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去到他们定的餐厅张希看见在篮球场见过一面的竹毅，其实都记不清楚样貌了，竹毅在跟范璐聊天，余醒到后三人熟络的聊了起来。
张希坐那听半天听不大懂，大概是些各自家里的事，或者他们聊着一个他不知道的名字，他等了半天实在无聊，干脆起身想去一趟厕所。
他对着身边小声说：“哥，我去上厕所。”
余醒闻言侧目看他，拍了拍他后脑勺，“去吧。”
范璐定眼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如何看都不自在，他这个弟太过粘人，去厕所还得专门说一声。
竹毅知道余醒不想在他弟弟面前提负债的那事，等孩子走了以后才问：“你钱还多少了，还能接济你弟过来，也是够操心的。”
余醒不甚在意，知道竹毅是什么意思，“还差不多了，还够养他。”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啥事都吞肚子里。”竹毅显然对他这种态度不满意，“跟我还隐瞒，你要是嫌你弟小不告诉他也行，我们都多少年朋友，你还不乐意跟我透透话？”
“还差多少？以前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们这些朋友能顶你用，要不就先给你凑凑，我跟磊儿都能拿出了来点。”
他见余醒面无表情的不回答，也知道他负债又经历那么大的打击，实在是替他发愁，“那你说还了大概的数目，这能说吧。”
余醒素来不喜欢在大事上承人情，他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不喜欢求人去办，况且也知道谁都不容易。
他简单明了的表示不用他们操心，“已经还了六百万。”
竹毅是知道他家当初挺有钱，只不过这才两三年时间，他一个人还了六百万？他声音升高，“真假啊，你可别骗人。”
余醒点点桌子，示意他别挡着服务员上菜，等菜放好后，他才说：“没骗你，别□□心。”
他家当时是欠了九百万多万，余朝华自己的老底早就在投资的时候掏光了，分文不出，他大学那会自己攒了钱，家里卖了三套房子加食堂还有老家的一套一起出了，还了六百万。
现在落在他身上的还有三百万在还，他不说竹毅也知道，对于一个年薪不过几十万的人来说，还得个三五年还，月月工资不入手不提起转出来千把块会被全部扣除，他日子能好过到哪去。
竹毅是真觉得余醒这人，过于多管闲事，都现在这样，自己饭都快吃不起，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住家里，又不是亲生的弟弟。
他总算明白范璐为什么忽然叫他过来说那些话，他要有这么个自己过得艰难还不得不顾忌的弟弟不得烦死，本想劝几句，余光看见回来的张希，又生生住了嘴。
张希回来时觉得气氛有些浓重，他们透过的目光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小心的打量下竹毅和范璐。
余醒转头看他，表情没之前那么严肃，拍着身边的位置，催着，“过来吃饭，等会凉了。”
张希坐下后，习惯性由他拉过他的手，抽张纸巾细细擦着，他察觉到对面两人看过来的眼神，似乎不是善意。
终于在余醒把餐具给烫完摆好，筷子递给张希时，竹毅看不惯的敲敲碗，说：“差不多得了，又不是小孩子，哪能这么照顾，我看你是闲的。”
余醒显然不这么认为，觉得他今天怎么对他弟这么苛刻，在朋友面前说话也随意，护短道：“你今天吃炮仗了，饭不够堵你嘴。”
范璐见叫竹毅过来他一样吃瘪，气氛凝重她活络着严肃的气氛，打着哈哈说：“孩子在哥面前不都是小孩子，这是醒哥疼他弟弟，吃饭，菜上齐了。”
说是吃饭，张希依旧能明显感觉到桌上的气氛不好，他全程低着头吃碗里余醒不时夹过来的东西。
竹毅哪能不知道自余醒他家里负债，母亲过世后，他基本脸上没过什么笑意，整天沉着一张脸，还以为是谁得罪了他，就算饭桌上玩的这几个好朋友吃饭也没见他好过。
他见不得昔日的哥们越发沉默，更见不得他好好的女生不照顾去照顾一个弟弟。
“你看看你现在，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脸被冰冻住了，没点表情，跟你吃饭还以为是跟假人吃，人家范璐今天好不容易陪你，你俩不联络联络感情，你给你弟夹菜那么勤干什么，难不成他是女的，范璐不是？”
