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君行未远 > 第130章 君王游乐万机轻

第130章 君王游乐万机轻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却暖意融融,红烛高照,映着室内影影绰绰。

    一张八宝软榻,三面嵌着明镜,在柔和的灯光照耀下,这不单是一座舒适的宫殿,更是一片香喷喷的温柔乡。檀榻罗帐,梨花案,案上放着一只细颈的青瓷瓶,上面插着一株盛开的兰花,在烛光的照耀下十分娇憨喜人。

    这里曾是废弃的冷宫,离着福宁宫很远,不久前居在这冷宫中的昭仪自裁身亡,圣上允诺为新晋的美人所建的宫殿还未完工,无奈便要美人暂时委屈在这里,并取名为承恩殿。

    承恩承恩,承载圣眷之殿,原本寓意美好,不过这座宫殿的前身竟然是冷宫,还曾有宫妇在这里投缳,这么一算这承恩殿怎么也不美好了。

    可是这新晋的美人儿却没觉得半点不妥,对冷宫之事一点也不忌讳,欣然住了进来。

    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宫外——

    曹皇后望着承恩殿橙黄色的烛火,欲拾阶而上。两个侍卫挡在面前,声音冰冷:“圣上吩咐,今日国事烦乱,早已歇下,请皇后勿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曹皇后冷冷一笑,他能有什么“国事”?

    如今他怕是每日上朝请见的官员有一半都叫不出名字吧?说什么国事烦乱,真是思之令人发笑,听闻侍卫太监话语的曹后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曹后美目扫向身后伺候几人,身后的夏嬷嬷已上前一步开口道:“几个蠢笨奴才!竟敢拦皇后娘娘的圣驾!”

    几人硬着头皮,抱拳跪倒:“皇后娘娘止步,请不要为难我等!”

    夏嬷嬷撸撸袖子,一把推开侍卫,怒骂道:“以下犯上,今日就扭送你们几人去刑部,看你们还敢跟皇后娘娘作对!”

    “皇后娘娘若是一意孤行,非要擅闯承恩殿,那娘娘这几日所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皇后娘娘,望您三思!”

    这时候,殿内走出一位长相俊俏的男孩子,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硬着头皮劝道。

    “放肆!”

    夏嬷嬷怒不可遏,上前对着俊公公的脸就是哐哐两巴掌。

    宫里头这些老嬷嬷,活到这把岁数,或多或少手里都攥着人命官司,手下的本事可不是一般地多。这俊公公被夏嬷嬷一巴掌掀翻在地,顿时又羞又怒,本就红扑扑的小脸,更是红得像血一样。

    可是他不敢吭一声,不敢叫疼,而是道:“主子打骂奴才是应该的,不过奴才句句肺腑,都是为了皇后娘娘考虑,皇后娘娘,您明鉴!”

    这话可谓是说到了曹后的心里,日前她才舍了老脸去见了钦天监,请钦天监测算天意借口放自己出宫,还以半数体己效仿汉时陈氏娇女重金长门买赋,这才令民间百姓传颂自己救世功德。如今她来这承恩殿,并不是真的对这老皇帝有什么柔情,不过做戏而已。

    现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承恩殿的美人正蒙盛宠,倘若当真闯进去,那翻脸无情的狗皇帝说不准真的会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曹皇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几个眼皮子浅的!如今圣上为奸佞所蒙蔽,尔等不思向圣上进言,却为此妖妇守门,如何能护得住礼朝,尔等作为,莫如豚彘乎!”

    几人仍旧未动,曹皇后眼神如钩,深深地望了一眼承恩殿的门锁,拂袖而去。

    ……

    承恩承恩,承恩殿若没有美人在侧,如何承恩?

    只见偌大的殿内,一个身影单薄的女子,软软的跪在一个身着明黄色亵衣的男子身前,眼波温柔。

    分明眼前的女子说不得极美,一身的风尘气息却令人欲罢不能。那老皇帝乐不可支,直唤她心肝宝贝,说着乱七八糟的秽语。

    “美人儿啊美人儿!朕实在怜你惜你,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女子俯下身,伏在皇帝膝上,声音腻软:“主人想要臣妾做什么,臣妾就做什么。”

    老皇帝只见女子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她的发丝却如轻烟如雾,都是用飞金珍珠镶着银簪,只有眉心有一串紫晶穗垂下,如一株清丽的芙蓉,似是随意打扮,却有几分用心。

    “美人,你方才叫我什么?”

    老皇帝眼底一片淫邪,连着声音都有些变调,半点没有天子威仪,此刻的他同流连花枝柳巷的恩客并无不同。

    “主人,您是臣妾的主人。”

    这么唤着,婀娜的身体贴上圣上的,只是眼波没有半点温度。饶是如此,却依然引得这九五之尊半点无风度,倘若不是这殿中仍有旁人在,这室内早就春情满满了。

    那旁人正是宦官刘显,刘乃本姓,在宫中却都称他为显总管。

    刘显身量偏小,一张脸却更是瘦小,双眼炯炯,像是夜间偷油的田鼠。此刻他正冷眼瞧着那脑满肠肥,眼眶因长期服用丹药而凹陷的尊贵男人,眼中皆是不屑。

    等皇帝得空不耐烦地看着他时,他又立刻堆上一个谄媚的邪笑:“此美人圣上可还满意?”

