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4
萧母挂上笑脸,也同她和气地打了个招呼:“来,坐,小姑娘叫什么?”
说着给她安排坐到离病床前挺近的沙发上。
这待遇倒是预料之外,温其羽答:“我姓温,您叫我小温就好。”
刚坐下,病床上的男人就盯着她问道:“你说我以前在国外时帮过你?”
“您可能不记得了,之前在国外医院,您当时身边跟着很多人。我当时生病,又孤身一人不熟悉医院环境,跌跌撞撞乱跑不知道怎么更快地看病,还是你身边人给我指路教我步骤,真的很感谢您!”
这是她现编的,挑了点细微又模糊的,不容易出错,还结合了点自身真实经历过的。
当然,谎话总归都是假的,她也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被赶出去不要紧,主要目的就是见到眼前这个人。
“这样吗?”她见他微微笑起来,颇有些困惑道:“可能吧,是有这样一件事。”
眼前这个人明显跟古代的萧衍不一样,他气质很温润,说话声音表情等甚至有点久病过后的温吞,对着她也全然就是陌生人的表现。
他漆黑的瞳孔里好奇又疑惑,手轻轻搭在被子两侧,很放松的姿态。
温其羽自觉这场试探已经结束,找个理由可以告辞时——
“你那时就知道我姓‘萧’?”颇有深意。
温其羽双手相叠搁在腿上,这时大拇指摩挲了下手心,勾唇道:“对,听你身边人这么叫你的。”
他笑笑没继续问什么,只道:“只是很小的举手之劳,难为你一直记着,还送个礼物。”
温其羽继续跟他客气了几句。
这礼物也就是她临时想到塞进口袋的,以防万一。她病房里没什么东西,正好床头柜上一把奶糖格外显眼。
塞多了她觉得浪费,一个就好。
这场会面意料之外的堪称友好,温其羽向几人告辞。
但走到房门时,她后面传来男人清润和缓的声音——
“我叫萧衍,‘艹’头萧,衍生的衍。”
“如果之后还有机会见面,叫我萧衍就好。”
萧衍?!
听到这个名字,温其羽一边刚拎起的拐杖将要接触地面,这手一打飘,拐杖角度一歪,带得整个人直直往前栽去。
身体平直接触地面带起‘咚’的巨大一声。
嘶——
真痛死她了!
绝了,还是脸部着地的。
温其羽抬起脸,想揉上鼻子缓解痛意,一摸一手的粘稠液体。
砸出鼻血来了。
身上还有更痛的地方,她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太好意思揉。
是的,她前面突然围了一大波人。
里面还有一个她见过几面的算是‘脸熟’的熟人。
她这会子甚至有点苦中作乐地想着——
唉,为什么她总在这种狼狈的时候遇见他?
在温其羽进病房之前,秦时与跟他母亲刚刚退到了隔壁会客厅。
无关的人总不好打扰他们几人见面。
在听到这巨大响声之后,会客厅基本上所有人都或快走、或冲出去瞧。
他本不喜看热闹,但见他母亲在医院休养也不让人安心,不是来探望萧家、就是跟着人堆凑热闹,无奈也只好跟着出来。
然后,就是眼前这么个场面。
他右胳膊被人捅了捅,是他母亲。
他母亲用下巴示意他,催道:“站这儿不动?还不去扶人。”
秦时与淡淡回道:“有人扶了。”
温其羽这时已经被萧母和另外一位妇人,一左一右搀着扶起来,萧母又让护士送轮椅过来。
秦家祖母见那姑娘一手捂着鼻子,还有血从手缝中冒出来,一只脚裹着石膏,另外一只脚这下也摔得站不稳了。
她叹气:“这姑娘也太惨了。”
说完又瞥了一眼她旁边的小儿子,神情还是清清冷冷的。
得,仍是颗白长了二十八年的榆木脑袋!
是她刚刚多想了。
他们秦家也不知道什么风水,要么出痴情种,比如她已故的先生。
她大儿子也是,高中恋爱没多久就把姑娘带回来给她认,姑娘刚满年纪就带去领证,大学一毕业就办婚宴。
她儿子急得跟恨不得火箭发射似的。
她大孙子都初中了,小孙子五、六岁,这夫妻两人还成天旁若无人腻腻歪歪的。
要么出绝情绝爱的种,她这小儿子没准就跟他太爷爷的弟弟一样,不恋爱、不结婚,一辈子就是工作、工作。
唉,愁人。
温其羽被直接送到主治医生处,医生见她这惨状,瞪大眼睛很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这腿还要不要了?”