余醒见他今天话说的愈发不着调，哪哪挑刺，还开他弟的玩笑，手中的筷子一放，警告不言而喻，“竹毅，你话过分了。”
“行行行。”竹毅见他是真动怒，大名都连着喊他了，讪讪道：“我不该说。”
竹毅自讨没趣，真是两边都不好做人，如若不是范璐今天给他打电话说余醒他弟太奇怪，他也不会过来。
他这都为了余醒未来的结婚大事操心，范璐她家怎么也说在这边有个小公司，房子车子不缺，都倒追他多少年了还无动于衷。
他今没来之前，范璐原话是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我是想多跟醒哥多相处一会，他那个弟弟非得来插一手，也不知道又闹什么脾气，当然我也没说什么怨他那个弟弟，就是挺心疼醒哥，你说他现在自己都过得艰难，他弟是不知道他哥到底有多辛苦，那么缠着他……”
竹毅一听不得了，肯定是要赶过来，他正思考要寻着时候，放下筷子想点支烟抽，刚拿出来，对面用筷头敲击桌边的声音使得他抬头。
余醒看也不看，给他弟抽了张纸，“我弟还在这，要抽去外面。”
竹毅受不了啧了声，“费事。”
他见余醒那么宝贝他那个弟，一见张希吃饱落筷，他就赶紧找个机会逮他出去，对那俩人
说：“你俩坐这说些话，我也多久没见弟弟了，带他出去买糖吃。”
张希是不想去，又见余醒坐着没动没阻拦，只好被竹毅拉着走，不时回头看他们。
竹毅通过今晚这顿饭，确实看到他这弟跟没断奶一样，范璐不说怪他看着也怪了，硬是让他走，“他们大人有事要聊，走，我这个哥哥带你出去转转。”
明明商场里面就有超市，张希看他却带着自己出了商场，心里不安的环顾周围，直到竹毅还往暗处去，他不由说：“不是去买糖吗……”
竹毅瞅那生怕自己把他卖了的模样，是觉得余醒这个弟比小时候还没出息，畏畏缩缩。
他在暗处点了烟，没说话，吸了一口后说：“不急，等会去。”
张希看着身边时明时暗的烟火星，想来想去，“你叫我出来，是有话说？”
“这不也不笨吗。”竹毅手指弹了弹烟灰，尽量表现自在，挥手让他离得近些，“跟你说说你哥。”
“你哥的情况你也知道，他那个医院也就近几年才做上主任医师，天天有手术做他自己经济也算转好，一月好的时候一万来块钱，要抽去八千还债，房租七百，余下的钱你也会算，他衣服都几年没换了，这几年正是他苦的时候，你再懂事点吧，你该多心疼你哥，他对你也不薄，虽然不是亲的，但总归你该想他幸福。”
竹毅也是想到什么跟他说什么，既然余醒油盐不进，那也只能从他弟弟入手，一个小孩也好说话。
“你哥也不容易，你懂事点反正，那个女生范璐你也知道，她以后是你未来嫂子，你不能赶在这时候不识眼色。”
张希心里自他说这些话那刻起已揪的难受，听了这么多话，又忍不住被他质问的生气，原来他跟在余醒的身边，在他的朋友们来看，是那么不识眼色不受待见。
他想反驳，在他鼓起勇气，竹毅赶在他之前说：“我估摸着你也看出点什么，你哥他这几年过得太苦，性子是变很多，他还能一个人顶下来没垮算好，现在这样不言不语，可比之前活的跟机器要好。”
“前几年他家里刚负债，那些催债的人丧心病狂整天去祸害他妈妈，他妈那时候总跟他爸吵架，精神不大好，但那时候都忙没人注意。”
“后来他妈跳楼了，他那天还正在值班，没想到救护车拉来的人是他妈妈，他是亲眼看着他妈没抢救过来，死在手术台上……”
竹毅真心实意觉得余醒一人熬到今天不易，只能尽力劝他弟，他想他弟也该心疼他哥，这么把余醒不告诉他的事一说，识相的也该知道怎么做。
“他不容易，就算不管你也不欠你，你也不是小时候了，他总归是要结婚，都28了，你……”
他想说，你奇怪可以别带着你哥，但这是余醒他弟，严重的话他又给憋了回去。
“我哥……”张希一直在安静的听着，此刻声音有些梗，“他为什么没跟我说。”
“他不乐意跟你说，你一个小孩子，他跟你说干嘛，懂点事，别耽搁你哥。”
他说：“你这个年纪也不小，成年了，我有些话不用跟你直说，想你也听得懂。”
张希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使眼色的离开他，不拖累他？”
“那也不是，就是说你成年了，总是待着赖着他也不是个事，你哥他吧，实在是不容易，我就是想让你们这些小的懂点事。”竹毅还是不善于跟这些小辈的孩子正儿八经的谈话，挠头道：“你哥也就比你早出生那么几年，他承受的太多，你，不能说拖累吧，反正你要使眼色，别碍着他。”
