往外跑。这一跑却完全暴露了他的位置，毕南村从腰间拔出手枪便紧紧追将过来，另一个人并没有追张鲁一的意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消失在黑暗里。
张鲁一这半年办公室坐多，严重缺乏运动，跑起来明显感觉到双脚像是灌了铅似的，他咬着牙狂奔，耳边风声呼呼灌耳，却依旧能听到毕南村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索幸他们还在凡尔登花园，毕南村虽然举着枪也不敢造次，不然张鲁一早就挨了枪子了。
张鲁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脑严重缺氧，脚步也逐渐缓慢下来。虽然他没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毕南村的迫近。他只觉得两侧下颌关节酸胀发痛，实在跑不动了，只能停下脚步，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毕南村看上去好像并没什么影响，甚至连汗都没出，右侧嘴角上扬，轻蔑地看着一副狼狈相的张鲁一：“哥们，继续跑啊，不是挺能跑的吗？”
张鲁一低着头喘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伸出一只手在毕南村眼前乱晃，眼见自己跑不过这毕南村，他只能放弃了抵抗，等待着束手就擒。因为天色昏暗，张鲁一又是低头弯腰的姿势，他并没看清眼前的是谁。
却听到“啪“的一声，随即传来有人咕咚倒地的声响。张鲁一抬头看去，只见毕南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翻着白眼，他身后站着的一个举着粗木棍的年轻女孩，他认识，就是李襄。
“跟我来。”李襄丢下木棍伸手拉起张鲁一，也没有给张鲁一思考的时间就被她牵着没头没脑地地一路小跑，以至于连问一句去哪儿都内想起来问。等张鲁一反应过来，才发现他们又跑进那个隐秘的小花园，确切地说应该是李襄母亲的墓园。李襄用力将张鲁一推进花园，警惕地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跟过来，这才闪身进来，轻轻关上铁门。
李襄冷着脸质问：“张鲁一，跟你说过这帮人做事没有底线，你还去招惹他们。亏得姐们在边上，不然你就嗝屁了。”
张鲁一很不习惯眼前这个几乎小自己一轮的丫头片子，在自己面前这么说话，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确是人家出手救了自己，想想还是忍了。他嘴里含糊地回了一句谢谢，便准备离开，李襄却拦住他的去路：“怎么着，姐们救你一命，就只值这一句谢谢？”
张鲁一也不想跟这儿浪费时间，便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想着随便找件东西送给她，也好早点打发了这丫头，只是可惜他只是出门闲逛，身上什么都没带。只能叹了口气：“今儿出门有些匆忙，赶明儿我送你件好东西行了吧。”
李襄邪魅地一笑，摇着头：“我才不稀罕你那些破东西咧，听说你们前些日子在颠南溶洞探险来着，听着就忒带劲。只要你答应下次有这种机会必须带上我就行。”
关于鬼王点兵的行动，张鲁一始终自我定义为一次科学考察活动，只是从结果来看很失败而已。但做为科考项目必须追求专业性和严谨性，也充满了危险性，就是没有娱乐性，想必定是李襄小孩子心性，想当然以为科考是一件好玩的娱乐活动。本着专业人做专业事的原则，张鲁一自然断然拒绝。
李襄倒也不恼，笑嘻嘻地指着张鲁一胸前那块玉佩：“姐们就喜欢你那块玉佩，你不答应可以，那就把这块玉送给我玩两天。我想张卫东家的少爷也不是个没脸没皮，恩将仇报的人吧！”
这算是将了张鲁一一军，这块玉佩他从小就挂在脖子上，一刻就没离过身。他总有种感觉，这东西跟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把这东西假手他人。于是张鲁一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继而说道：“妹妹，要么我们聊聊上一个话题吧，是说什么来着？”
“我说下次探险你必须带上我。”
“得嘞，就这么定了，下回去探险必定去先通知您。”张鲁一心想先答应着，反正是空头支票一张，到时候也由不得李襄做主。却想不到李襄这丫头竟然从兜里取出个录音笔在他眼前晃了晃，心满意足地笑着：“好的，都录着音呢，不怕你反悔。”
张鲁一瞬间有一种着了道的感觉，心里悻悻然有些不爽：“我说这深更半夜你不睡觉到处瞎晃悠，别就是憋着这心眼呢吧。”
李襄翻了个白眼：“切，要你管。”
第二天张鲁一他们收拾好东西离开凡尔赛花园。刚出门就听保安说毕南村昨夜被人从背后偷袭，给砸成脑震荡在草地上趴了一夜，大清早才被人发现紧急送了医院。据说情况倒还好，只是脑子有点糊涂，始终想不起自己怎么就趴那儿了。听了这消息，李春幸灾乐祸地笑了好久。
张鲁一因为假期满了，只能先回博物馆。再怎么说张鲁一还属于体制内，就算不做事，也必须坐班考勤。李春独自回了小闲居打点行囊。
