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张希想时隔六年他已经放下很多东西,不再喜欢他,除非他不再多看他一眼。
余醒看见了站在街边的他,比印象中还要瘦了,他几步走过去。
张希听见那熟悉而又温沉嗓音,叫着他的名字,“希希……”
他才知远方有暖阳,爱会刻在灵魂之上。
他只因为一个名字而已,眼眶便有些久违的酸胀,夜晚的都市人来人往,明暗的灯光交错中,他只看到了他的脸。
张希下意识攥紧了手中装着衣服的塑料袋,他的穿着打扮似乎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怕自己穿的不好看,拿着的衣服太过于陈旧。
他看着余醒高他一个头的挺拔身姿,穿着黑色风衣的他比多年前更加成熟,似乎笑容少了,记忆中那个暖阳般笑着的脸,与现在这张脸无限相像,却总感觉他们回不到从前。
他不敢想,他偷偷把红色的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掩饰去无措,迫不及待的扬起笑脸,满心欢喜的奔过去,恨不得立刻扑在他身上。
他想像以前一样扑进他的怀抱,想踮脚让又高他许多的哥哥温柔碰碰他的头发。
可余醒似乎没看见他的动作,垂着眼,头发被正月里的寒风吹的有些凌乱,只低头接过他手里拿着的两个红色商标塑料袋。
张希想了很多话打算说给他听,还想问问他,你气消了吗,还生不生气了,能不能以后不要不接我电话……
可余醒微冷的态度让他望而却步,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他不安又拘谨的把手蜷回袖子跟在他身后,他直觉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没变的人似乎只有他。
冬天的城市很冷,他穿的不厚,晚间的道路还有些结冰,他感受着脚下的硬实,脸被冻得通红,努力跟在那深黑的背影后。
没走多久,余醒带他穿过热闹的街巷,走到了僻静许多的小巷子中,他指着前面外表看上去破旧的二楼说:“我们住那里。”
他带着他走上二楼,余醒转动钥匙推开门,啪的一声摁开墙上的开关,灯蓦然照亮房间,几乎可以一眼看到全景。
张希看外表时,猜想里面会很破,但其实打开门后看还好,一个洗漱的地方加一张床和一个木质衣柜,看样子上厕所还得去公厕,再也没其他。
余醒说租的房子不好也就十多平,让他先将就一下,他把他的衣服从塑料袋拿出,塞进了木质衣柜,带他走到里面。
他局促的跟在余醒身后,试图寻找回早年记忆中的脸,不该是现在这副拒人之外的模样。
他在侧面偷偷仰头,看他褪去早年暖意而深刻的侧脸,屋里的灯照的那么清晰,他才看清楚他眼底红的血丝有多厚重。
他不由自主的踮脚伸手,余醒刚好扭头,他的手指停在距离他脸颊一指的地方,他恍神才知晓自己做了什么,曲回指尖,“哥,你眼里都是红血丝。”
余醒什么都没说,张希却觉得很抱歉,“你是不是没睡觉就去接我了?”
