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那晚他们听着又坐在那聊了很多,张希实在听不下去,他不想在跟他们争吵,他只觉得累,能逃避的他宁愿所有都规避开。
他早早的离开饭桌上楼睡觉,只不过他上楼的太早,才九点多也睡不着,可能是时隔三年再听人提起余醒,他的脑子里开始不自主想起有关于哥的脸。
哥的长相久隔几年,具体的面相他已说不出是什么模样,但那干净温和的脸,和那双爱笑眯起的眼,他总能轻易能记得起来。
哥现在肯定能难过吧,他想,九百万是多少钱呢,哥要还多久,真是如张宪说一辈子都还不完吗?
那他现在一定是很无法接受吧,会需要安慰吗,或者哥都来不及感叹就被债务掩盖的喘不过气。
好想他,特别是黑夜,在他一个人躺在被子里的时候,整个人被思念席卷。
本以为会顺理成章的忘却,但似乎自重新提起他的名字那刻起,久藏沉寂的心跳,似乎又死灰复燃,咚咚咚的跳动。
张希静看着天花板,窗外有斜入的月光,他唇边呢喃,“余醒……哥……”
只是多念了几遍,想念轻易回到三年前。
他异常惦念,他想哥,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看到他,想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应该是很不好,李娴都说他们家破产了,那哥现在应该很烦恼……
他会不会现在很需要他的安慰,虽然他知道,他的安慰对哥来说很微弱又渺小,说实在不过是他想他了,想跟他打电话而已,无关于渺小还是微弱。
他总是在给自己年少的冲动行为找借口。
门外传来张苏与张天闹闹腾腾的声音,他们三个同住一个屋,但因为床只有一个,最开始三人睡在一个大床,住起来很是拥挤。
后来加上张希很不喜欢跟他们两个一起睡觉,好在还有一个席木思床垫,他主动跟他们说他不介意睡在地上,所以顺利的把床垫铺在地上才独自一个人睡。
兄弟俩一进门就在抢夺手机,明明他们有属于自己的翻盖手机还要互相抢夺,他们老喜欢争夺同一个东西,因为一件小事而互相打架吵架。
张希事不关己的旁观,听他们之间的话来说,这次是因为他们的手机欠费导致没办法登录□□,他们想联系朋友发信息,然后到楼下拿了李娴的诺基亚,依旧可以登录。
张希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讨论的小妹妹身上,全然在他们争抢的手机上,那里面有余醒妈妈的手机号,只要他把手机拿过来,即可以通过余醒妈妈联系到余醒。
他想到这种可能时,从没比现在紧张和急促过,他盯着两人,他在等待,等待他们俩没有什么大兴趣抢夺时,他再假装不经意的出击,借过手机假装自己也要发个信息就好。
光想想即将要联系到哥,他的心情越发忐忑,心跳都在不安的加快。
等到兄弟俩闹累躺下后,张希装作无意的走到他俩的床前,在他们疑惑的撇过来时,他说:“我借下手机发个信息。”
张苏没说话,张天起劲的看着他,他特喜欢在张苏在的时候,故意问:“你要手机干什么?你有什么人需要联系我怎么不知道,我都没看你有朋友,你说是谁我就给你。”
他胡乱的编造了一个名字,“刘岩,我同班同学,我想想问问他以后去哪个学校上高中。”
张天跟着张苏对看一眼,“没听过,等会吧,等我玩够了,张苏还得玩,你等着吧。”
张希知道又是这样,等到他们还没玩够,手机会被李娴给拿走,那个时候他就没办法联系哥了,李娴并不允许他乱拿手机,她只信兄弟俩借手机问作业,不信他的一句话。
张希着急,趁着张天不注意,他手快的抢夺。
张天立马眼疾手快的躲了过去,他还起劲的把手机举高,张希想反正已经夺了干脆就抢过来,凭什么他们一直玩他就不能用一下,他使劲垫高脚,上去拽着他的胳膊。
张天的喊声传到楼下,“妈,妈!张希要夺我手机玩,我不给他,他说他要联系小妹妹!”
他气急了,整个人扑上去,差点就要夺手机,还差那么一点点,“你胡说什么!”
张天嘿嘿笑着,把手机趁机给了张苏,两个人你一来我一去的耍着他玩,他气得握紧拳头,实在没忍住,跟他们圈打成一团。
说是打,不过是他单方面的打,兄弟俩在合伙压着他,用厚厚的被子,整个捂住他的口鼻不让他动弹。
张希逐渐感觉到无法呼吸,厚重的被子中空气稀薄,渐渐他几欲窒息。
他顿时脱了力,整个手臂都因窒息而发热发麻,他无力的拍着被子,让他们放他出去,谁知道他们越来越来劲,激动的使劲用被子摁住他的口鼻,让他一动不能动。
“哈哈哈哈,动不了吧你,活该,谁让你抢手机的,快给我俩道个歉,我看看你态度再考虑放不放你出来!”
