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张希还在他身边，似乎只要有他在，湿冷的冬天也有些温暖，只不过当醒来后有关于昨晚的温暖似乎是一场梦。
他知道余醒的工作一向很忙，他可以忙到天未亮轻声起床出门，有时深夜一两点回来，等到早晨六点不到再次出发。
因为余醒他对工作产生了新的认知，原来上班要这么累，这不比他之前打暑假工的日子，而是往后这一辈子的生活也就这样了，无止境的劳累和工作，熬透一个人所有的心神，只剩下躯壳。
余醒好几天早出晚归，哪怕是在一个屋里，他也几乎看不见他，余醒回来时张希早已熟睡，他好不容易醒来余醒已轻手轻脚的离开，他们始终碰不到，像一个活在白天一个只活在黑夜，更别提他想跟余醒多亲近亲近，最好唤回他的笑意。
人到哪都是孤单，张希每天对着一眼看到头的房间无所事事，人活着好像也就这点意思，工作，吃饭，回家睡眠，忍受无边的孤单。
张希给自己安慰，他哥工作忙没有办法，成年人都以工作赚钱为主要，他要学着适应，他想，无论余醒今天回来多晚，他都要等着，他不能再像前几次那么犯困半途而废的爬进被窝。
他每天跟余醒相处的时间还不如吃一顿的时间多，这里他没有朋友没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唯一能依赖只有余醒，如果连他都距离他那么遥远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也不想再回到孤单。
张希的堂哥，张思阳在初次天回暖的时候打来电话，他以两句问候开话头，“张希啊，在外面工作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很辛苦？”
张希很不习惯面对突然的关心，心中有些惊讶，刚说了，“还好。”
那边立刻不再进行这个话题，张思阳说：“你知道这几天你家里的事吗。”
在张希以为家里又发什么大事没跟他说时，张思阳继续愁眉苦脸的抱怨，
“你都不知道你家里闹成什么样了，你爸前几天酒驾被抓了，跟他兄弟两个人喝了两斤白酒还敢开车，还好是没撞到人，警察把他驾照永久性吊销，花了一两万块钱请人家部门领导吃饭都没追回来……还有我妈，唉……”
张思阳说着说着发出好几声叹气，好像后面的话更让他难以启齿，张希已意会到对方想让他说些什么话才算合适。
“二娘怎么了？”
“你说你爸也真是，咱俩都是一个爷爷的亲人，你爸他还是我老爹，我妈得了癌症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都癌症晚期躺在家里面就等着哪天就没了，结果你爸那天喝醉了，我妈病的眼睛都看不清东西起不来身子，他冲进屋里直接烧了我妈盖在身上的被子，要不是我还在家，我妈都要被活活烧死！这是亲人能干得出的事？我妈都晚期没个几天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好……”
张希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好，张思阳等他半天想让他表个态，却听对面没了动静，还以为信号不好，看着手机上显示没挂断，要再喂一声。
张希在他之前说：“知道了。”
除了知道了他还能说什么呢，那个家他毫无发言权，张思阳跟他说是完全没有必要，也许跟他家的猫猫狗狗说都比跟他说有效果。
也许在张思阳的想法中来说，他应该表现的很愤怒，应和着他的话，向着他说张宪李娴这种人有多不好，两个人再期期艾艾抱怨某种可怜的共同感。
可他不想了，他单方面的认为已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李娴从他来到这边后从没有打过电话问候，张宪更不会，他们像是表面维持的血缘关系已然断裂，没了任何的联系，这样也好。
张希也这几天才跟姥姥姥爷打电话让他们别再担心，他在这边过得很好，让他们照顾好自己，除了这些话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明白一个人有多苍白无力。
张思阳还以为他知道了后要说些什么义愤填膺的话，等了一会手机始终安静。
张思阳也自暴自弃的说：“算了算了，你从小就不跟这家人亲，也不跟我这个堂哥要好，跟你说了也没用，跟你打电话也没什么大事，就告诉你一声，挂了挂了。”