余醒终于露出笑容,不是他想看到的笑意,有些困倦的勉强。
他只是稍稍扯了嘴角,把大手放在他的头顶,轻揉了揉,“不怨去接你,我是最近工作太忙。”
他说不怨他,但他也知道或多或少有影响,他还是很体贴的说:“那哥你快去睡吧,我知道这些怎么弄。”
他看起来真的疲倦,也没多说什么,就那么脱了风衣和鞋子睡进了被窝,几乎是倒头就睡,之前连去接他的状态都像是在强撑着,可以想象他到底有多累。
张希已经在舅舅家吃过了晚饭,在想着怎么找热水洗脚洗脸,他找遍全屋第一次看到那么小的电烧水壶,在他的老家烧热水,不是用煤烧就是用煤气,这里唯一能烧热水的地方看样子就是那个小壶。
等他实在没事做时,只好坐在床边那么看着余醒,整个屋里安静的仿佛只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他一个人看着陌生的屋子发呆,为什么都已经如愿来到了魂牵梦绕的人身边,还会这么孤单。
他躲进被窝,想再离他再近一些获取更多的安全感,许是他的动作有些大,余醒睁了一眼,拍拍枕在一个枕头上面他的脖颈,迷迷糊糊的说:“睡吧,睡吧。”
张希摸摸被他手指拂过后燥热的皮肤,扭头想跟他多说说话,他想说有多想他,或许他们像以前一样闲聊聊也好,哪怕只是昨天吃的什么饭……
可转头间听见他的呼吸沉稳,他又已经睡着了,张希仰头盯着白漆的天花板心生委屈。
他对相对陌生的环境无法适应,久久睡不着,但又不敢翻来覆去怕吵到疲惫的余醒。
他在夜晚透过唯一的窗抬头看,活在都市记忆中的月亮,似乎被云层笼罩,有些灰暗。
他想肯定是哥今晚太累了,明天他就能找回记忆中的那张脸,他逼迫着自己入睡,希望明天一大早哥会笑眼喊他希希。
第二天张希还没醒,迷迷糊糊听见了旁边很轻的起床声,还有电热水壶烧水的声音,大概知道余醒起来了,但他不知道是几点,眼睛困的睁不开。
他太困了,昨天不知道几点才睡着,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起,天似乎还有些蒙蒙亮,他努力想把眼睛睁开,但却干涩无法睁开。
他听见有脚步声,有双温热的手接触他的下巴,把蒙着半张脸的被子掖下去,他嘟囔着想说话,脸上就被潮热的毛巾盖住,大大舒缓了眼睛的干痛。
热毛巾盖住脸那么缓了一会,他清醒了许多,但外面又太冷,他不想伸手,就那么不动弹的说:“哥,我不困了。”
他脸上的毛巾被拿下来,他睁开眼瞄一眼衣服的位置,又立刻闭上眼用手摸索着身边的衣服,想套上起床,脸上再次被盖上热毛巾。
张希还在疑惑,伸手想扯下毛巾,余醒看他迷糊劲,无奈的笑了笑,顺着手拿毛巾给他擦脸,手劲刻意收着,又轻轻擦了擦他的眼睛。
他的耳朵脖子无一幸免,张希感觉到他哥在反复摩擦他的耳垂,直到耳朵通红发疼。
他尚且还在想他为什么一直擦那个地方,后知后觉发疼的阻拦,“哥……哥,那是颗黑痣,不是擦不掉的脏东西。”
余醒专注的目光一收,他说怎么回事,一直擦不干净,许是想来有些好笑,他揉了揉还在被窝里乱糟糟的脑袋,笑道:“起来了,带你下去吃饭。”
张希睁眼就看见站在床边笑看他的余醒,那刻间陌生局促的心情像是都消失不见,他果然在新的一天找回了他的笑意。
他打开手机看,不过早上六七点,冬天的天依旧有些黑,他除了上学没再起过这么早,他应该遵从本性赖床,可为了不错过和余醒的早饭,他一口气间把衣服快速穿好。
他站在床边忽然发现他带来只有两个塑料袋的旧衣服,还有一些是李娴捡别人孩子穿剩下的,再没带其他东西。
他磨磨蹭蹭看着站在门外吹风的余醒,想说我没有牙刷牙杯,然后他在墙边的凳子上看见了一杯温热的水和挤好牙膏的牙刷。
他刹那间心里泛着暖意,进了只能勉强站着一人的洗漱间。
张希记得村里的早晨这个点几乎没什么人,而租的房子下面已经是人来人往,大部分都着急的赶着去工作,早餐店的老板很忙。
他们等了好一会老板才动作快速的把东西上齐,他们吃的豆浆和油条,外加小笼包。
上午基本没什么事,余醒带他转转,想让他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他的印象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依旧很模糊。
