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起初，我与他并不相识。
未出阁时，一个是将军府的小姐，一个是秦王世子；
出阁后，一个是太子侧妃，一个依旧是秦王世子，两人之间毫无交集。
或许，我的身份从一开始便注定是皇权之下的牺牲品。
当今天子疑心深重，并不信任我的父亲手握兵权还能安安分分当个纯臣。
将我嫁给太子，便是对我父亲忠义将军林越和中宫嫡子——太子成泽的试探。
于是，天子一朝圣旨便将我抬进了东宫做太子侧妃。
太子侧妃说的好听，也不过是个妾而已；
我前世所受的教育让我的心中极其反感，极其不愿；
不愿与人共侍一夫的观念，已然深入骨髓。
父亲说，他宁愿舍弃这一身军功，也要为我拒了这圣旨。
可这是公然与皇权对抗呀？！
我不愿。
这一世我的父母兄长爱我护我，我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任意妄为呢？
那便只好顺皇权，入东宫了。
——
新婚之夜。
太子一身酒气的走了进来，但他不是来洞房花烛的，而是来警告的。
太子很有气度，温和的掀开了我的盖头，但说出来的话却怎么也算不上温和的。
他说，“既然进了东宫，便要守规矩，便要安安分分的待着；
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是自己的东西，决不能肖想。”
他说，“别做出什么孤厌恶的事，林小姐是聪慧之人，不用孤多说，便也明白这个道理；
到时候……将军府……”
是了，他在警告我将军府的生死，全在皇家一念之间。
我顿了顿，顺从的跪拜而下，向太子行了君臣之礼，以表臣服：“是，太子殿下。”
问我怨吗？当然是怨的；
服吗？当然是不服的。
但身处这样一个时代，我一个小小女子，犹如江海浮萍，随波逐流；
我又能如何？左右不过认命二字罢了。
所以，我此刻的姿态，是谦卑的。
然而在太子成泽的眼中，跪在他面前的这位侧妃所表现出来的谦卑，和那些侍妾所表现出来的谦卑，是不一样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即使表面如此，内里必是一身傲骨。
“多谢太子殿下提醒，妾身谨记在心，必不敢妄想不属于自己一切。”
成泽看着顺从跪在面前的人，那股散发出来的通透，让人生厌。
成泽大手一挥，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
我跪在地上，听着太子的声音逐渐远去。
直至彻底听不见，才抬起头来。
——
我很听话，尽力做一个安分的人；太子不让做的事绝对不做。
我也想过，他也只是在吓唬我罢了，我的父兄手握军权，岂是他说杀就杀的？
说来，东宫人事简单，太子妃之位空悬，除了我另外一位张侧妃之外，便只几个侍妾。
勾心斗角？我平日里院门都不出一步，与他们面都见不着，斗不起来的。
所以，我也一度将自己置身事外，决意不参与那些所谓的破事中去。
按理来说，府中众人应该互相拜见一番才是；
不过，听说张侧妃是太子的掌中宝、心尖肉，不让任何人前去打搅她；
既然太子都这么不讲究了，也没有谁会傻到明目张胆的去找张侧妃的麻烦。
而我，自然也乐的配合。
于是，我与那位张侧妃至今未见。
——
秋日的阳光格外的暖，我在院中的躺椅上睡得舒服。
似有所感一般，我睁开眼，便见边院门处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两道影。
那是一个容貌妍丽的女子，正笑意嫣然的看着我。
我心中冒出一丝诡异的危险，她是谁？在那处站了多久？又看了我多久？
这便是我与张蓉蓉的第一次见面，也就是那位所谓的张侧妃；
我不知道她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道她来此到底是何意。
念儿拿东西去了，不在身边；
但这是我的院子，而这院中宫人却无人禀报，可见她在东宫的影响力绝非一般。
天家无父子，所以在这深宫中自然也没有姐妹；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无故来此，想必也是有目的。
我止住心中冒起的阵阵寒气，面上不显，向她行了一礼，“不知张侧妃驾临，有失远迎。”
张蓉蓉热情的快步走过来，将我一把扶了起来，“妹妹客气了，我也是刚到门口，见你如此惬意便没忍心打搅。
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这是一个看着很温柔的人，但温柔并不可怕，怕的就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在背后使刀子。
我与她之前从未见过，更不知她为何来此；
所以，在她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心中就带上了防备。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不好冷脸。
于是我礼貌的问道，“听说张侧妃身子不好，不便出门；
不知为何今日有空来此？
快要深秋的天气，外面的风吹着凉，还请里面坐。”
说完，便将人请了进去。
张蓉蓉还是笑着，“哪有这么娇贵？只是我前阵子身子不适，竟没想到反复了这些时日，今日终于得空，便来看望看望妹妹；
说起来，自从你进了东宫，我们还还未见过，真真是惭愧。”
她一双眼毫无遮掩地打量着我。
那样肆无忌惮的目光，好像有种从高处看向低处的感觉。
我有些不适，更不知她为何这般作态。
可是她在这儿半天，却真是像来闲话家常一般。
我送走她后，愣愣地站在院门口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我想，这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女人，一言一行让人摸不到她的一点边际。
而当我试图看清时，却发现早已是局中人，迷雾模糊了我的双眼，早已看不清了。
当晚，久不见人的太子便驾临了。
太子高坐上首，“听说，蓉儿今日到你这儿来了？”
蓉儿？我觑着他的脸色，他叫她蓉儿的时候，眉眼都是温柔的。
这般毫不忌讳，亲密的称呼，想必，他对她是极其爱护的吧。
可能太子妃之位空悬已久，不是没有这样的原因在里面。
只可惜，张侧妃只是礼部一个小小侍郎之女，做太子妃的话，身份上好像有些不够。
我道：“是的，太子殿下！”
太子：“她来做什么了？”
我继续道：“张侧妃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来闲聊几句。”
我并没有亲昵的称呼什么劳什子的姐姐妹妹以作讨好，若是太子不喜的话，会很麻烦，会对我目前平静的生活造成许多不必要的困扰。
东宫是他的地盘，暗中让我过得不舒服，简直太容易了。
我自认还没有那个本事斗得过整日沉浸在权力场中，注定是这天下未来掌权人的太子，更斗不过皇权；
所以，我只要活下去，只要身后的一家人也都好好的活下去就好。
也幸好，现在的我在太子眼中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他需要一个安分的大将军之女做他的侧妃，而我想要好好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演给他看好了。
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太子确认过后，依旧没有任何逗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脚下不停，很快便离开了。
看不见太子之后，我也没有那个应付的心思，便果断转身向屋内走去。
虽然不知道这两位是怎么想的，但，这两个人都得防着。
不过我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张蓉蓉居然是这样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