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余醒最近情绪频繁波动较大,以为自己生了什么病,还趁着下班的时间去心理科室,他记得在刚负债那会也没最近这么没由来的烦躁。
心理科室的刘医生,见是外科的余医生走进来,以为是找他有事,人都已经站了起来,搞半天余醒表示他是有事咨询,刘医生刚坐下还什么问题都没问。
余醒回想这几天的症状,简言意骇的说:
“我是感觉从左心室走到静脉血管,有时会产生堵塞状态,在受到一定刺激时,会产生痛感,心跳紊乱加速,压迫神经大脑,有头晕发懵的症状出现,伴随焦躁的情绪……”
心理咨询师听完后,拿出的笔又放了回去,双手交织在身前,在余醒过分认真等待回复时,建议道:“余医生,我这不是看外科的,你要不去拍片看一下心脑血管功能?”
余醒:“……”
竹毅去余醒所在的科室没找到他人,听护士说余医生刚刚才出去,他顺着楼上的一排科室探头正找他,过心理咨询室顺道看了一眼,又转脚往后退回去。
他扒着门,道:“醒哥,你怎么在这?病了?还是老毛病又犯了?”
余醒起身跟咨询师说了谢谢,哪怕什么也没咨询出来。
他走出门,看了竹毅一眼,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问:“你怎么过来了。”
竹毅跟在他后面,见他去换衣间,说:“不是你说今天有空,我来找你吃顿饭,我工作清闲,哪像你天天加班。”
余醒把白衣放进柜子,整理衣服听着,想起来他忙到忘了这事,竹毅昨天还在跟他聊今天要去吃饭的事。
两人去了以前常去的餐厅吃饭,竹毅见他还真是来这吃饭的模样,低着头十分沉静,看来昨天他提起的那件事又没声了。
他敲着碗,催着,“怎么说啊你,磊儿催你多少次了,问你要不要跟他走,你怎么到现在都没话?”
余醒的态度不咸不淡,明显不想跟谢磊去上海,只说:“我现在工作稳定。”
“你稳定什么,一个月累死累活万把块,你那债什么时候能还完,干脆去磊儿那里,一个月最低开两万给你。”
竹毅见他这幅没所谓的态度,显然是心里还有惦念,八成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会还想着你弟这破事吧,上次范璐追着问我,我可说了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你咋想的,还跟你那弟弟纠缠不清……”
他吃着饭嘴巴不停巴拉,“我看你也别再拖了,赶紧把事情摆平,话说清楚,你拖能拖到什么时候去,那是你弟,我上次怎么跟你说,你还真想跟他这么凑合过了不成?”
余醒好不容易降下去的心愈发烦躁,“别胡说。”
“行行行,我不说,那你还真不打算去上海?磊儿这几天几乎天天跟我发信息问你,问什么时候过去,你总不回他信,我可都说了,只要你点头,我明天就能订机票。”
竹毅见他一时无言,拍桌,“你看,我就知道你不想去,我跟你说你不能不去,为了你前途着想,赶紧把话跟你弟说清楚。”
竹毅边吃饭边说话,噎了一下,总算明白余醒什么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拧开一旁的饮料喝了一口,见他不回话,嘴里含着水不忘催他。
“听到没有?”
“我知道,吃你的饭。”余醒不过想吃顿饭,也没了心情,靠着椅背盯着桌上的绿植出神。
他去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跟如今的希希交流,像有了代沟,他很多话都不善于再说出口,并且不是很理解这一代小孩的想法,他们之间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好沟通。
他也清楚,这种越发危险的感觉要及时制止,他已经一连番的情绪自我管理失控。
他弟弟对他的眷恋也只是年少无知罢了,他躲避不开,还是要去找他谈话,虽然还不知道具体要谈些什么。
余醒回到家中希希还没回来,他脱下外套,身上穿着黑色的衬衫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迟迟没有打开电视机,只是在手中无意识的摆弄,像在沉思。
张希刚到家,看见他哥回来,欣喜不言而喻,他还没来得及张口。
余醒放下了手中的遥控器,说:“过来。”
张希止步于客厅,不敢过去,余醒的表情严肃,总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周身围绕低压。
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知道过去也许有莫大的危险,提醒着他该选择拒绝。
可那是他哥,他没有去拒绝的理由,犹犹豫豫,他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余醒的身边。
气氛有些凝固,发生了什么事,他想问,但他的直觉来说不该问,这事有极大的可能有关于他,他应该选择逃避的回屋去。
他还是比大多数人有勇气,他想人的直觉有时还真是灵验,在他迟疑时,余醒说:“希希,我们谈谈。”
他心间咯噔一声,谈什么?