    老皇帝微微松开怀中的美人,出口道:“你这阉人深得朕心,满朝文武难敌卿一人尔,卿家可放心,日后荣华少不了你的。”

    “圣上心疼奴才,奴才自然尽心服侍圣上,万死不辞。”

    老皇帝嫌他碍眼,挥一挥手打发他:“快滚吧!明日早朝也免了。”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圣上,那如意膏还要么?”

    “自然要,朕今日要好好疼爱朕的美人。”

    老皇帝说着,手指抚着美人的脸颊:“看来朕是老了,瞧你敲得,便有些头晕目眩了。”

    美人儿娇羞地扭扭身,粉拳轻轻捶着老皇帝不太结实的胸膛,呢喃道:“圣上~”

    老皇帝轻笑一声,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美人儿顺势依偎进老皇帝的怀里,那模样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柔声道:“圣上,臣妾伺候您~”

    刘显拱手一步一步倒退着出了殿门,身后的门才阖上,刘显眼底的谄色迅速收拢,向身侧招了招手,一个小太监忙上前。

    阉人的声线既细又低,听着不觉让人寒上几分:“方才有谁来过?”

    “回显总管,方才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来过了,都让奴才挡回去了。”

    “他们说过什么?”

    小奴才斟酌了一下,低声道:“淑妃娘娘只是送来酥酪合子,听闻不得入殿便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奴才定要圣上尝尝。”

    刘显望着小太监手中托着的糕点,将那盒盖掀翻在地,手指拈起一块酥酪合子送入口中,只觉得心旷神怡。

    “皇后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说……”

    “说什么?”

    刘显追问着,一时忘了压低声,阉人那尖锐的嗓音划破凉凉的空气,小太监吓得猛缩了一下脖颈,战战兢兢道:“皇后娘娘说我们几个眼皮子浅的,还说如今圣上为奸佞所蒙蔽,说我们护不住礼朝,莫如豚彘乎,不知何意。”

    刘显没有说话,周围气压颇低,小太监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良久,刘显那怪异的声音重重一哼,哂道:“不过是买通了几个蠢人才放出来,便这样不长记性!本想让她多活几日的,却没想到她这样来送死!”

    还有,这风雨飘摇的大礼朝,谁要护着?

    刘显那巴掌大的脸隐在黑暗中,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一双眼睛,更是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若是皇后娘娘再来,你莫要拦着,让她进来。”

    “是!”

    心里有了主意,刘显不似方才那般阴翳,换了个语调吩咐道:“你去把圣上的药取来。”

    小太监应了一声,转身去药房取药。

    刘显自然说的是如意膏。

    如意膏是什么?如意膏是慢性毒药,男子服用如意膏如坠云端,房事突飞猛进,只是药效过后全身发疼,头痛难忍,说穿了,就是毒品。

    刘显痛恨自己这不男不女的腔调,故而说话总是低沉几分。

    莫不是家中饥荒,为了那几两银子埋葬父母,他决计不会入宫破身。他所有的苦楚,全部算在了这个昏庸的皇帝老儿身上,若不是他,家乡怎会饥荒?父母怎么会亡?他怎么会入宫?

    殿内听得女子娇软的求饶声和男人浑浊之声,刘显只觉得胸中邪火无处可去,郁结难当。手在身侧紧紧握成石拳,后槽牙险被自己咬碎。

    天下交给如此男人,怪不得各地告急文书如雪片而来,灾荒难解、边关吃紧,而这男人却只关心他的丹药、美人、如意膏。

    想到这里,刘显咬咬牙转身而去。

    二皇子府邸,一排绿纱宫灯,万蝠流云窗,窗上挂着一顶虾须软帐。帐内铺着锦被,墙壁上挂着一幅牡丹图,画着两朵盛开的牡丹,画的两旁是一副对联,字迹娟秀。

    “呯!”

    一个上好的三彩陶器被摔得粉碎,一位衣着华贵的女人正叉着腰指着同样衣着华贵的男人破口大骂,是二皇子才娶来的侧室曹鹤兰。

    “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是你毁了我的梦!如今,因为你的错,圣上错点鸳鸯,将你我二人绑缚在一起,我再也没有机会和君远哥哥在一起了!”

    说着,曹鹤兰又举起一个上好的琉璃盏摔了个粉碎。

    二皇子见这疯妇打砸,更是气得面红耳赤,但旋即又羞又怒,气得浑身发抖,大叫道:“若不是你这娼妇不知廉耻地向那杜君远自荐枕席,怎么会有嫁给我这一天?下元节那日我中了媚药不能控制自己,可你曹鹤兰,你自轻自贱,做出这样污秽之事!”