温其羽虚弱地回了一声,“要的。”
她也没想到她这么倒霉。
怎么就这么巧,都叫萧衍,长得还一模一样。
只能说,好在只是像,而不是一个人。
萧衍那厮,虽表面端着威仪,显得满身肃然正气。但内里,全是黑的。
他要真阴魂不散追到现代来,怎么都要报她个‘杀子害妻’之仇,让她在哪都生不如死。
她这段位还不一定斗得过他。
“你另外一只腿也骨折了,”医生道:“也要打石膏。”
温其羽的鼻子这时已经被处理好了,包着纱布,只留着很小的孔出气。
瓮声瓮气道:“也挺好,对称了。”
因为过程漫长,温其羽慢慢就睡过去了,后面还是医生推她醒过来要交待注意事项。
医生走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捞出什么东西。
温其羽见他递到跟前,才看清是几颗奶糖。
这奶糖最近几天出镜率很高啊。
“一个病人家属给的,我又不喜欢吃这玩意,你们小姑娘吃吃好了。”
她握着手中几颗奶糖,纳闷:
这牌子的奶糖是不是最近营销挺厉害啊,大家都爱买?
……
可能是医生给温家通知了一下她目前的状况,温家给她来了个电话。
照旧是温父开场,来来回回深刻地骂了她几句——
‘就是作的,一个女孩子还不安生,好好待病房会死?’
‘温家精心养了这么多年养了个眼瞎的?平地都会摔?’
‘平常多待房间里看看书练练字,学学气质涵养,这摔地上丢不丢人?’
‘……’
护工连听了几句后,连忙跑出去还不忘带上门,脸色堪称‘x了x’般的难以置信。
温其羽仰躺在床头,手机有点远不方便拿,刚刚是她让护工递过来的。
原本用听筒接听,但她在温父骂完第一句的时候,开了扩音,顺带将手机搁在了不远处的床头柜。
温父激情发言期间是不需要人回应的,温其羽也正好懒得回答,垂着眸子一下一下抚摸着衣服上的纽扣。
刚开始,还是会在意的。
她进入温家不久后,温父似乎是装得累了,逐步在她面前揭开儒雅伪善的面具,就喜欢来来回回各种骂她。
无论大事小事,她做得好,他哼几句,她做得差,他就破口大骂。
奇怪的是,他偶尔也骂温母,温奚桡他却是重话都不会说的。
出了家庭见到外人,他又恢复成亲切温和的好父亲。
后面她就麻木了。她会在他骂她的时候,刻意封闭自己,不看不听就好了。
现在……哦,不在乎。
有些时候她想起以前时觉得恶心透了,也会放弃顾念这么多年的抚养的念头,偷偷祝他本人早日反噬。
曾经她愚昧,不明白有些虚假的温暖并不是漏风的棉被,漏气的煤气罐还差不多。
‘记着,温家好吃好喝物质上从不缺你什么,你都是要还的。想想是谁把你带到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环境里来的,知道吗?’
温父讲话这是要快结尾了。
温其羽想着过去恶心的腌臜事,想酝酿情绪,但还是跟不上。
遂她又狠狠掐了一把腿上没裹石膏的地方。
等他说完时,正好微有些哽咽地‘嗯’了一声。
温母此时才接过了电话,先柔声道:‘你爸话说的有点重,那些骂你的话你别往心上去,他太担心你身体,就喜欢说一些气话。’
温其羽嘲弄地勾了勾嘴角,哑着嗓音道:“当然,妈,我知道你们是爱我的。”
‘这回的确是你犯了点错,你这腿又伤到了,医生说还得再等两个星期。’
‘当时就跟你提了有个重要的宴会,你这怎么参加,对了,你的脸还好吗?’
怪不得这次骂得更难听。
温其羽听她刻意提起这次宴会,猜到了一点东西。
“鼻子摔到了,正裹着纱布。”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好一会听不到什么声音。
可能被温母捂住了。
‘其羽,’温母微微加重语气:‘接下来两个星期不要出病房了,护工我那边交代了,你要有什么需要的,跟她说一声就好。安心养病,知道了吗?’
“知道了。”
另一边。
萧母见萧衍精神还好,便试探着问道:“刚刚那温姑娘,你怎么看?”
萧衍手中正捏着那个小礼盒,闻言道:“挺可爱的。”
他知道她母亲的心思,便直接无奈道:“妈,您别打其他主意。我还是先前那句话,我这身体,不要去祸害任何一个女孩了。”
其实,他知道那位姓温的小姑娘说谎了。
在国外医院时,先不说他身边跟去的人会不会在护卫在他身边时,去帮一个陌生人。
再者,他身边跟去的人只会叫他‘先生’‘少爷’。而医院里的那些医生护士,叫的只会是他的英文名。
而不是什么‘萧’。
不过,也挺有意思是吗?
他看向盒子里的奶糖。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其实,没救了,或早或晚而已。
萧家人或许会永远记得他,跟他有利益纠葛的会短暂地记住他。
但是,这位温姑娘,应该是不认识他的。
而她现在知道他叫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