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侠女怒惩段九恶
大雪蔓延,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安平郡的百姓实在遭了殃。守城的将士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发过军饷,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就要到了,他们却没有御寒的衣裳,也没有多余的冬粮。
千如和花千术请了命,开放了百花山庄的部分粮庄,当街设下粥棚。只是人多粥少,眼看着白粥告罄,饥民们闻讯赶来,不到片刻,已有不下千人。
千如咬咬牙,又从灾民中挑出一些比较妥帖的人帮助他们煮粥,还请了人登记造册,莫要有人重复领粥,同时定了许多瓷碗来供给难民使用。
韩瑁见如此,便遣了朱启山前来,由安平郡出资,配上风寒之药,也可解难民之困。而石海冬也时不时的来视察,同时协助朱启山诊病开药。
这安平郡原本不算富庶,但是怎么也府库充盈。只因那石家父子为了寻找楼兰的宝藏,竟将这安平郡的府库、粮库搬空,千如和千术也是多方查探,皆无果。
这些时日,民间都传圣上为一位来历不明的妖后所惑,本就荒废的政事更加不管了,北境四郡已经陷入了水深火热中。千如直骂老皇帝不作为,自己人微能力小,能做的事太少。
重回那庆春楼,老板摆上酒菜便离开了。
千如犹记得自己初次来至安平郡,这酒楼的生意格外之好,老板人也敦厚老实,如今漫天白雪之下,映衬这酒楼的萧条,就连那说书的先生也不再来了。
没了说书的先生口中的金戈铁马,也没了歌女手中的管弦呕哑,千如兴致缺缺,意兴阑珊,吃东西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
千如正在发怔之际,楼下一行莽汉拾阶而上,捡了一处显眼的地方,为首的壮汉将手中的长刀啪地扣在桌上,大喝一声:“店家,还不速来!还让老子等你不成?!”
眼见得这五人魁梧结实,又面带凶相,店家和小二窃窃私语几句,那店家唯唯诺诺地蹭上前,讪笑着询问这群人要些什么,千如秀眉紧颦,默不作声。
“给老子切五斤牛肉,母牛老牛都不要,老子要那小牛犊肚皮上那些个嫩肉,时兴小菜六碟,烤乳鸽两只,苏酱鸭舌一碟,再来烧黄二酒各五斤,听明白了么?”
那店家整张脸凑成一团,额上拧上一个川字,斟酌道:“几位爷,话小的听明白了,只是如今安平郡遭了雪灾,寒冬里老朽如何寻那小牛犊和那些许鸭舌?”
男子须眉一竖,厉声道:“那你这老儿店中有些什么?”
店家尴尬地搓手,讪讪道:“老朽店中还余些牛肉干,烤鸭也是有的,小菜也能给各位爷凑上几碟,烧黄二酒自然也能供上,爷您看,先给您上着爷几位先吃着???”
店家话还没说完,那男子高声骂道:“你这老儿,什么都没有,还开什么店?”
说着,起身扬手要打,店家一缩脖子,抱住头。
只是那斗大的拳头并没有落在自己的头上,店家偷偷睁开一道眼缝,却见花千术不知何时已站在面前,那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莽汉的要落下的铁拳。
不由得,店家也替千术这样文弱的少年捏了把汗。
花千术挑眉,慢慢道:“这位义士,如今安平郡闹灾,不如将就一下。”
那莽汉愣了一下,他想要挣脱,奈何眼前的少年虽看着文弱,可手上的劲儿却不小,他铆足了力也没能挣脱。
眼见得这二楼不多的食客的目光均落在他们一行人身上,莽汉面上有一些挂不住了,便道:“你这小儿,老子不过就是与店家玩笑几句,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就依店家的,烧酒便烧酒,肉干便肉干,老子不挑嘴就是了!”
千术这才松开手。
男人忙悻悻缩回手,坐回椅中,同时吩咐余下的五人也坐下。
“你这老儿,速去,速去!”
那店家得了这一句,哆嗦着去后厨准备了,那莽汉犹不服气的嘟囔:“多管闲事的黄毛小孩儿!”
花千术不与他争辩,回到了千如这桌。
千如笑眯眯地哂他:“八哥,很威风哦。”
花千术睨她一眼,斥道:“食不言,寝不语,吃你的,少废话。”
如此这般倒也相安无事了一会儿,这一行人吃罢,起身要走,店家上来拦住去路,谄笑着:“几位客官,这一餐总计是一两半吊钱。”
那莽汉横了一眼店家,一双手猛地将店家拎起来,虎目逼视着店家,怒喝道:“怎么,老子要的你都没有,还敢来管老子收钱?”
那瘦弱的店家脚尖落地,整个人被莽汉拎着衣领提起来。
他哪里见过这阵仗!他本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此时已吓得六神无主,只求这阎罗早些离开店里,一两二两的不要也罢。
莽汉看着这店家如此反应,得意之色浮在面上,很显然,他就是来故意找茬赖账的!