张希听见嘟嘟声，放下手盯着手机页面，有些怔然。
他本来还想打电话问问张宪酒驾的事，后来想想算了，都已经离开家了，他还管他们做些什么，他现在巴不得离他们都远些，最好那家人永远不要跟他打电话，那他就不用他拒绝联系而背上不孝的名声受人唾骂，还要再假惺惺的慰问着他们最近过得好吗。
他其实不用深想，在那个家里没有一个人过得好，李娴只会跟他抱怨，让他去想办法，他很累了，不想再管那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
如果是以前的他听到张思阳的这些话，恐怕会很担忧，反应很激烈的斥责张宪，可他已麻木到视若无物。
他在旁观，那些与他无关。
伤害像烧过的长木一样不可逆，他已是被烧了一遍又一遍的炭灰，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余醒说的过两天给他买衣服，终于在天气不再那么阴沉的时候带他出去。
那天张希困倦的醒来，以为等待他的又是日日重复的一天，睁眼看见却是一张距离过近的脸，那张脸不掩埋于深夜，恍惚间他又看见那张温柔的面庞。
他的惊喜不言而喻，能在醒来时看见余醒似乎成了一种奢求，从来到的这些日子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他仿佛为了确定这不是做梦，小心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真的，余醒没走，张希枕在他旁边傻兮兮看着他笑，心只因为这一件小事就落入了云端，整个人飘飘然，这会不会代表他今天可以拥有他哥了。
他觉得他第一次体验到了幸福，只是在醒来看见他，他就已知足，张希不困也没起床，他不想错失看他的机会。
他手指无意识的顺着戳的地方下滑抚过余醒的侧脸，顺过高挺的鼻梁，他的喉咙在看见那闭合的双唇时滚动，许是视线过于赤诚，下一刻余醒睁开了双眼，正隔着两手的距离看入他的眼中。
张希的心跳瞬间落空一拍，他还没掩耳盗铃的错开眼，想好该怎么解释他偷看的行为，下一刻余醒一手勾住他的背带入怀中，喑哑道：“再睡会，别闹。”
隔着一层毛衣，那双大手不断的抚着他的背，像在给一只猫顺毛，像是在哄着一个调皮的孩子睡觉。
张希整个人都贴近他的怀里，被他环抱中，像在抱一个大熊玩具，同一个被窝里他胸膛贴近余醒，清晰的异体接触感和余醒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都让他的手脚不自觉的发热发麻。
他明明该庆幸离喜欢的人这么近，可这么危险的距离又让他心底生出慌张，他怕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反应，这几天光是想想余醒躺在他的身边，他都会在想。
他弓着背把脑袋顶在余醒的胸膛间逃脱出一段距离，余醒被胸膛前毛躁的头发拱的作痒，本还没清醒，现在倒被他闹腾醒了。
余醒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沉缓，“睡不着了？”
“嗯。”张希忍住强烈的欢喜，熟悉的语调让他打消了余醒多日忙碌顾不上他，对他来到这边越发冷漠的不开心。
张希任由头发被他揉得更加不成样子，“哥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余醒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带你出去，今天跟他们调了休。”
他主题偏移的问：“那么大的医院还能调休？”
因为在张希的观念里，余醒很忙，他忙的顾不上按时吃饭，甚至睡眠时间都只有几个小时。
余醒对他单纯的话笑了眼，但转瞬即逝，“能，起来吧，出去吃个饭差不多了。”
他没细想，但知道余醒一向有诺必行，他们坐着公交去了银隆百货，那是个很大的商场，旁边正对着旺角城，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建筑群，新奇的跟在余醒的身后左看右看。
他理所当然的往前走，见余醒接了个电话，他们等在了商场外面，余醒没说他也没问，以为他约了朋友一起过来，直到他看见迎面走来的穿着针织裙的女性。
她长得很漂亮，身材瘦高，顶着一头波浪卷的长发，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张希看见她径直走过来，对着余醒笑颜如花。
