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他听话，他要好好上学，张希小心的记下了哥的手机号码，他跟哥解释，说，我的手机之前摔坏了才联系不上，你等我有手机了，我再跟你打电话。
余醒没说什么，他说你要好好读书，再好好考上心仪的大学，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张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既然哥也说他要好好上学，那他就继续上，他要上学，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做个表面意义上的好学生，大家肯定都喜欢的吧。
可在张宪和李娴的那里，他的成绩不足以让他们考虑让他继续读下去。
他们在讨论张天时，说考虑到张天的天生聪明，只可惜他发挥失常的分数没上二高，要不要狠狠心掏钱给他买上去得了。
他们在讨论张希时，说一个男孩子就考这点分数，不如别上了，现在都流行学技术，不如去学个技术，有用还省钱，他们说已经替他看了很多去饭店做学徒不花钱还给钱的工作。
明明他跟张天就差了那十几分，为什么要有天壤之别，明明都是亲生的孩子，他有时会在心底质问。
就算这次问出口，他们也有说辞，说十几分那肯定是天差地别，能跨越很多人学子，不是他们偏心，是他自己不争气。
张希没再吱声，他知道没有意义。
张宪李娴替他拿了主意，让他去学汽修或者厨师，他们又在听风是雨，县城到村口的亲戚都在传着说，近几年学汽修幼师厨师或者护士都很好，各个有出息有本事，是个铁饭碗。
他们提起汽修，说以后的人肯定是都得买车，人手一辆来算，学汽修的人哪能失业，这肯定得是挤破头的学，让他早点去也是为了他好，再说这还是技术活铁饭碗。
又说谁谁家的孩子学汽修在外面干活，一个月最少一两万块钱，好像他只要去学了，就能立刻在那里拿到好几万的工资，买房买车。
或者他们说，你去学厨师，现在人人都开饭店，外面打工的都忙，都不会做饭，人总归得要吃饭，只要人用吃饭，饭店就肯定能做下去，厨师就不会失业，而且谁谁家的小子学了厨师，几年就赚了一套房的钱。
这些都是他们的说辞，他们说都是父母为了孩子操心，为了孩子好才这么大费周章的打听，在张希表现出坚决不想去后，一家人开始说他的不知好心，不懂事。
连张娟听说后都跑到他的跟前劝说，说家里三个上学的孩子，你哥比你大两岁都已经上了高中了，你弟比你小一岁，又刚好上高中，都是关键的年纪。
她说你的成绩又不好，还非要继续上学，你如果像他们一样好好学习成绩又好谁不让你继续上学，这不是拖累你爸妈，本来两个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他不知道怎么反驳，但还是觉得她说的不对，凭什么他俩就能上学，他不能呢。
张希依旧拒绝劝说，他们甚至还把让他去上的技校找好，说什么都已经联系好了，他们还专门请的人打听，过两天就能带着他报名，已经请过人花了吃饭的钱。
张希仍旧坚定，他要读高中，他忍着强烈拒绝后的愧疚感，毕竟他们说为了他好，什么都已经弄好，只差他点个头，如果他再拒绝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多么的浪费他们的苦心，多么的不懂事。
张希以为表达清楚自己不会去任何技校过后，他们不会再提，可他低估了张宪李娴的决心。
张宪是兴高采烈的跑来说：“这个技校好，你去学技术，人家吃喝全包，到时候还给你一个学期几百块钱的补助，多好。”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宣传纸，上面刻印着厨师炒菜练习图片，他只觉得头疼，他不去，他们说了多少次他都不会去，哥说你要上学，他也觉得他要上学。
张希在一次他们跟左邻右舍抱怨他的不懂事时怒了。
他说：“我要继续上，哪也不去，你们到底要我说几次，就那么不想供我读书？张天为什么就可以，我只比他少考了十几分，他聪明我笨，我什么都不对！”
他是挑着村口亲戚来家串门的时候说，张宪李娴脸上有尴尬的神情，张希知道，他们最好面子了，怕丢人，他们任何事情都要把自己当成受害者，想得到他人的同情怜悯。
于是那些亲戚八卦了起来，在知道前因后果也跟着劝了几句，看孩子态度坚定时，他们又倒戈说：“孩子要是想上，你们也不能非不让上，省得有的小孩记仇，以后记恨上了麻烦。”
李娴打着哈哈，“小孩不懂事哪知道那么多，现在不送去，以后肯定怨这怨那的后悔，这还不是都为了他好，为他着想……”
张希听出他们话里怕被孩子记恨的由头指谁，反正在那些左邻右舍的眼中，他已经被李娴传成无法无天的孩子，只有李娴是可怜的人。