乡邻纷纷为店家默念,希望这莽汉一行人不要为难店家。
就在莽汉将那可怜老儿将放未放之际,一个白瓷茶盏面向自己飞来,茶盏来之快男人躲闪不及已被击得血流如注。手一松,店家坠在地上,捂着受痛的臀部逃离而去。
莽汉大怒,捂着额头去看,只见那茶盏来处正是方才抓着自己手腕的少年,对面还坐着一白衣胜雪的娇软女子,二人正含笑着看着他们六人,只是那笑容中多是讽刺。
莽汉一掌击碎了面前的那张桌子,盆、碟、桌碎成一地。楼上除了这一行人和千如、千术两人以外皆尖叫着抱头而去。
莽汉怒暴怒:“你这白面小儿,三番两次为难老子,意欲何为?”
花千术冷冷道:“寒冬凛冽,店家生意难做,义士当不该赖账而去。”
莽汉仰头大笑两声,得意道:“你这小儿不如打听一下,安泰二郡,哪一处酒家我段九恶付过钱?”
花千术唇角一勾:“段九郎,西北漕御史?”
“正是,你这小儿还不跪下给爷爷我磕三个响头!哈哈哈哈……”
那剩下的五人哄堂大笑。
花千术冷冽一笑,提气道:“今日,我还就要杀杀你这段御史的威风。”
言毕,千术手中的折扇飞出,在空中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凌厉地向莽汉飞去。莽汉仍未反应过来,折扇的扇尾带着几分内力,啪的一声打在莽汉的背上。花千术飞身而来,折扇重落回手中。
莽汉吃痛,虎目带着几分狠意:“找死的混账东西!”
“弟兄们,给我上!”
一声大喝,余下的五人拍案而起,抄起手中的棍棒短刀向花千术袭来,那为首的莽汉将那长刀横在千术和他之间:“白面小儿,受死吧!”
花千术鼻腔哼了一声,矮身躲过一刀后与几人缠斗在一起,一把折扇在手中舞得精妙绝伦。花千术无意与他们恋战,不出两三回合,几人已艾艾叫痛。
其中一人捂着受伤的胳膊挪到墙角道:“段爷,我等难敌,今日且罢。”
另一人也帮腔:“是啊九爷,我们打不过。”
那段九郎怒视着已在不远处站住的千术,咬牙切齿:“你这白面小儿,你可知我上头有人么?他日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千术望着他,一步步逼近,几人节节败退,千术温润一笑:“上头有人?我百花山庄在大礼朝安身立命,俯仰无愧天地,还怕几个狗官不成?”
几人面面相觑:“百花山庄?”
那几人要逃,耳听得一声怒喝:“段贼休走!”
千术伸手去捉,将那段九郎的脖颈扣住,段九郎一闪身,竟然被千术扯下外甲,转眼间,已被千术以膝抵住按在地上。
“段爷!”
几人失声惊呼。
段九郎脸色发红发紫,又惊又怒:“堂堂百花山庄,光天化日之下竟辱骂朝廷命官,你们……”
千如再也看不下去,一拍桌子抽出靴中的短刀迫向段九郎:“我管你是谁?!你这一桌吃食,砸坏的桌椅,速速赔予店家!”
千术唤:“店家何在?”
那老板颤颤嗦嗦地上了楼,不敢看向这楼上一众的人。千如已摸向莽汉的荷包,莽汉更加愤恨:“你这姑娘恬不知羞,如何去摸一个爷们的腰身?”
千术的膝盖微微下移,满意地听到莽汉嗷嗷直叫。
“呵!你这八尺男儿白吃白喝都不知羞,说我不知羞?”
说着,千如将那荷包中的碎银全部倒出,看着那零星的亮光尤不满意,一双杏眼扫向众人,微微挪动了几下脚步,厉声喝道:“还有你们,要本姑娘亲自动手么?”
余下的五人惊惧之下纷纷将怀中的荷包交出,生怕这小姑娘动手来取。千如嫌恶地看着那一堆脂粉味浓重的荷包,清点了白银五十两交给了老板,柔声道:“店家,这钱你拿去,将这好些的桌椅归置归置,再补上些新的,往后万不可再允这样的人入店赊账。”
这样的泼皮无赖,都是被如此软弱的生意人惯的。
“是是是,老朽谢谢少侠女侠,老朽谢谢您二位。”
千如将剩余的纹银揽在一处,道:“小二,拿纸笔来!”
一直躲在暗处张望的小伙计听那娇俏的姑娘提到自己,忙说了一声好,速速取了纸和笔来。千如一展劲装的衣摆,脚尖抵住一张完好的桌子,提上一分内力便将它运至段九郎面前。
花千术挪开膝盖,一把将段九郎拽起来按在桌上。
段九郎看着眼前的纸笔,大惑不解:“做什么?”