回到小闲居，从窗口就见小四正在柜台上打着瞌睡。最近古玩市场不是很景气，生意的确清淡了许多，这条街上已经好几家店铺都歇业了，好在小闲居底子厚，还能多撑些日子，但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他李春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可是维持生意也真需要钱，所以只要不违背师父张卫东的师训原则，他什么钱都敢去赚点。
推开店门，撞响门后的铃铛，小四一下惊醒。李春挥挥手，示意他继续睡会，自己直接去了姬道玄的房间，这次出远门面对的是势力浩大的黄门，没有姬道玄这个保镖跟着，总觉得心里没什么底，至少先找姬道玄说一声。
可是李春敲了半天门，却始终没有回应。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四跟过来：“叔，昨个我开车去颐和园就没接着姬哥。我在大街上兜了个把小时，没见人，打你电话也不通，只能先回来了。”
“没接着？”李春有些愣，他们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姬道玄身无分文能到哪儿去呢。不过这家伙属于失忆状态，脑袋有问题，莫不是想自己回来却迷路了吧。李春心里骂着娘，却也无奈，叹了口气支使着小四，“还不去去找找，这二傻子穿着那套戏服在大街上晃悠，保不齐叫人当疯子给抓了。”
小四唧唧歪歪显然有些不愿意，这诺大的北京城，两千多万常住人口，这叫他怎么找，这不是难为人嘛。
小四的态度让李春有些恼，却也不好发火。正腻歪着，手机响起，是派出所片儿警小吴打来的，说是姬道玄他那儿，让李春带上证件去接人。电话里小吴说是分局出任务回来路上遇到姬道玄，看他穿得奇装异服还拿着管制刀具，就上前盘问，结果一问三不知，于是就带回局里，给各派出所发了协查通告。幸好小吴在李春这儿见过姬道玄，于是就把姬道玄接到派出所，顺手就打个电话。李春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回房间取了身份证，让小四好好看店，直奔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姬道玄正在接待室里愣愣地待着。小吴见李春来了给办了手续。问李春怎么姬道玄在系统里找不着身份资料，李春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啊，这人是我路上捡的，精神有问题，大冬天的衣衫褴褛的满大街晃悠，我瞅着可怜，就先给养着了。咱不是住在四九城么，怎么着都要在全国人民面前代表首都形象不是。吴警官，这正好我正愁找不着他家人呢，您这儿也帮帮忙给查查。”
小吴回头看了眼傻愣愣的姬道玄，先入为主地认定就是个精神异常的流浪汉，也就不再问什么，只是跟李春说让他先把姬道玄带回去，他这儿尽量给查查。
走出派出所，李春这才有些生气：“二傻子，不是叫你等小四的车吗？你怎么就把自己弄进局子里了。”
姬道玄却若有所思：“警察是何物？”
李春知道姬道玄又犯糊涂了，他这一问倒让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警察，呃，就是警察，还能是什么？”
“是好人否？”姬道玄的问话让李春感觉他挑战了自己的智商，他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姬道玄，却发现姬道玄一脸认真，似乎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转而李春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那就是姬道玄脑子的确有病。
李春原本不想再跟他像白痴一样地掰扯，却因为好奇随口问了他一句“为啥这么问？”，
“因为我看见他们从那个岛上出来。”姬道玄说道。
“哪个岛？”李春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你是说你也去了凡尔登花园。”
于是李春停下步子，路边找了个花坛拉着姬道玄坐下，要他好好说说。原来姬道玄看着张鲁一和李春上车后，因为看着毕南村这伙人就像好人，心中不由得担忧。可惜切诺基虽然破旧，但毕竟汽车跑得快，一溜烟就从他眼前消失了。好在他有追踪的本事，于是根据车辙和气味，一直跟到一座人工岛边，他当然不知道这就是凡尔登花园。当他还在观察，对岸就发出几声巨响，这声音李春曾经跟他说过就是枪声。不一会儿，就从小岛的石桥上跑过来十几个人，穿的都是平常的衣服，手里拿着手枪。过了桥这些人似乎也不再那么慌张了，瞥见姬道玄和他手里的剑，于是都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后，就有人上前掏出一个本本给他看还说自己是警察，要他出示什么身份证。这些话姬道玄自然听不明白，或许这些人感觉姬道玄是个病人，对他的态度还是比较和善，所以姬道玄也没因此感觉到危险而出手。这样姬道玄就跟着这帮人去了分局。
