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
圣诞假期的最后一天，莱拉久违的失眠了。
她静静躺在床上，看着水绿色床帐顶部，耳边传来杰西卡熟睡的呼吸声，搜肠刮肚地展开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剖析着每一处疑点——她几乎可以肯定邓布利多与斯内普都对她使用过摄神取念，但就结果来看并无甚成效，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天赋异禀？还是人为？
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她叹了口气，掀开床帘瞥了眼时间，十二点六分，想来这个时间斯内普还没睡，莱拉索性起身囫囵上外袍去找他就大脑封闭术这个问题研究个透彻。
“月长石。”
是这周的口令。
她驾轻就熟地走进这间令所有学生避之不及的魔药办公室，意料之中看见缩在角落里专心对付魔药的斯内普，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很好，或者说差极了——可她又不能责怪这个眼里只有魔药的工作狂如何不爱惜身体，这一个学年的相处叫她基本摸清了他的脾性，表面上再如何不近人情，他的血依旧温热。
最使莱拉头疼的是斯内普内里严重的自毁倾向，对人狠厉，对自己更甚。旁人口中他对人的严苛程度，甚至不及他对自己的十分之一。她常见的一种便是这人把自己关在地窖里三天不吃不喝，对着那个破坩埚鼓捣个不停。再就是万圣节时那血淋淋的创口，莱拉相信如果不是她一连五日盯着他好好上药，斯内普绝对连管都不管那条腿，任由它结了疤又裂开，反反复复，直到伤口自己痊愈为止。
莱拉看他这么往死里折腾自己揪心得要死，而斯内普显然也意识到了她对他的关心，即便心里高兴却也压根没改，只是当她在场时将这一干不良习性与负面内容尽数收敛，不让她看见。为此她是又气恼又无可奈何，于是干脆就不再征求他的意见，一切都自作主张起来。
这次，莱拉走上前去，把地窖门摔得震天响，然后用魔杖点点桌子叫家养小精灵弄些吃的来，不等斯内普作反应，她直接把他手里的搅拌棒抢过来扔到一边，对他怒目圆瞪。
斯内普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关门声吓了一跳，熬魔药熬糊涂的他正想像往常一样对着来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无差别毒液喷洒，可还没没等他扭头开口手中的搅拌棒就不翼而飞，濒临爆发的怒火在看清来人时悉数偃旗息鼓，随之而来的竟是一种做错事被抓包的尴尬感。
他有些心疼地快速瞥了一眼那锅可以宣告报废的魔药，在莱拉略显凶残的目光下，讪讪地吃起了小精灵送来的食物。这时他终于设身处地体会到了上魔药课时的格兰芬多们是什么感受。
“让您求知欲旺盛的学生观摩观摩，是怎样惊世骇俗的魔药，才能叫我们有史以来最年轻、最伟大的魔药大师如此废寝忘食？”
莱拉像是得了斯内普真传一样无师自通地喷洒毒液，不但魔药学的青出于蓝，就连这阴阳怪气挤兑人的能力也一并学了个十成十，叫斯内普吞咽的动作都显得如芒在背。
“……只是一些新的尝试。”
斯内普总不能说，因为她不喜欢喝苦药，所以他在尝试给一些难度较高，但可能会用到的口服魔药改口味吧，这未免显得有点居心不良了。于是他只能这么干巴巴地解释，莱拉对此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
直到盯着他吃完最后一块三明治、喝完最后一口红茶，莱拉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来做什么的，不过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她稍稍放软语调问，
“我想学摄神取念和大脑封闭术，可以吗？”
闻言，正吩咐小精灵撤下餐盘的斯内普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莱拉会对这个感兴趣，旋即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沉声问，“是邓布利多对你……？”
莱拉快速点点头，
“被摄神取念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
“强烈的被洞悉感与被入侵感，仿佛思维整个被迫敞开任人翻阅，如果反抗方式不得当，可能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斯内普一边清理那锅报废的魔药，一边对她说。内里突然翻腾起怒火来，因为邓布利多对她的试探，可又马上淡漠下来，他早就知道邓布利多是什么样的人了不是吗，这样的试探以后只多不少。
放在接触、乃至熟悉莱拉之前，他从不会在这上面较劲，可现在他看着面前依仗他、信任他的姑娘，斯内普发现自己开始咽不下这口气——关于邓布利多对莱拉，对所谓救世主的名头所塑造的一切谎言与假象，他开始为此介怀，为邓布利多利用他对莉莉的爱而介怀，为邓布利多利想要用莱拉和另一个救世主来对抗伏地魔的计划而介怀。斯内普心道自己迟早要找他清算清算旧账。