张希所有的好心情在此刻消散，他心里很不舒服，他抬头看余醒，还好他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只抬手说：“走吧。”
余醒简短的介绍，“范璐，你以前来这见过的那个姐姐。”
他有印象，当年跟余醒说说笑笑穿着蓝裙子的那个女生，她这么多年还在余醒的身边，他禁不住去猜想他们到底现在是什么关系。
范璐见他不喊姐姐，也不在意，她今天过来的目的只有余醒，她知道余醒一直疼他这个弟弟，半讨好亲切的喊了声，“弟弟好。”
她说完也不等他回话，眉开眼笑的在余醒身边说话。
张希僵着一张脸想继续走在余醒的身边，可那女人直接挤开了他，险些猜到了他脚，张希躲避开的时刻范璐已见缝插针而入，自以为可爱且抱歉的对他做了个鬼脸，并肩走在余醒的身旁。
张希被挤的有些恼火，她霸占他本来的位置站在余醒的右边，他不服气的追上去站在余醒的左边。
他在猜想范璐在余醒的心中是什么位置，他抱有侥幸，肯定不是他的女朋友，他没跟他说过他有女朋友。
可余醒明明说过这是给他买衣服，为什么还要叫她出来。
他已经在极度克制自己胡思乱想，可看见被范璐缠着分不开身的余醒，渐渐落单的自己心里不免感伤。
为什么余醒不等等他，他又在想，他看着他们俩站在一起，只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俊男靓女站在一起总比两个人男人亲昵要好看的多。
他永远无法像范璐那样正大光明的表现亲昵。
余醒说是给他买衣服，却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甜蜜互动，他站在衣架旁边看着认真挑选衣服的两人，只觉得刺眼。
范璐踩着小高跟，在一家店里挑选着短款棉服，拿着给余醒看，“这个怎么样，小男孩现在都喜欢短款衣服，这衣服摸起来也很舒服，这几年纹绣款还是挺流行的。”
余醒只看了一眼，嗯了声，而后往着左边架子看，“多挑几款，看希希喜不喜欢。”
我不喜欢。张希特别想说，他一点都不喜欢，不喜欢范璐自以为是余醒的谁的口气挑选衣服，不喜欢她跟余醒站在一起，早知道逛街逛的是这种街，他宁愿不来。
范璐看上去是挑衣服，每次都只是看了一小会，立马拿着选的衣服给余醒看，总是不经意的靠近他，满眼遮盖不住对他的喜欢，巴不得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余醒没什么反应，大多时候很冷淡，偶尔会回答几句。
店员见他们挑了好一会也没确定，拿着店里热卖款衣服上去，很使眼色的说：“两位男女朋友吧，光看男款不如再买个女款，凑一对情侣款，我手里这款今年新款，最后就这两件了。”
张希听到这句话时，看见范璐笑的很开心先看了余醒一眼，还很不好意思的反驳，“不是，我们就……就是普通朋友。”
而余醒一句话没说，似乎也默认了店员的说法和范璐的行为。
所以他是什么呢，他还留在这里碍着他们的眼，阻隔他们的发展干什么。
张希只觉得气闷，连着呼吸都不顺意，眼里憋的难受，他忍了一路过来，几个小时的时间看着他俩卿卿我我，最终他实在还是没忍住，憋着一股火气起身走了出去。
余醒首先发现希希不再店里，立即不再礼貌应付范璐的热情，赶忙走出去找他。
张希没走远是怕余醒担心，但又想想，他应该就让他担心，可他又没什么明显的立场，他什么位置都没有，连住的地方都靠着余醒接济。
他边走边想，就算余醒真跟范璐是男女朋友，那他现在的行为是什么，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要求对方一定要按照他的方式办事？
是卑微还卑鄙，到底是该怪余醒不看看他，还是不喜欢他，他只觉得很难受罢了，难受到他的心脏憋屈顺不过气。
余醒着急找他，打他电话也不接，担心他人生地不熟走不回来，还险些去商场广播走丢找人，好在是绕了一圈在一家奶茶店前找到他，看见他没走丢，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余醒掩去目光中的担心，摆上哥哥的严厉，本来想问他闹什么脾气，低头看见他扬起的眼中红润，斥责的话如何说不出口，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
他猜测道：“不想出来买衣服？”
