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甚至有时候莫名一股火气,哪怕东西都摆在他面前了,他也怒火朝天的不想做,把锅砸的砰砰响,表达他的不乐意,再在他们讨好的笑容中骂着自己不应该,厌恶着情绪失控的自己。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凭什么他要这么艰难,还要去给他们做饭,为什么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再照顾照顾他呢,他已经这么疼,这么难过了。
为什么他每次做饭时都说了脚疼,说了他不好受,说了自己每天都失眠睡不好,他们不再像以前那么担心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揽过活,不再像以前那么抱着安慰他。
姥姥只会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上帝保佑,说他身上有邪灵干扰她会给他祷告,姥爷因为长期瘫痪神志都不如之前那么清醒,他很多话都无处可说。
他每天都憋着气和火自己忍耐,又在感动和自己谴责中度过。
他会无聊为了连个无线网大夏天躲在墙边,连着别人家的无线,他挑的下午时间去那坐着,姥姥不懂那么多,也不知道他玩的是什么智能手机,她没听过,从屋里给他拿了把伞撑着,说看他在那坐半天,外面天还那么热,怕他晒着,给他找把伞乘着。
他会感动不能自已,除了姥姥姥爷再也没人这么在乎他,他那时会更加的恶心自己,谴责之前所做对不起他们的举动,无限回想,厌恶至极,恨不得杀死那时的自己。
他记得骨折时姥姥在外面发现个鸟很漂亮,专门跑回来跟他说他肯定会喜欢,就在外面的沟里,他说了想要,拄着拐杖去看时,看见姥姥弯着身子给他下去捉,胖胖活动不灵敏的身体追了半天才追上。
他记得那时他看见姥姥把鸟抱到他面前时,他看见那么漂亮的鸟笑了。
虽然他还是让姥姥把鸟给放了,在姥姥可惜的目光中,因为这只鸟长的太漂亮,他不该留下这么美好的东西在身边,他怕毁了它。
他属于天空属于树木唯独不属于他,他们只是在这里短暂的相遇了而已。
他行动不便,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左边是他,右边是姥姥,他不经常说话了,有时候他会觉得很多话没有必要说,除了紧急的话他都不再言语。
他的脾气也很大,在深夜跟自己置气,有次深夜没睡着,他跳脚去上厕所,回来时因为身体使不上力气,迷迷糊糊的伤脚一脚踩在了地上,疼的他脑中瞬间清醒。
他第二天后怕跟李娴打了电话,想问她会不会这一脚把骨头踩坏,医生特意告诉他一次都不能挨地。
李娴不耐烦的声音穿过传音筒,喊着:“你事那么多,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天天的!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有事给你爸打,有病不会自己忍着,手术已经给你动了,还想怎么样,没钱看了,有啥事也就这样了,行了,挂了!”