莱拉沉默片刻，将几日前厄里斯魔镜试炼的细节一字不落和盘托出，包括与邓布利多对话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刺探感，不过当然一笔带过了镜中所象，即便斯内普已经大致了解她的野望，她还是不太愿意，或者说不太习惯将这种类似于隐私的事情全部告诉另一个人，包括哈利。
“你和邓布利多都对我用过这个，是吗？”
斯内普像是想要解释什么，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道，“没错……虽然我不清楚邓布利多那边如何，但是我无法对你进行摄神取念——”
“你失败了，邓布利多也失败了，否则他早就该对我拉起一级警备线……”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假思索补充道，“不用为此感到愧疚，西弗勒斯，换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两个摄神取念大师都无法窥探我的大脑？”
斯内普瞧她确实并不介意这个，才放下心循着她的话思索起来，
“或许你是天生的大脑封闭术大师？”
莱拉闻言沉默半晌，盘算着这个答案的可能性，毕竟两个最强大的摄神取念大师都无法撼动她的大脑分毫，
“再对我用一次，”
她突然说，
“直接用十成十的魔力对我用一次摄神取念。”
“这可能会伤到你。”斯内普显然不太赞成这个决定，但想要证实猜想，似乎也别无他法了。他看着莱拉坚定的神色，吞下了原本想说的话，继而妥协地拿出魔杖对准莱拉，深吸了一口气，念道，
“legilimency！”
这次在斯内普魔力全开的状态下，似乎也并没有他口中那般强烈的被入侵感，莱拉只感受到脑海中仿若有一个坚韧的屏障牢牢将那股轻微的刺探感拦在精神之外，这屏障比前两次都来得清晰，然后她的意识突然不受控制一般自主反击了回去。
莱拉看到了一段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她一眼认出了自己的父亲与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过于热情的黑发男人，还有两个她从没见过的人，他们都身披格兰芬多校袍，她看到自己的父亲手里攥着魔杖、正嬉皮笑脸地以一种极其侮辱人的方式霸凌——年轻的斯内普，周围突然涌起了阵阵喧闹……她瞬间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小心闯入了斯内普的记忆中，并且看到了如此不堪入目的景象，她慌忙生疏地控制着自己的意识退了出来。
死寂的沉默从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占满了整间地窖。显然斯内普没有做好让她知道这些的打算，他也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此时涌上他心间的非是愤怒，而是不堪往事被揭穿的尴尬与无法应对的无措，或许还有好容易才摆脱掉的属于年少时的自卑。他攥着魔杖死死盯着眼前的地面，就这么沉默站在原地。
莱拉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是道歉还是离开？她从没有遇到过类似的状况，她该怎么办，以他的性子这事如果得不到妥善的解决，必定会使得两人之间产生一定的隔阂，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她必须做些什么。
引以为傲的理智顷刻烟消云散，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紧紧抱住了眼前轻微颤抖的身体，她听见自己说，
“你没有错，我从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该感到羞愧的人是他，不该是你。”
是的，在莱拉心里，比起毫无记忆、近乎于陌生人的父亲詹姆斯·波特来说，显然一开始便对她无条件释放善意并给予帮助的斯内普更为重要，即便她那个伟大的父亲为了保护她而牺牲生命。没有朝夕相处的生活，你很难对一个仅仅活在众人口中的英雄父亲产生什么感情，相反的，莱拉甚至对詹姆有着说不清的埋怨，此刻这埋怨更是上升到了反感的地步。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疲惫至极地叹息，斯内普僵硬地接受着这个温暖的拥抱，他抬起空闲的左手轻轻摸了摸莱拉的发顶。他内心极端地挣扎着想要告诉她，他没有她看到的这么好，他始终对自己害死她的母亲而憾恨愧疚，这痛苦一日日反复折磨着他几近崩溃的神经，若不是邓布利多挟持了他对莉莉的爱，告诉他，她还有两个在襁褓中的孩子无人看护，他早就……早就……
他苍白地开合着唇，痛苦地犹豫，却始终不敢告诉她真相，他不敢赌自己在莱拉心中的地位，但她有权知道这些，她也应该知道这些，他深刻体会过被隐瞒真相的感受，所以他不愿意让莱拉也被无知与谎言蒙了眼。