张希已经窒息缺氧到意识模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出声,“你放开我,我呼吸不过……”
他的手因险些昏厥而无力垂下,兄弟俩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把被子松开。
他微薄的呼吸,躺在被子里面,半响才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全然麻木,张希动了动手掌,起身静看着他们。
张天被他过于安静的目光吓得心虚,他说:“谁让你过来抢我手机的,又怨不了我,是吧张苏。”
张苏没说什么也只嗯了一声。
张希借着他们的心虚,也没再发火,他没心情跟他们闹,他不想再受累,也不想耽搁时间。
他也不过是想打一个电话而已,他渴望他们是他的亲兄弟俩,能认真听懂他说的话。
他没有办法了,近乎带着祈求的说:“我只是想借个手机,五分钟不要我就还给你们好不好,我打个电话,我不要你们的手机,打完以后你们随便玩,我也就今天想借一次,好不好。”
张天看了张苏一眼,手机在他手里,他本就有愧,意识到自己的不对,硬着嗓子说:“那你说你要打给谁,你说了我就给你用。”
他当真的说:“余醒,我哥,他家有点事,我想打电话问问,就这些事,没了。”
“那给你,就五分钟。”
张希欣喜的接过手机,说了好几声谢谢,拿着手机往外走去,他想在无人的屋檐下打,正好可以顺一下刚才险些窒息的气。
他们许是以为他要拿着告诉李娴刚才捂住他的事,张天立刻先人一步的冲出去,告状的声音响起,“妈!妈!张希抢我们的手机要给他什么哥,叫余醒的打电话!”
“喊什么!”李娴在下面刷个碗,三个人都能在楼上吵起来,她闹心的吼着,“到底什么事,又怎么了!天天都不知道哪那么多事!”
随即在张希不敢相信看着他的目光中,张天跑出去把他的手机夺回来说:“他抢我们手机,要给余醒打电话!好像就是家里破产的那个!”
李娴在楼下一听,立刻向着张天,“乖儿子,就别给他。”她话里不失嫌弃,“天天傻子一样,不会说话不会识眼色,还给他打电话,闲的,给你点好处就往上贴,不许聊,人家就闲了把你当个乐子打发,你还当真当个宝了,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
“诶妈,像他这么幼稚的小孩子不就这样。”
张希眼睁睁的看着张天耀武扬威的把手机拿回去,一步三跳的回了房间。
他虽然麻木已久,但还是无声的掉了些眼泪,站在那好一会,他随意的擦了擦眼,他想哥,好想,非常想。
他怕李娴在楼下听到哭声骂他,于是他躲在被窝里,蒙着头用牙齿咬着手背偷偷摸摸的哭,哭久了他也只想着没用了,他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联系上哥了。
他觉得难过,一想到再也联系不上,胸口像缩在一起,呼吸都刺拉拉的痛,不知是受得委屈多了还是他真的想哥了,他一直在哭,哭着哭着囫囵就睡了。
被张天叫醒时,张希还泪眼朦胧,看见他站在他简陋的床前。
张天有些做错事的表情看着他,“你别哭了,做梦都在哭,你还是不是男孩子。”
张希没理他,也不想理会他,转了个身子,继续蒙着头睡,谁也不看。
没办法,张天把张苏推了过去,有些烦躁的说:“你哥来了,还哭,你烦不烦。”
他要是不是这个哥,他要的是对他好的哥。
他哥,长得干净,像是秋季的最后一阵温风,不是张苏这种像极了张宪的模样,他讨厌他们,从没这么讨厌过。
他们却没当回事,觉得他大惊小怪,见他不搭理也没自讨没趣。
张希难过的睡不着,躺在床上听见了兄弟俩浅浅的鼾声,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胡乱擦了干掉的泪痕。
手机。
李娴的手机好像今天没有上来拿,是忘了,还是兄弟俩没给,或者是他睡着的时候,兄弟俩送下去了?
张希立即小心的起身,他知道他们都是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他接近的时候看见了,黑色的诺基亚手机,他们没送下去。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没有经过同意偷拿东西,偷拿的还是李娴的手机,他只要想到自己在偷东西就无比的紧张,怀揣着生怕被他们发现的心情,最终把手机握在了手里。
他像拿到了灼手的热炭,又不自觉把它当做冬日燃烧的最后一抹火星,他慌张又失措,拿到后如获珍宝。
张希蹑手蹑脚,双手握住手机,直到把手机捂的热腾腾,他才觉得真实。
他看了看周围,躲在了后门的屋檐下,确保这里没人来,他急迫的打开手机,翻开通话记录,看见了李娴备注的名字,杨思琴,是余醒妈妈的手机号。
他霎时心如打鼓,手心都紧张出了一层的汗,只要他拨通这个电话,就可以找哥的妈妈要到他的电话号码了吧。
他要哥,他想他,无比想他。
嘟嘟嘟的拨通声音响起,他临到阵前忽然害怕起来,万一他妈妈不给他的手机号怎么办,万一她生李娴的气,不再接用她手机号拨打的电话怎么办,万一……
“喂。”
张希听到了一声年轻的男声,有些沉寂又保留了几分清澈,像原本潺潺的小溪变成了平静的河流。
他不确定的颤着嗓子,轻而易举暴露出他的紧绷,“哥?”