    “你,你,你不要脸,你欺负我!”被戳穿当日之事,曹鹤兰顿觉没法见人,又羞又恼,捂着脸叫道。

    这同样是她的梦魇,她不惜冒着被千夫所指的风险,毁掉自己作为女人的最后一丝颜面,只求能换来杜君远对自己的一丝温存,哪怕事后杜君远不认账,哪怕她只能得到杜君远一夜温存,哪怕她用了药被杜君远发现会杀了她。

    只要,曾经拥有那么一刻,她也心满意足了。

    却没有想到杜君远面对她一丝不挂的身体能不改半点面色,如此不屑一顾地转身而去。如今她沦为二皇子,她的亲表哥的侍妾,她只觉得万念俱灰。

    嫁给了这么一个粗俗轻狂之人,与自己心爱之人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比之曹鹤兰,二皇子更加不满,自他见过秀瑶,与她温存几夜后,他就像是着魔了一般,府中所有侍妾、夫人均沦为陪衬,他的眼中,他的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人。

    如今,他沦为了全京城的笑柄,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在水官解厄之辰强要了自己的亲表妹,生死阁那般手眼通天,秀瑶她一定也知道了吧?她会不会认为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也许,二皇子此时此刻还在恼怒,他恼怒的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他的秀瑶,他的母亲放火他不能反抗,武林大会他没有任何能力阻止,如今就连他被人下药,他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这样背叛秀瑶的事情。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当日下元节,是秀瑶亲自给他下的媚药。

    二皇子原本与他这位表妹的关系还算融洽,可是也就仅限表兄妹而已。

    他从未对这位京中贵女,拥有郡主身份的表妹有任何非分之想,现在表妹做出这样的事情,连累他不得不将她娶回府中,由不得他再不愿念半点兄妹之情。

    这时,二皇子妃从内室款款走了出来,见他们兄妹二人又这般吵得不可开交,劝阻道:“主君,你怎的又这般与鹤兰妹妹争吵,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浑话,倘若下人听见了瞧见了,反看了笑话。”

    二皇子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忍住了,道:“夫人说的是,是为夫冲动了!”

    历来皇子们的正妃都是精挑细选的,就说二皇子妃,可是东城侯上官侯爷的小女儿,这小女儿和清风楼慕渐初慕楼主的母亲是同父同母的姐妹,京中顶顶显赫之家。

    作为京中贵女,家中又世代显贵,与曹鹤兰这样仅靠裙带关系入仕的家族实难相提并论,故而为人矜贵克制,从不与人发生正面冲突,做事又是刀切豆腐两面光。二皇子为人轻佻软弱,全凭他这位皇子妃,才将二皇子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二皇子对她虽无男女柔情,但碍于其家族势力,又因其乖巧懂事,对其倒是十分尊重。尤其是曹家败了,母亲被幽闭之后,二皇子对其更加倚重。

    二皇子妃本不想管此事,无奈这兄妹二人争吵竟道出了下元节的污糟事儿,她恐宫中的下人学舌说闲,失了二皇子的威仪,这才出面劝阻的。

    本来二皇子都已经服软了,奈何这曹鹤兰从小被曹勋骄纵坏了,她自认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儿,根本瞧不起表哥这位正妃。

    当下道:“表嫂莫说这些了!表哥府上那些美妾有多少折损在表嫂手上!如今你装什么纯善之人?!表哥如今纳了我,我与表哥亲上加亲,你恨不得今天就撕了我吧?”

    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均是一怔,二皇子妃更是冷下一张脸,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二皇子怒道:“你这泼妇,本王要休了你!”

    曹鹤兰自认为占了上风,梗着脖子得意洋洋道:“你休啊!你休啊!你我是圣上亲自指婚的,有本事你就毁了,咱们到圣上那里评理去!”

    二皇子吃瘪,气得又羞又怒,雪白的俊脸瞬间涨得通红,胸膛不断起伏。可是曹鹤兰还在不断地口出狂言:“我曹鹤兰竟然会嫁给你这个窝囊废!你爱的女人被圣上所纳,你不敢反抗自己的父亲,你还不敢反抗姑母,甚至现在还要看妻子的脸色,哈哈哈!你这个窝囊废!”

    笑着笑着,曹鹤兰脸上带着不甘和悲苦:“我曹鹤兰,怎么会有一日嫁给你这个窝囊废!怎么会?!”

    曹鹤兰还要什么,只听到外面宫侍道:“皇后娘娘驾到!”

    接着是四名侍卫,三名太监,六名宫女,簇拥着一名身穿凤袍的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绯红色的罗裙,头上绣着金丝,头上戴着一朵硕大的朱红牡丹项圈,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中宫气派,华贵夺目。

    厅中所有人都跪下行礼,曹鹤兰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颤巍巍地跪下行礼。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