他只能自己忍着,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了,整天辗转在厨房卧室还有外面的院子这几个地方,他已经对很多事物没了感知。
熬到了伤口拆线,李娴嫌再去一趟县城麻烦,还浪费钱,她去村里找个小先生过来顺道给他拆线,她没考虑其他只觉得特意来一趟给他拆线,已经够她麻烦的了。
刚拆线的第二天,他离开了姥姥姥爷家,他又被李娴送去了学校,因为医生说了拆完线就可以慢慢下地走路。
李娴理所当然觉得他已经好了,她说她当年怀着孕吐出黄胆还在下地干活,他这点算什么事。
张希下次走路后,那疼意赶得上动完手术那块,他难以忍受,张宪李娴见他不愿意走,一直在说他矫情,骂着他。
他向他们解释着,说了一遍又一遍,他的脚踝骨疼,一走感觉就会感觉骨头在里面滑动,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觉得再走下次他的脚会崴到。
李娴不听张宪也不听,他们让他别找借口了,医生都说了只管走哪那么多事,还是他矫情,吃不了苦,一个男孩子这么娇气,说他是为了不走路在说谎,意思都是他的错。
张希不想解释了,他精神越来越不济,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对着空空的房间,能发好久的呆,他不想再动。
哪怕张宪骑着摩托车,送他和张天去公交车站,他行动不便,下车时瘸着脚被喷气筒烫的到后脚跟他也没说话,只疼的倒吸了几个凉气。
他骨子里还是惧怕张宪,加上他也懒得说了,在他看来,只要没伤及性命,他也懒得管了,他去超市买了个雪糕,就着烫烂的裤子直接冰上去。
他没想到他的后脚跟上面那一大块烫伤,竟然会一天天烂到了肉里,痛到他好不容易不那么瘸脚踝,走路又在一瘸一拐。
他也没再管过,他对事情的包容性越来越大,只要没疼到他要死要活,他都表现不在乎。
他想让它自己好,他不愿意再因为这点伤被李娴张宪骂,他在忍耐,他在这方面的耐性一向这么好。
可伤口不如他所愿,夏天来临它越烂越深,终于在李娴探望他时发现,他看到了她后悔的脸,他只觉得惊奇并没什么反应,她给了几十块钱让他去治疗,他就拿着钱在校医那里诊治。
张希以为没什么大事,但还是被校医骂了,处理伤口的是一个温柔的姐姐,她让他忍着点,他只是点了点头。
他看见她先用双氧水清洗,用镊子把腐肉夹出来,暴露出里面发白的皮肉上药,他感觉到了疼,可他的心底还是很麻木,很无所谓,就像这个身体不是他的,他是旁观者,抱有无所谓的态度。
他被长久以来的事端不断压低底线,他承受能力已经除了生死其他无所顾忌,很多别人听起来骇人听闻的事,他不再为此大惊小怪,不再抱有仇恨和敌视的态度。
他很累,很疲惫,他想如熊一般在寒日冬眠。
那个时期的他记忆和思绪都很混乱,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身体的痛感也被他忘却,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他只想躺着,什么都不想去做,那样会让他的呼吸顺畅一些。
他有一阶段脚再次肿了起来,在学校里再次拄着拐杖,李娴不让他回家,让他上课学习,他无言的承受,他行走的只是个□□。
他每天早上比谁起的都早,可每次早自习还是因拄着拐杖走的慢而迟到,三次以后班主任让他拄着拐杖给叫了出去。
她明确的表达,“因为你每天早上来迟到,导致学生会都扣我们班级分,每次评比我都要被领导说,你看你要不跟你妈说把你接回家养着,或者你每天再来早一点?”
“知道了。”
张希没什么话,他弯着背用拐杖再在全班的目光中走回去。
李娴为了不让他回去,还说电视上有母亲为了照顾残疾儿子陪读,她说她也要这么做,张希因为不想再被围观打量拒绝了,可李娴坚持他也没再说。
每次的课间李娴都在门外守着,下课就大声喊着他让他上厕所,他听到班里有人在笑,人低着头拄着拐杖走出去,能瞥见下楼梯别人观察他打量他的目光,放在他和李娴的身上来回看,或者用手指着他们。
张希还没受不了,她来了几天就受不了了,最后还是走了,让他一个人好好学习,张希为了不再被人当成猴子看,几乎一整天不喝水,不去上厕所耽误时间,他也不想被尿憋死,只能用这办法。
没过多久,班主任又给李娴打了电话说了他的情况,也建议让他回家休养,她见他那个模样,觉得继续让他上也是浪费钱,张希最终浑浑噩噩,还是在李娴的劝说下离开校园。
李娴觉得他动手术到现在休息了太多时间,已经跟不上高二的课程了,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做不到好好学习那就不要再浪费钱,出去打工。