“莱拉，听着、有些事你需要知道……”
于是他从一切的开始，从树下看到女孩手中盛放的花朵开始，将他与莱拉父母、与掠夺者们的故事、他如何成为伏地魔拥趸又是如何向邓布利多投诚、如何害的她父母牺牲的故事，在圣诞假期结束的这个雪夜，抱着这么多年来得愧疚与年少时从未宣之于口的复杂感情，尽可能客观地悉数告知与莱拉。
承载着整整一代人恩恩怨怨叫莱拉过载的大脑几近宣告宕机，她震惊于斯内普的坦诚，也终于彻底明白他对她复杂的善意源自何处，她也知道那镜中与斯内普争吵的男人原来是她的教父西里斯·布莱克，也包括他是如何导致了自己父母死亡而被关进阿兹卡班的经过。
讲完这一切，斯内普如释重负的把自己陷进沙发深处，像是丢掉了这么多年来如影随形的压力，复又屏息忐忑的看着身边的莱拉，等待她的审判。
“我还是那句话，不是你的错。你告诉黑魔王那个预言的时候并不知道后续会发生的事，这最多算过失杀人，我不会因此怪你，更何况这么多年你已经付出相应的代价了。”
莱拉揉着眉心在斯内普手背上轻拍两下，竭力提取着关键信息，突然觉得小天狼星入狱的过程有哪里不对劲——关系好了这么多年，没有任何预兆的说变就变？不可能，一个人就算是要疏远多年同窗好友，必然是有些什么异常举动的，她不相信自己在斯内普记忆中看到的与他口中描述的那个敢于只身对抗整个家族的少年会无缘无故背叛挚友，这当中有问题。
闻言，斯内普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那柄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顷刻消失了，仿佛劫后重生的鲜活感叫他重新拾起了生命，他终于感受到活着的意义，一个与喜悦隔绝太久，久到几乎快要失去感受喜悦能力的人，重新找回了伴随人类而生的本能。
“关于布莱克有个疑点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莱拉转头看向他那双终于带上些生机的眼睛，
“这么多年的挚友怎么会毫无预兆的背叛？这并不符合常理，毕竟按你对他背叛我父母之前的评价来看，布莱克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且毫无理智的小人，不是吗？西弗，虽然我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但我希望你能暂时先抛开主观成见去想一想这个问题。”
这样的分析来自于她在麻瓜界时翘课去图书馆所接触到的心理学，当时她对这个很是感兴趣，一连在图书馆里闷了一个月去看这类的书，也算是小有成效。
听到莱拉对自己的称呼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皱眉应声去剖析这背后的细节，显然始终跟波特关系铜墙铁壁的布莱克不太可能毫无征兆就突然做出这样不符合常理的举动，更不可能毫无怨言就被关到阿兹卡班去，就他先前反抗家族的举动与之后十分融入格兰芬多的做派来看，背叛者怎么都不可能是他才对。
想到这里，斯内普后知后觉地惊叹于莱拉的绝对理智与条理分明的逻辑，比起整天更加符合年龄的双生哥哥哈利，她显然超出这个年龄太多太多，他几乎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恶劣的环境才使得这么一个将将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长成这般模样。
“不过很多重要的细节我们不得而知，还是需要当时的知情人来填补缺失的内容。”
莱拉头疼的歪在沙发扶手上，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教父在反感的同时又有些许期待，她成长过程中太过缺失关爱她陪伴她的长辈了，即便嘴上再如何逞强，心里依旧对此渴望。
“这个问题暂且搁置吧，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去睡觉了，毕竟明天要上课。”
斯内普说，他才注意到指针已经走到两点了。
“关于摄神取念这个咒语……”
她的语气有些许迟疑，试探地开口。
“我会继续教你。”
这是在莱拉意料之外的回答，她以为在她看到了那些不太光彩的景象之后，斯内普会拒绝就这个魔咒的教导，没想到他已经可以对她坦诚到这个程度，又想到方才的毫无保留，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以心换心方能长久，莱拉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西弗，我的野心不比那个人小。”
斯内普短暂点了点头，他仿佛意识到她要说的话，这层窗户纸迟早要捅破，虽然越早帮她确定目标越好，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曾追随过伏地魔，自然也能为下一任黑魔王铺一条登顶之路，
“只要你想好，这不是一条能回头的路。”
“从踏入这个以魔法构建的世界那天开始，我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