所以，是他碍着他了吗。
“我哥的意思，也是这样吗。”
竹毅还怕这小孩被自己说哭，没想听他的声音强忍，在意的竟是这话。
他怎么能说这是他背着余醒，是为了范璐跟余醒好而说的话，但总归他都是为了余醒好，他想他要是有这么个拖油瓶的弟弟，还巴不得走得远远，这时候了还顾得上谁。
竹毅将错就错的说：“嗯，对，他是这个意思。”
话不从他哥嘴里说出来，张希是不信，但那不妨碍他心生委屈，是一种被质问指责，对陌生一切的彷徨，想到余醒不能自已的泪意。
除了我哥我谁的话都不会信，张希反复这么告诉自己。
哪怕心已然像是被未知的手紧紧攥住，阻隔了血管向上输送血液，险些痛的呼吸不过来，他的全身被这种思维贯穿，快要被遮天盖日的情绪给淹没。
他的胃部痉挛身上有些发抖，两手不自觉紧握住，指尖偷偷掐住掌心，来逼迫自己忍住眼泪，压抑住几欲崩出的情绪，他一再经历无法自控的情绪总会这样。
张希的手掌出的冷汗被凉风吹的黏糊，“除非我哥赶我走，我没有碍着他，他如果真的喜欢范璐……我。”他说不出来我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没法想，除了余醒，这世界上还有哪个地方欢迎他的到来。
他憋不住渐重的鼻音，尽量清楚向他表达，自己不是拖油瓶，不会拖累他哥，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是累赘。
“我会去找工作，会赚钱，我不会拖累他。”
他不想在人前哭，那太丢人，他一向好面子，说完这话没再管他，他偷偷记住了来时的路，他要回去找他哥，找余醒。
他还没重新走回商场内部，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余醒，他的指尖啪嗒啪嗒的摁着打火机，眼睛的聚焦点却不在那上面。
张希不动声色的走到他的身边，闻到了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没被风吹散，反而因为冷冽的天气吸附在外层的厚风衣上。
他可能是被冻到了，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依旧感觉到很冷，他以为会取暖的，可他现在里里外外都冷的难受。
他抿着唇，喊了一声哥。
余醒怔怔回神，看他，把打火机放入口袋，转手过去牵住他，“走吧，回去。”
张希在他身边没看见范璐，他不敢问，怕听见任何让他接受不了的话，那样他还有什么理由，像竹毅说的那样，只是个弟弟多么碍眼。
竹毅回来正正撞见要回去的两人，他该说的也说了，也把张希支出去给范璐机会，自认为他这个朋友的责任算是尽到，都那么多年还是不成，他也没法了。
他见余醒脸色不好看，也没多说什么，“要回去？”
余醒嗯了声，“钱付过了，范璐还在里面你去找她吧。”
他话说完不再逗留，牵着希希的手等着公交回去，两人一路无言，张希也没什么可说的，他神游体外，愣神的盯着公交窗外忙碌下班的路人。
要上楼时，余醒没跟他上去，只说：“你先上去吧，我等会。”
张希停住脚没动，手握了握，抓住衣角回头看他，是反悔了吧。
应该是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已经跟范璐两个人说开，说不定吃过一顿饭后就打算在一起了，只是先送他回来，再转头回去找她见面方便两人约会，要摆脱他这个拖油瓶吗。
“你要去找范璐吗。”
“什么？”余醒显然不明白他没头没尾的话。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就有那么嫉妒，那么见不得他哥过上好的生活吗。
范璐范璐……他不断在内心里面呢喃这个名字，再怎么比，他的喜欢也是难以启齿卑劣又见不得光，她才是最合适的那个。
他松开了衣角，懂事的说：“没事。”再强颜欢笑，“你去找她吧。”
这才是一个弟弟，只是弟弟说出的话，他头也不回的上了楼，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转身即落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