他什么都不关心，他只知道张宪李娴终于同意让他继续上学，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张希还记得他拿到了外国语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他以为他们同意他上学后，会顺理成章把他送到那个管理严格的学校报道，可是不然，他们从没想过要供他去那里读书。
张宪很自以为是，他也喜欢在人前说三道四，他在县城张娟的饭店吃饭，当着桌上有着众多亲戚的面说张希就考那么一点分，还想去上外国语。
他阴阳怪气的说，“他不是想去上吗，他自己掏钱去上去，谁来的钱供他读书，考那点分数，一年四五千块钱的学费，谁交得起？他要上自己去要饭上去！专门坑他老子来了。”
张宪还在众多亲戚面前吐苦水，说张希在他面前表示他还得非要去上那个学校，那么贵，这是专门要他老子的命，张希就是那么不懂事，他自己又有多么的不容易。
张希在假期快结束时，跟李娴问起他到时要去哪个高中读书，李娴向他这么提起，她也在斥责他的不懂事，说他如果去了他哥他弟怎么办。
他记得，他知道自己可以读高中后只是问了张宪一嘴，他要去哪个学校读书，他从没表示过自己要去那个高中读书，反正最终还是他们给他做决定，他没任何的资格为自己的未来提一个字，唯一的疑问也被他们说成他是吸血不懂事的孩子。
他们又在误会了，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又成了品性恶劣的不孝子，他想那些左邻右舍和所谓的亲戚肯定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吧，关于别人的口中他是多么不省心的儿子。
他有诸多委屈，以前他很难受，现在虽然也会难受，但不会在每次都反应激烈的反驳。
他太累了，他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力气再反驳，他有时连呼吸都会觉得很累，根本不想再跟他们发生劳累又无谓的争执。
因为他知道，没有用，从来都没有用，他顶多在他们误解和斥责时心里难受那么几下，然后再把情绪埋在心底，任由自己消化。
张希还是坚持上高中，他们说他突然转了性，第一次那么态度坚定。
毕竟他为了能上学向张宪李娴好好的保证，只要让他继续上下去，他会好好学习，他还诚恳的向他们承认了自己的笨拙，和他不如张天的聪明。
他们果然很高兴，张希知道他们同意了，所以他没再问，他也很高兴。
张宪在隔壁县城找了一个高中，他说他还专门请了那里的领导吃了顿饭，把张希和张天一起安排了进去。
张希以为他是突然的施舍好心，要送他俩去不错的高中，直到开学张宪兴高采烈的说：“东西办下来了，只要你俩去上，一年学费五百块钱，到时候一年还补贴你们一千块，等于没花钱交啥学费。”
张宪为此高兴了许久，他说这顿饭没白请人家领导吃。
由于那所实验高中远离他们所在的县城，所以张希也可以得到属于自己的手机，他庆幸张天有了智能手机，那么他的翻盖手机他就可以得到。
他这么简单而理所当然的想着，可李娴不给，她说两个人有一个手机足够，怕他有手机不好好学习，她说张天跟你不一样，他聪明，需要手机查资料学习。
张希只能再三保证，他要手机只是为了能够联系家里，万一呢一个人在学校出事了家里不知道张天也不方便找，他说，他也要好好学习查查资料，在他好几天表现很讨好的姿态下，李娴终于松口，让他带上了手机。
他跟着李娴他们抱着被子去高中报道，住宿提前分好，他拿着交完学费分配的宿舍号，拎着被子去宿舍铺好，晚上李娴张宪和他们一起吃饭而后离开。
张希往校园里游走，他看着陌生的环境，感觉这里只有他一人存在，他也看见在跟父母抱在一起不舍离开而哭泣的校友，他丝毫不悲伤甚至很自在的松口气，离开家了，真好。
只不过对于完全陌生的学校，还有将要面临的室友他有些紧张茫然，好在大家都是刚换一个陌生的环境，并没多少交流。
张希会看见他们大多数人之间互相很熟悉，他一个人坐在宿舍上铺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得知，他们好多之前就是同学。
也是，他是隔壁县城转过来那么远，这里除了张天，那个跟他没什么交流弟弟以外，他再没熟悉的人。
张希在刚到的第一晚对这所实验高中还抱有些许期待，毕竟它表面上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好，直到他第一月上课时才找到有多混乱，这里的男生比他初中所遇到的所有坏学生都要嚣张不良。
这所学校的每个班级都有属于自己的黑色帮派，今天不是打这个明天就是打那个人，走廊一下课就特别吵闹哄成一团，男生女生合在一起抽烟骂着脏话。
张希几乎每天都能听见外面传来打架的惊呼声。
