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也许是初三毕业前的一个月，张希幡然醒悟，在李娴满心期盼着她小儿子很聪明只差随便学学就能考上一高时。
他也努力的学习了一个月，中考成绩出来后全家人没对他抱任何幻想，他自己也是，只是没想到他只差几分就够到了二高录取线。
在李娴得知他成绩的那刻，张希看到了她脸上惊讶的神情，他少有的自豪，只是片刻。
可对于他的成绩来说，终究是差了那几分，没考上二高，对此李娴的态度是，还是没什么用，没考上好高中又有什么好说，因此他只是被排名第三的外国语学校录取。
张天的成绩比他多考了十分左右，因为那十分李娴骂了他很久很久，因为作为她最为聪明的儿子，她本以为他期末随便学学一高是没问题，他却连二高都没考上。
对此张天的理由是，他其实之前说的好好学是假的，他期末玩心大没有好好学，他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他的好态度又得到了李娴和张宪的原谅。
于是在不久之后，李娴又开始说：“我小儿子就是聪明，不过是玩心大，也亏在玩心上，就是不肯好好学才没考上二高。”
张希也无所谓的听着，他在初三毕业的暑假没有去做暑假工，每天漫无目的的躺在家中。
他几乎是在姥姥家吃了睡睡了吃，夏天偶尔采摘菜园里种的黄瓜番茄，还有他爱吃的小酥瓜，他无聊又悠闲的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光，有时会出去走走，大多时候他都坐在家中。
他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没有手机，只能像姥姥一样搬个凳子坐在门口发呆，眺望远方。
他终于明白语文书上说什么叫做睹物思情了，他想哥了，余醒，他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舅舅已经盖了新的房子，姥姥姥爷搬到了大路前面的新房子居住，是个拉着大院子有两层的小楼房，那个记忆中有关于幼年，还有余醒来过的红砖灰瓦房子已经无人居住。
他曾踩在熟悉的泥土地上，走过小时候对他来说很长的泥巴路，回到红砖房前看，门前的压水井也无人在用，枯竭了，曾经有个高高的少年拉着玩泥巴孩子洗手，那人现在也不见了。
幼年的麦田还有人种，小时候的月亮如今也没那么亮了，有时候天会雾蒙蒙的，他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蜻蜓少了，村里也没孩子抓了，村里不热闹了，大多留守的都是些老人，年轻人大多带着孩子去了城市居住。
小时候的大黄狗也老走了，哥应该还记得吧……
那时它就跟他躺在田埂边又一次遇见哥，姥姥又捡了一条狗，黑白奶牛色的小胖狗，浑身的狗味，很胖很可爱，它喜欢粘着他，常常嗷嗷的叫着扒着他的裤腿，等他把它抱进怀里它就会老实的睡觉……
张希想起时低声笑笑，他用手抚摸怀里的胖狗想着，哥小时候抱着他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
他已不再回老宅的泥瓦房，那没人住了，大家都搬到了更方便的大路边，那几乎成了被杨树林包围的原始森林，没有人味略显荒凉。
他有时站在水泥平房的后角张望老宅，小时候的田埂一眼可以望见，他曾在上面和大龙无数次的追跑过，也躺在草地上面仰头看见了余醒冲他展颜而笑。
从大路通往老宅的路，他小时候也走过无数遍，幼年上学时每天都走，八月十五打灯笼的时候走过，摇火把的时候跟着哥疯跑时也走过……
有关于幼年，他都回不去了，他开始怀念，追逐从前。
他以为他会和余醒再也没了联系，没想到临暑假结束还有半月，他回到李娴的家时，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张希正坐在走廊端了盆热水洗脚，张宪和李娴还在吃饭闲聊，话头是张宪提起。