他被李娴带着去办理退学,他沉默的瘸着腿,在班级同学的围观下,默默的收拾好东西和书籍。
那年他刚十八,在家养伤,偶尔陪同李娴在家里种菜,逛逛菜园,他二叔家的孩子他叫做堂哥的人,因为他妈妈得了癌症而回家,张希记得他二娘,他动手术后唯一一个领着水果过来看望他的人,那时他也会在李娴的授意下去那边看看。
他堂哥张思阳是个热心肠的人,得知他下学以后要去打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他张罗婚事,他说孩子跑那么远,不如早早结婚,他知道有家人挺有钱,招入赘。
李娴没主见,最开始很不同意,不过在张宪张思阳还有其他人的游说下觉得入赘也有好处,也有道理,以后还剩了娶媳妇的彩礼钱。
那年过年张希住在姥姥家,他从听堂哥提起这件事就在一直拒绝,结果刚过完年的大年初二他张宪和李娴风风火火的赶来,说联系了谁家的姑娘,让他该去看看差不多年级到了也该结婚了。
他们甚至带着张娟张天张苏一起过来劝说他,跟他说这个婚事的好处,他依旧不曾点头,他永远记得舅舅舅妈听到这件事时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他讨厌被人看热闹,巴不得让他们都消失。
张宪和李娴连续来了好几次,张希那时正在堂屋里坐着听李娴很是温柔的劝说着他,他的三姨过来赶紧喊着他,让他去前屋看看,说他姥爷在床上哭了。
张希当即鼻头一酸,他忍着泪意,起身走去前屋,他看见姥爷无助的拍着被子,瘦骨嶙峋的手一激动就会病理性的颤抖,他嗓子常年有痰化不开,说话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但张希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他在问怎么办,他在痛恨自己的无能,自己的瘫痪,他们老两个一点都中不上他用,到了这种时候一点话都说不上,没人听。
他不想他一手养大的外孙受这么欺负这么委屈,被亲爹妈逼着同意,他的儿女们怪他瞎操心没有的事,说他多管闲事,姥姥在旁看着无声的抹眼泪。
张希做什么都无能为力,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心间疲惫,但他不想姥爷伤心,他嘴里说:“没事,没事,我不会去入赘,我也不会结婚,我会跟他们抗争到底,你们老两口好好的就行了,别再为了我流泪担心,自己身体重要……”
他的语言苍白不会安慰人,他只能说出这些话。
经过姥爷这么一哭,张宪李娴只好讪讪作罢。
过完年后,张宪和李娴开始操心让他去哪打工赚钱,在李亮嘴快的喝酒应承中,张希跟随着他们再一次去到了杭州萧山那个城市。
多年后再次踏上这里,李亮租的房子又变了,搬到了萧山与滨江的交界口,他们说那里的房子便宜,不那么贵。
张希以为李亮答应了李娴给他找个工作就会给他安排,直到他听着他们一对夫妻吃饭的时候故意排挤他,指着旁边的织布厂。
“你不是不上学了吗,工作那还不好走,我看隔壁的织布厂就挺好,你明天就去上班,一个月一千五,离这还近,又没啥大出息,这钱也够你吃喝了。”
张希沉默以对,他以前还会生气,现在不会了,他没那么多的精力。
在李亮家住了一个星期,他快受尽了白眼,他想走,可不知道去哪,晚饭提起了余朝华,说他那个儿子余醒前段时间刚拿了他一万块钱,现在该还了,说晚上要打电话问问。
张希听见自己冰封已久的心再次松动,他盼望的听着李亮打了那个电话,长期不说话而干涩的嗓子让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他说:“我想去找我哥,余醒。”
李亮电话还没挂就听他突然来了这一句,那边明显也听到了他的声音,没大会手机那端传来声音,“想跟我?”
张希想也没想的凑近,“对,哥。”
他尚且还在那个电话的余韵迷迷糊糊之间,李亮生怕他反悔了,开着五菱宏光把他送到了地点,旁边还有点冷,李亮说等到了地方给他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李亮没等余醒过来,他离开,说他还有事情要去忙。
张希没在意他,他手里拿着两个塑料袋子,里面是他全部的衣服,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巷口,看见了一身黑色风衣赶来的余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