他所在的班级亦然不可避免，不是在打架就是在谈恋爱，偶尔他上课低头记笔记时，抬头还能看见学生公然翘课走出去，老师斥责劝诫不成，两方会在课堂上打起来，全班立刻会闹哄哄的拿书本卷成团拍桌子起哄，或者有人拉扯劝架。
等一切闹剧结束后，他还能听见翘课的那人愤愤的坐回座位，昂着下巴噘着嘴指骂他拦架不一起上的后排兄弟。
张希再次清楚的认识到，这是与他初中是完全不一样的环境。
他一开始还很难适应，他曾被吓得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同学手里抡起的板凳砸向班主任，他生怕全班会因此打起来，光他所在的这个班级一个月都已打走了两个班主任。
他记得，班里甚至有一阵子没有一个老师来上课，没有班主任再愿意接管这个班级，代课也不愿意，大家都望而却步，生怕教个书就被砸破了脑袋，女老师更是绕着走。
张希经历多了，后来也只是见怪不怪的看着，他知道那些与他无关，他不会插手，他只需要在他们没跟老师发生争执的时候专心听课。
后来环境渐渐好了一些，全班还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听课，每次的数学课只有他一个人在抬头听讲，老师在一片嘈杂聊天声中努力压过班里的玩闹声，讲课。
老师也发怒过，讲到一半走过，几乎除了打架外的方法他都试过，还是发现班里的学生完全把他当成空气，都在自己玩闹，他也就自己讲自己的课，每次的课堂都像在自言自语。
最开始张希只是无事可做而安静的听着讲课，他还是想学一些知识，因为答应了哥要好好学习，尽管每次的课听着时都要很努力才能听见老师的声音。
后来他听课次数多了，会发现老师逐渐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是期盼又希翼的眼神，他没有办法在那样的眼神下拒绝听讲，他带上了压力和不好意思，也许他当初只是心血来潮在那片吵闹声中，努力听了几节课而已。
但他无法拒绝一个希望渴求听课的眼神，只好每节课在老师期盼的目光下听课，记笔记，他几乎从没那么认真的学过习。
张希见过这个数学老师在课堂上苦口婆心，像这里每个被打走的班主任一样劝诫过班级的学生，很多次，可他的劝诫也被淹没在大家嬉嬉笑笑的打闹声中，没人听见。
只有他偶尔能听见老师一两句完整的话，之后说得多了，老师也不再说，他在发愁，但也只能做他所做的事情，其他，他没了办法。
张希在这个班级里依旧显得格格不入，他不大说话甚至没什么存在感，哪怕共处了半个学期，老师提起我的名字，几乎没人知道他是谁，他的脸长什么模样。
只是最近有人在课堂上发现了他的听课行为，他能听见他们互相捅着对方，稀奇又嬉笑着说：“卧槽，快看快看，他在听课啊！妈呀，真特殊。”
“谁啊，还挺能装，就显得他自己独特呗，没见过这么有心计的人，啧。”
张希感觉到了有人在拍他，是他的身后，他只好回头，他不敢正面直视这些混混，他怕任何的霸凌行为，那人没问他话，他已经在想着该怎么回答。
“笔记给我。”后桌的男生声音不容拒绝。
张希抓了抓本子，以为他要抄作业，他没多想就递了过去，接着他听见后面幸灾乐祸的声音。
“撕了他不就学不了了。”
他转眼看见被甩在地上残破的本子，他面红耳赤的弯下身子捡起来，能听见旁边交头接耳，甚至明晃晃大声的指着他这边嘲笑的声音。
自那以后，他都尽量上课低着头，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赶紧学一点。
他也会为了避免遭受无妄之灾，下课上厕所时而低着头靠墙走路，躲过那些在走廊打架抽烟的男生团体。
只不过有时他低头快速走过去，会被走廊不知道哪一个男生从背后抓住他的头发，嘴里命令着，“放学陪我吃顿饭。”
在扯过来看见他的脸时，那人会立刻松口，嘴里骂着，“妈的，男的留那么长的头发！”
张希会很难堪的走过墙边，他的头发一点都不长，只是刚到耳朵边下一点，因为这所高中有许多酷女生剪得头发跟他差不多长，所以才会被误认。
好在他放学赶紧在学校理发店花了十块钱剪短头发后，再也没人错认。
他很满足自己的生活，因他在高中越来越透明，他不喜欢出去，经常坐在最靠里面的窗边，有时发呆，就算一天不动也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刚来这所高中学校每周都会收手机，他也会跟着上交，之后发现老师越来越不能管得住，也就走个过程，交不交随意，他也跟从了大部队的节奏。
张希每次都偷偷的把手机塞进书桌，夹在书页里，等到晚自习下课后那段时间里，他能坐在操场跟余醒打很久的电话。
两人的话题很浅薄，大多是些日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