“没有。”他才不好意思说是因为不想看见你和范璐那么亲近，甚至比上了我。那太幼稚了，他执拗的错开眼不想他发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想恐怕把自己憋死都不会再那么肆无忌惮的诉说。
余醒见他不回答，跟着他的目光看见身后的那家奶茶店，孩子一年比一年大，他实在是摸不准他的想法，他的气总是来一回去一回，“想喝奶茶？”
张希想说没有，但不如将错就错，把自己的反常变现归咎在想喝奶茶上，那样余醒就不会怀疑他内心的幼稚，他点了点头，但仍旧心中有气发泄不出去。
范璐追上来，看见余醒正蹲在张希的身前双手抬起他的脸，不用细看轻易可以发现他眼中的柔意，范璐知道他一向溺爱他这个弟弟。
他似乎在哄着闹脾气的张希，用拇指擦拭他的眼角，随后两人牵着手走入奶茶店。
范璐的表情自看到他俩起就没好看过，眼睛一直盯着两个人紧合的手，她也没跟上去，而是干站在转角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两人出来，她又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上去说：“刚正在找你们，还以为去哪了。”
她说着关爱的神情看着张希，伸手要捏住他的脸，语气都是管束着他的长辈语气，“小朋友不能喝那么多奶茶，以后可不能缠着你哥买。”
张希没等她捏住忙退步躲开，对于她自来熟的亲近，他一向不喜欢，况且他知道她喜欢他哥哥。
余醒也没说他什么，外面人多他在奶茶店也不会明哄着张希什么，大概明白他不想出来买衣服闹的脾气，他一向随着弟弟的心意，有时还怕照顾不到他让他受苦楚。
余醒打算结束逛街带他回家，他不喝奶茶，便把手中另一杯递给范璐，当做道歉，“今天麻烦你了，以后请你吃饭，我到时候在网上给他买衣服就好。”
“怎么了？”范璐接过奶茶，也不愿意就这么走，她都被拒绝太多次，这次是她好不容易以他弟弟为借口争取来的机会，她不想就这么放弃，开着玩笑，“是弟弟不喜欢我，赶着我走吗？”
张希也讨厌她的玩笑话，余醒没好说什么，“他昨晚没睡好，说困了，我带他回去。”
“回去做什么，也就出来才两个小时。”范璐不甘心就这么放他俩走，想了下，指着五楼上面的美食城，“反正都中午了，睡觉什么时候都能睡，我们也多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反正是弟弟刚来，算庆祝他过来了，吃顿饭吧。”
她这么一说，余醒是想着没怎么带希希出来吃过，他平时工作太忙，太多时候没照顾到他，他起了心思，低头问：“希希你想去吗？”
张希刚想说不想，范璐像是没看见一样，拉着他的胳膊就走，说笑着，“是姐姐怎么着你了，吃顿饭都不愿意，你以前不也见过我，难不成这次看我站你哥旁边就讨厌我了？”
张希被戳中心事，生怕这卑劣的心思被说出来，那余醒肯定会觉得他小心眼，他怕被余醒讨厌，忍着她的大手劲，解释说：“没有讨厌你。”
范璐首先强迫似的拉着张希走，“那不就行了，走走走。”她上电梯时，不经意回头看，余醒果然老老实实的跟了上来，她掩去复杂，强提着笑脸。
张希实在不想去，他不喜欢余醒跟她在一起，也不喜欢别人强逼着他顺从她的意思，哪怕上了电梯，被办法强制摆脱范璐的禁锢，他也求救的看向了余醒。
好在余醒一眼懂他的意思，他说：“要不下次吧，我请你，希希我们回去。”
张希虽然这一次险险逃脱，总觉得他哥说的这个下次，会导致范璐牢牢把握机会，可他千想万想没想到她会这么着急，像是发现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将下一次的饭约在了同一天的晚上。
余醒说晚上他的朋友竹毅也会去，他这么说张希是知道他今晚必去无疑。
余醒是觉得希希确实不喜欢那种场合，所以不会去，他依旧先问了一声，“晚上要去吗？”
在他问出口的刹那，张希抬眼看他，“哥，我想去。”
张希看见他脸上稍瞬而过的诧异，他不会告诉他，他为什么不过是中午到晚上的时间主意变化那么大，更不好意思承认他的想法。
哪怕张希什么都不说也不解释，他也知道余醒不会不带他去，因为他一向会答应他作为弟弟的请求。
哪怕张希内心有多不想，他还是得忍住强烈的别扭跟那些人一起吃顿饭，因为他不想余醒跟范璐牵扯上什么关系，他不放心只能厚脸皮的跟去，只为阻断他们之间任何感情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