“你就写,今日来至安平郡,眼见安平郡百姓大雪难挨,特奉白银一百两,以解雪灾之困。随身所带银钱不足者,十日补足。”
那莽汉瞠目,待反应过来之时怒道:“老子死也不写!”
“嗯?”身后的花千术听说,手中的折扇微动,按了段九郎的一处穴位,段九郎登时疼痛难耐,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两个小人!老子……老子写就是。”
花千术解了穴道,微微松开一些,段九郎半撑着,如千如所说尽写了。
见他尽写了,便抓住他的手腕,接过千如扔来的短刀划破他的手指,和着鲜血重重地按在署名处。
由此才放开段九郎,温润一笑,没有多少温度地开口:“还不快滚?!”
那段九郎解了困,带着五人狼狈逃离。
千如在他们身后高喊:“段九恶,本姑娘只给你十天,记住了,就十天!”
见人走远,那酒家老板在千如和千术身后跪倒,喃喃道:“老朽谢过两位少侠,今日段御史的钱老朽一文不要,全部交于府衙做抗灾之用。”
花千术将那张“捐款书”折起收好,见千如将店家扶起,娓娓而言:“如今店家生意难做,有这份心就够了,钱财您便留着吧。”
“老朽亦是为了乡邻,这才……”
只见那店家还要辩上一句,千如环顾了一下这酒楼,柔声道:“店家古道热肠,不如听小女子一言。如今外面天寒地冻,难民除了腹饥,这寒冷也是难忍之事。丁大人日日发放伤寒之药却不是根本之法,若乡邻一直受冻,最后的结果就是伤寒之药都不够用。店家若真有赈济乡邻这份心意,不如就将粥棚设在贵店的一楼,百姓也有了遮风避雪之处,一应开支,有安平郡府衙出。若府衙不出,就由我花千如出!”
那店家一躬到地,叠声道:“老朽谢女郎成全。”
花千术见此,亦是眼波微澜。
经此一事,有不少酒家、客栈纷纷效仿庆春楼,向安平郡府衙请命。就连安平郡的许多郎中也请命在酒家为百姓坐诊,不过几日圣上拨饷,由三司护送着,倒也是分文未少,这安平郡之困也解了不少。圣上听闻安平郡之困得解,龙颜大悦,直言要赏赐千如和千术。
朱启山得了闲,便来寻千如。
千如望着手中的那个绣着解厄二字香囊,狐疑地望着朱启山,朱启山吞吞吐吐,低垂着头:“小人……小人知姑娘你,你身上有毒……小人无用,难解……毒,此物,于你有益。”
千如将那香囊放在鼻尖,只觉得沁人心脾,估摸着应该是行气止痛之用的香料。朱启山道:“姑娘万不要多虑,这是多谢姑娘提携之恩的,小人前往南安寺求了佛祖开光,里面还有小人特调制的龙脑香、木香,还有两三味药材,可补亏运气,缓解疼痛。”
千如这才认真瞧着那香囊分外顺眼,心内不觉得有些遗憾。
轻声道:“朱大哥你不必谢我,你有才能,如今这些皆是你应得的。”
说着,将那小香囊系在腰间,虽说它对那该死的醉情殇半点无用。
“前些日子是下元佳节,我赈济百姓顾不上给姑娘,姑娘也忙,现如今才给姑娘,我只望姑娘能承蒙佛祖保佑,早日脱离苦海,无灾无痛,解万千苦厄。”
解万千苦厄?!
千如一怔,万千世界,自己只是天地一粟,这世间若一切生命皆得大罗金仙、圣人佛祖保佑,怕是神仙也要辛苦加班了。
朱启山脸色绯红,踟蹰犹豫还有些羞赧道:“千如姑娘,不知你……你可喜欢……”
这时候,千如的下属玄奇说道:“堂主,侯爷来信,三日后三堂主和明远侯抵达祥平郡了!”
霎时间千如的眼中光华无限,欢欣地看着玄奇,追问道:“真的吗?”
玄奇跑了这么久,竟然面色无改:“千真万确!而且,主子,三堂主让我们也准备准备,主子,尊主派了任务给我们……”
说到一半,玄奇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千如身后的朱启山。千如知道玄奇有未尽的话不方便说,便回身对朱启山道:“小朱大人,实在抱歉,我俗事缠身便不作陪了,谢谢你的香囊!”
一边说,千如一边拍拍腰间的香囊。
“好。”
朱启山哽咽了一声,那本想问出口的婚嫁之事也就作罢了。
明远侯,仵作,自然天差地别,自己如何同那风光如月的侯爷比?方才姑娘眼中的微光,分明就是少女对情郎的爱意之色。
叹了口气,朱启山只见花千如自玄奇手中夺过一封信笺,满目含春。
罢了,只要时不时看见她也好。
朱启山轻挪了一下脚步,接着便慢慢踱步走出了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