他脑子转不过来弯,对于这么面无表情的余醒,冷然快要渗透他的皮肉,他害怕他接下来的话,会将他的心轻而易举刺破。
他的忍耐力很大,里面包括占比很重的余醒。
他紧张,磕磕巴巴的问:“谈……谈什么?”
“喜欢我吗?”
“喜欢。”这个答案已深入他的潜意识里,他毫不犹豫的说。
在他想再次表达有多喜欢,比如他愿意为他再买一屋子的山茶花,愿意在他身边一直照顾他,愿意在冬日陪他看最热烈的大雪。
他想尽办法去证明他的喜欢,他却轻而易举的摧灭。
余醒有他固有的思维,“那你的错觉,希希。”
他的循序渐进只用在开导希希对他执念,是一个在教弟弟及时悬崖勒马的好哥哥。
他难得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表露,“你不懂,你身边只我一个对你好的人,你能分辨的清楚吗,你这样……任谁对你好一点,你可怎么办,你的真心太简单了。”
余醒是在劝他,或者是在对自己不曾思及的不安,对他轻易袒露的真心叹气,有种无可奈何,怕只怕他以后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付之真心,去受很多不必要的伤。
可简单难道不该是褒义词,简单有什么不对,张希有他自己独特的思维。
余醒说,简单对于社会来说,不再是褒义词,可他依然没去否认他的简单,他反而要护住他的简单,所以阻隔他往前再错的路,切断所有可见的凶险。
“你不该来走这条路,你扛不住。”
余醒话说得模糊不清,张希照旧能明白,他说了愿意,无论前路有多难。
他想,他愿意双手把血淋淋的心脏捧在手心上递出去,蓬勃跳动器官会证明他的决心,然而并非有人愿意接收。
余醒太冷静了,像是在此之前已预估了他所有的表现。
对于他悲戚的目光,他镇定,表露出非人一般的沉着,难道是见惯了手术台上的血肉模糊,还是他根本就未曾涉入他的世界,只身在外的凝视着他。
他摇摇头,仿佛他还是那个迷途不返的孩子。
张希压住心口不断涌上的酸意,他知道该识趣的不再纠缠,可他偏生不识趣,他本身就是一个不识趣的人,他要所有都明明白白,讨厌含含糊糊。
但他终究是余醒,黑夜里的他总有融于夜色的蛰伏感,一旦他不听话执意而行时,会有来自于长辈的威压,制止他的任性妄为。
张希知晓,余醒的表情是不想再让他辩解多说,他抓紧手下的沙发套,仍旧要说:“我愿意,我扛得住,我什么苦都吃过。”
他什么都说我,而没问他,他也什么都说,没说自己。
他们之间到底还是在有些时候有着不一般的默契。
余醒的声线平稳,带着笃定,不知在说谁,“你还小,你好好想想,我们这样不对,那不是喜欢,是依恋。”
张希无视他的话,直问:“那哥,你认为什么才是喜欢。”
他打定了那句话,“你还小……”
“那多大才算大。”
张希有再多的不敢问,也该知道他哥的拒绝有多明显,世界上也只有他这么厚着脸皮的人,不甘心的问了一遍又一遍。
他以为被拒绝习惯,他的心不会再痛,可他还是痛的难受,他忍住颤抖的嗓音,问着明知故问的话。
“是不是,就算我今年二十五岁,你也不会来喜欢我。”
余醒的话从不说透,像是为了保护他稚嫩的心,又像是给纠纠缠缠的两个人留有余地。
“我是你哥。”
“你是我哥,我照样喜欢你。”
他憋着话,不露出哽咽,一字一句的说。
他从未对他的喜欢有所隐瞒,无论谁问他都说得出口,在他一遍又一遍的表达中,诉说:“是你我都很喜欢,一次都没有变。”
“我知道你是我哥,正因为你是我哥,我才喜欢你,我知道换个人……谁都不会这么对我,我们本来就会是兄弟,以后也会是,这是最开始羁绊我们的东西,我不会去否认……我依然深深喜欢着独属于我们的关系,”