他只知道金家浜里面转来转去的深巷,和一条美食街从入口处贯穿而出,他们的房子就在这条深巷的最中间,夜里还有些吵闹,到处都是美食的香味。
白天他们几乎没什么事情要做,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很忙,只有他们两个人走在附近算得上清闲,从金家浜往前走,过个红路灯有个不算大的商场,叫做魔立方生活广场。
早上的气温还是很低,张希挨着余醒步行去买些东西,这里的冬天比老家还要冷,他凑近余醒觉得还能取点暖。
他没什么要买的东西,但余醒说家里缺不少东西平时没时间买,趁着今天休息都给买了。
他们穿过一楼卖衣服的众多店铺坐着电梯上二楼,入目有各种色彩丰富包装零食,他们停在零食区,余醒问他想吃什么,他看着十几块钱一盒的奥利奥有些不敢拿。
十几块钱,够他在学校里几顿的饭钱,张希这么想着,只看了一眼,赶紧收回了目光。
他怕意向被发现,也知道余醒还在欠着余朝华的负债,不想让他再为了他的贪吃增添一些负担,如果他自己花钱,他想他也不舍得更不会买。
以前他总想着,人跟人都是人没什么区别,别人得到他也一定能得到,现在发现,人跟人到底从出生开始命运就是不同。
他没做停留,只是摇了摇头,余光里看见那盒奥利奥被一个牵着小孩的妈妈拿走。
他能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的脸,和妈妈亲切问着孩子还想要拿什么,他们的篮子里都是他没吃过没见过,或许也不会拥有的东西,他也只能投去羡慕的目光。
余醒似乎没发现他的目光,他问他什么,他都摇头,他懂事的说:“我不太想吃零食,你买你需要的东西就行了。”
也许是人多,他怕任何一个人发现心底的想法,他怕尴尬,摆正自己的眼睛不看任何一个零食,但在心底有偷偷记下,等他有钱了一定要凭着自己的本事都买回来吃。
余醒也没买什么重要的东西,有些日用品,其他的他并没有注意,他只在满心摆正自己的目光哪也不看,怕他自己露出渴望。
付款时张希看着两大袋的东西发呆,余醒左手提着一袋,右边他跟他一人一边分着重量。
走回去的路上,他乱想了一会,没忍住问:“哥,你买那么多奥利奥干什么。”
“你吃,你不吃我吃。”余醒没什么表情的说,让他怀疑他只是单纯的想吃。
但他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轻易发现他的用心,他嘴有时候挺笨的,明明想感谢却不善于在感动的时候说些软话。
他半天也只能问他买了几盒。
他说:“十盒。”
张希下意识的问:“为什么。”
余醒的声音缓缓落入他的耳间,“差十岁,一岁一盒。”
张希猛地低头忍住泪,他怀疑他知道了他的苦楚,他想他不该被人安慰,一旦有人那么明目张胆对他好,那么他往以前看哪里都是心酸。
余醒总能很容易挖出那个像藕一样藏在淤泥里的他,他不再那么纠结他变还是没变,有没有什么距离感。
他顺从着内心靠近他,用拎着塑料袋的手抱住他的胳膊,像只树袋熊,想跟他离得再近一些。
余醒见他突然的动作,以为他有什么不开心,问着:“怎么了。”
张希仰头看着他笑笑,“哥,我冷。”
这个借口真好,下一刻余醒不再让他拿着塑料袋,拉着他的手边走边捂热着,“男孩子手这么冷,都说衣服要穿厚点,回家再套两件,冬天还没过完过两天给你买两件衣服……”
还是有哥疼着好,他不止一次的这么想着。
他想哥再用心养养他,他就能单方面的回到亲近的从前。
可他渐渐发现,他们之间还是缺少了很多的东西,或许缺少的是那五年,时间很重要,也让原本的余醒一去不复返。
他像以前会笑了,没有昨天那么有距离感了,但是大多时候都很沉默,他不会逗他了,不会那么肆无忌惮捏着他的脸,搂他闹他揉着他了……他们之间横着一条名为兄弟和大人的桥。
张希很多次想问他,为什么不再抱抱我,为什么最多亲近的动作只是止步于隐秘的牵手,或者来自于兄长的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