接电话的确实是余醒,他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嗯?希希?”
他瞬间有很多话想说,他可以立刻说出自己的委屈和思念,也可以说,对是我,或者,哥我好想你,再者哥,我想离开这里……
可他没什么都没说,只听哥的一声应答,他的眼泪懦弱又伤心的滑下。
他忍住哭腔,狠狠的点头,发现哥不在他的身边,他用力的嗯,最终顺利的表达出话语。
“我想你,哥。”其实他内心都想了有一万遍,多少丰富又华丽的辞藻都无法表达出他内心的想念,说出口也只能用最直白的说法说:“哥,我好想你啊……”
哥在笑,声音不似多年前的少年,有些低沉的嗯了一声,而后问:“在哪,还在豫南老家?”
“在。”他抹着眼,眼前又开始模糊不清,都是水雾。
“有好好上学吗。”
他心虚的说:“有。”
但其实他没有多爱学习,也没有好好学习,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学什么,他过得浑浑噩噩,没有目的,他更不清楚别人明了的未来。
哥又问,像在哄孩子,语气缓和,轻易让他想起三年前,“那希希有好好吃饭吗。”
他不心虚了,他又肯定的点头,后知后觉哥还不在面前,他郑重有力的说:“有!”
他甚至幼稚的掰着手指跟他细数,“我十天吃了三顿肉,我初中学校食堂的土豆烧鸡才几块钱就可以吃一顿,食堂阿姨的手总是会抖掉很多菜,最近这里刮了几阵风,有一点点的冷,我又回了姥姥家,姥姥养了一只狗叫小花,它很胖……”
他絮絮叨叨的说,仿佛要借着一个手机,把他少缺的三年都给说完,他说了很久之后,才意识到他的废话,分明还想继续说,又觉得不好意思的收住话茬。
余醒在那边耐心听着,张希说完问:“哥,你呢。”
余醒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像是站起身挪了个地方,有水杯拿起放下的声音,吞咽水的声音清楚从手机的一端传入他这一端。
“有。”余醒学着他的模样,沉声细数着:“昨天吃了番茄鸡蛋,有些咸,医院很忙,最近的工作还算顺利,这几天这边换季好多人感冒生病,前几天在医院看见一个小朋友很像你……”
他们互相诉说着,又跟以前一样,张希不忍问他,哥你家里怎么办,他怕触及他的心弦,他在憋着他心底最担忧的话。
张希跟他很久没聊过天,还是仍旧不用担心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他思想跳脱,有时说一会这个有时说一会那个,余醒也总能接得上,他很耐心也很像个体贴的大哥哥。
余醒说话总给人很舒服好相处的姿态和声音,张希跟他聊天只需回答或者他想起时话,用心的问他,交流一如往常的融洽。
他们聊了好一会,尽管他还是觉得没几句话。
手机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没由来的眼睛再一次泛酸,有关于他知道哥原来小时候真的想养他,想让他做他弟弟,无论哪一种,他们似乎都多了一层关系,他不想让余醒担心。
他憋着泪,说:“哥,我过得很好,你呢。”
余醒沉默了半响,同样说:“我也过得很好。”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泪珠划过脸颊,无声的滴落,他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无意识的胡乱抹着。
余醒说:“希希,你看,今晚的月亮真亮。”
张希揉着朦胧肿胀的双眼,抬头看到了天空的月亮,星星那么多,他只有一个月亮,也只看到了月亮,他像回到了小时候,他牵着哥的手,穿过故乡的麦田露水。
他们会再次相约好,再看一次十六日最圆的月亮,那月光会照着他们的影子,保护他们回到家乡。
可是他们都已然长大,月亮会在保护长大的孩子吗,他不知道,尽管他们正在同一片天空下看同样一个月亮。
张希想起张宪李娴的话,有关于他这个成绩,家里还未决定要不要让他继续上学。
他小心的问:“哥,我不想上了,我想去找你……找你好不好。”
“乖。”他又在哄小孩了,当他一时头昏脑热,站在哥哥与长辈的位置上,劝着,“你还小,要好好上学。”
他原本有很多话可以为了不上学而辩解,比如李娴的疯癫,比如张宪的偏见,还有张天兄弟俩的排挤……
他的理由太多了,他原来是多么殷切想去到他的身边,只要他别再说一句,“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