姬道玄说的事情，原本倒也没什么，那些从岛上出来的人是真警察的事情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他并不知道张鲁一其实已经知道岛上真假警察都出现的情况，随即给张鲁一打了电话，只是没想到张鲁一在电话里数落他，说什么别人的事少管，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还说他没事找事。一通电话让李春讨了个没趣，于是回骂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几天后，华教授差人来小闲居送钱并告知巫皋簋的卫星定位地点，出乎李春的意料，定位竟然在河南开封的高阳镇。难道除了山西黄门，还有人知道这些簋的来历和价值吗？不过俗话说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定位准确无误地确认在高阳镇，那么他和张鲁一就得去一探究竟。
联系了张鲁一，张鲁一也有些意外。两人约定分别出发，在高阳镇的一家民宿见面。这家民宿是李春在网上找的，是原先的民房改造的，从网上的照片看起来还挺别致。
出发前，李春特意去岩香的傣医馆看了看瞿北野的情况，他可不想让这家伙跟着去坏事。到了瞿北野的房间，看到地上铺着好大一张白纸，瞿北野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画着什么。看到瞿北野正忙得不亦乐乎，李春稍许放心，原本想托岩香找个借口留下瞿北野的想法也就暂且搁置。
河南开封的高阳镇属于杞县管辖，是个历史悠久的地方，传说这地方就是五帝之一的颛顼的封地，所以颛顼也被人称为“高阳氏”。还出过号称“高阳酒徒”郦食其这种名人。李春定的民宿就在号称古杞县八景之一“高阳晚渡”的铁底河边上，这倒让李春对这地方有些期待。
李春到民宿的时候，张鲁一还没出发，体制内的人毕竟没有他这种自由职业这么自由。不过这铁底河让李春终究还是失望了。因为这河水发暗发浑，水质污染挺严重，丝毫没有什么夕阳渡船的美感，让李春不由得吐槽了几句。民宿的老板是一对九零后小夫妻，说的普通话十分标准，丝毫没有宋根白那种河南腔。小夫妻告诉李春，铁底河的河水以前污染得更严重，现在镇政府大力整治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积重难返，还是需要时间。
小夫妻充分体现了河南人民的热情好客，很快就让李春初来的不快烟消云散。他们这次开了三间房，主要李春就不想跟姬道玄住一屋，就怕姬道玄这傻气传染给自己，所以一到民宿，他就把姬道玄打发回屋里，自己则在柜台前跟这对小夫妻聊天，顺便套点情报。
李春问他们高阳镇是不是有什么有名古玩市场或者有个什么收藏家之类的人物。小夫妻想了想，高阳镇不大，也就是个七八万人的规模，大多数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似乎也想不起有这么个地方或者这类人。不过，老板娘倒是提供了一条信息。说是在青龙村有个外来的打铁匠蛮出名的，会做些仿古的东西，经常有外地人来这儿找他做些铜鼎或者青铜剑之类的。
这让李春瞬间想象到季先河，于是问老板娘那人叫什么，老板娘说认识那铁匠但不是很熟，只知道这人大概四十出头，邻居街坊都叫他“老袁”，想必这铁匠该是姓袁的。李春想想也是，季先河已经成名立万，长期住在驻马店，绝无可能没事跑二百多公里来这儿当个铁匠。这袁铁匠倒是可以查一查。
隔天李春领着姬道玄就一路打听到了青龙村。这个村子规模不大，也就大约几十户的样子，村民的房子都是红砖大瓦房，虽然不是那么美观，但透着一种田间的淳朴气息。
到了村口，正值农闲，就看见一些人正在树下喷空儿，这是河南人对聊闲篇的说法，从字面上关键是个“喷”字，直接透出河南人豪爽和爱八卦的性格。李春对河南人的认知很快就得到回应，上前就问了一句“劳驾，请问铁匠老袁的住处是哪家？”树下一群人就一起帮着给指路，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倒弄得李春有点头晕。
不过最后还是知道这袁铁匠最近忽然闭门谢客，熟悉他的人告诉李春老袁最近接了个重要的活，忙得外焦里嫩的，所以没空见客了。
华教授的定位不算很精确，只定位到高阳镇境内，不能明确具体地点，不过整合各种证据，李春觉得所谓袁铁匠接的活，大概率就和巫皋簋有关。
与村民又扯了几句闲话，然后告辞走进村子。袁铁匠的铁匠铺就在村子西面的一座小山坡下，看着与其他民居没有很明显的区别。到了门前，李春就瞅见红色铁门上贴着一张a4纸大小的告示，写着“家有急事，暂时歇业”。其实现在社会对于金属制品已经全机械化规模生产，铁匠这个职业已经逐渐被社会淘汰。持续到现在依旧从事铁匠活的人逐渐转型做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所以现在的铁匠制作的物件更多代表着文化而不再是实用工具。袁铁匠或许就是这些继承人中的一员吧。
李春叫了半天门，才有人在里面回应：“外边是哪个信球，木有瞧见门上那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