“不论你是谁,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除了兄弟,我们还可以是恋人。”他说着说着,还是没出息的泪流,“我相信。”
余醒表情在他没忍住哭泣的那刻,卸了伪装的严峻,没再那么可怕,拿纸给他擦泪,神态微温,“你该去经历一切,你才十八,刚走入成人的世界,见多了就好了。”
“如果回来以后,我还是爱你呢。”
沉水怎么会有回应,张希不知道自己在奢望着什么,又在一遍遍询问着什么,也许是在询问他次次的不甘心。
他轻而易举掌控他所有的情绪,岔开话题,他很委婉,张希能听出里面的含义,“最近我要出差,可能不回来了。”
他强忍泪,才让自己看上去很坚强,虽仍有哭腔,他多想不管不顾的问他一句,哥,我这么喜欢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当成弟弟还是累赘,还是说你根本就没在乎过我,你真的只为了摆脱我,宁愿离开。
张希怕他生气,怕他觉得他矫情,怕他不再回头看他,不敢这么硬气的去说。
他在最后问他,“余醒……哥,你不用很勇敢,我会长大,你走一步,剩下的路我背着你走,好不好?”
他说,“希希,你还小,责任比你想象的要大,你一个人走比较轻松。”
可你但凡再狠心一些,你就能走掉,哥,你没有,你在乎我吗……
这次的张希选择识趣,话不说透才是成长的第一步。
他执意有他的对错,并且灌输你我,既然这样他除了同意,还能说些什么。
他不再执着,若这才是他想要的。
张希躲开他擦泪的动作,胡乱用手背擦着,故作不在意,才让自己不那么狼狈,笑说:“要搬走分开吗。”
余醒本想自己暂时离开冷静一下,本来最近也要去市中心进修学习,他没想到希希会主动提这句话。
他心中瞬间再次出现焦躁,这次混杂了说不上的酸痛感……也许分开更好,一个人的时候静想,他才能明明白白搞清楚自己的心。
他没拒绝,“我搬吧,最近工作也忙。”
这个意思是真的不想要他了,如果情感会崩塌,那张希知道就是现在,反正所有人都这么对他,他们最终都会变得不想要他,他在哪都是累赘,都是可有可无,他知道。
他还是太笨,太傻,三番五次到底在侥幸着什么。
他拼命压着泪,用牙齿无意识的紧咬住口腔的软肉,痛意才能止住泪意,他一点都不想哭,都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好伤心。
他掩下不明显的伤痛,“不用。”他说:“我搬吧,我走就好了。”
这是余醒的家,他为什么要让房子的主人搬走。
他用着报复般的语气看着余醒,最好伤到他,也伤到自己,可惜他根本就不在意,他在跟他赌气,说:“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余醒想说,不用,过两天也来得及,在等希希说他真的要走时,他又在犹豫,心里有强烈的念头想说,别搬了,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的思绪完全混乱,急躁不堪,都隐藏在他沉静的外表。
就像竹毅说得那样,他还能拖多久。
张希的内心深藏着期盼,没让自己表露半分,哪怕他很想余醒挽留下他,或者说句别走,他都能再厚脸皮的留下。
余醒唯独默然良久,心中百感交集,难以遏抑,最终还是说了句:“也好……”
或许希希离开他也好,他的一切都不稳定,正常的生活比在他身边要好,他愿意离开他……也好。
张希刹那间听见心如冰裂的声音,没有鲜血淋漓,只是梗涩难忍,“好。”他转身,不再回头多看他一眼,“我走。”
原来有些话成年人真的不需要点破,已自退未安。
所以呢,他还是要抛下他了。
‘可是……哥,我好喜欢你啊,你放我一个人,我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