“余朝华你知道吧，听说最近出事了，还你大姐夫跟打电话说我才知道的。”
李娴听起来没什么大兴趣，边吃饭边看电视问：“他家这么有钱了，还能有什么事。”
张宪嘿笑了声，喝了口老酒，先批判了几句，“余朝华这人哪都好，就是缺心眼，我就说他迟早得出事。”
他说的津津有味：“他不是有个好兄弟，穿一条裤子长大说叫小六的吗，他那个兄弟要跟他做一个什么生意，私下里两人说好了，钱什么都到位了，他信任他那几十年的兄弟，就给他在公司做了担保，听说签的是私下合同，不合法，但跟银行借钱的是他，最后他兄弟拿着他担保借的钱跑了，现在好了，公司倒闭了，负债欠款的债务都需要他一个人还！”
他说着又摇摇头，提起了余朝华的儿子，“你看朝华那个儿子，听说现在在萧山哪个医院做医生呢，前途大好，现在可好，他老子欠钱儿子也得跟着一块还，可惜喽。”
李娴还能记起他那儿子的模样，跟着说：“是挺可怜，你说城里人就这点不好，非就得生一个孩子，欠债他也得他一个人给他爹还。”
“可不止！”张宪喝了一大口酒，哈着嗓子，夹口菜，像是在指点江山，“他老子现在也不小了，家里是破产，听说房子全抵了，还没除个零头，这能顶什么用，我看这债务他老子还不完可都得落他儿子身上，九百万啊，这谁家能见到这么多钱！”
李娴还没再说可怜，张宪又显摆着，“你就看着，这余朝华今晚肯定会跟我打电话。”
他话音刚落，手里铃声辣妹子的音乐声传播开来，他的手机铃声极大，整个屋檐下都能听见。
张希仔细挪盆靠近门听着，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李娴还嫌声音大让他接电话，张宪却得意的说晾他一会，肯定还打过来，果不其然，声音断了以后，没过多久又响起。
这次张宪接了，他明知故问：“喂，谁啊？”
对面应该是应声了，张希听见张宪从没这么装模作样过的声音。
“哦，小余是吧，哎呦，还这么客气，听说你这破产了？咋回事啊？你看你这，就不长点心眼，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现在好了九百万，谁家还得起，要是我，我直接就撞死了，哪还得起……”
张宪的声音忽高忽低，他赶紧把脚擦干，把凳子搬到门边，贴着门缝以便他听的更清楚。
“小余啊，不是我说你，跟你说你就是不听，早听我的，哪还这么多事！”
“借钱？我就种个庄稼的人，哪有钱，你看看我，我三个儿子，都在上学，我这都得为了孩子赚钱啊，我也不容易你说是吧，真没有，要实在不行，我借你几千块顶顶？”
最后好像也没在说什么，隔着点距离，张希听不清手机里余朝华说了些什么，偶尔寂静时似乎听见了那个记忆中强壮高大的男人，低声下气的声音。
真可怜。
“其实挺可怜的。”李娴也这么说了，“要不多少借点得了。”
可张宪挂了电话，因她的话瞪直了眼，恨不得连她一起，骂，“你找钱给他？你拿钱？天天说话不长脑子，我都说了借给他几千块，他自己说了再借借去，他不稀罕还借给他干嘛！”
他说完还定下话，“我告诉你，他媳妇如果过段时间跟你打电话，你就说没有，哪那么多钱给他们，自己存着，找你要你也别给，别整天跟个缺心眼一样，这钱借给他了，他这辈子死前都不知道能不能还得起，可别操心这那的！”
最开始的几天，李娴还坚持说着他们家可怜，也就这两天，她从接了余朝华媳妇的电话后，开始主动跟张宪聊起他们欠钱的那事，跟着说确实不该借，不然得什么时候能还，她说全得打水漂。
吃饭的时候，她提起以前令她好笑的事，当做下酒菜。
她说：“就他们家现在这条件，当初还好意思跟我说小希的事，余朝华的儿子，余醒，你知道吧。”
张宪还没点头，张希立马把头抬起来看着她。
她喝了口白酒，才继续说：“他小时候应该是听说了点小希的事情，当初到我爹娘家见小希的第一面就想跟他们抱走孩子，我爹娘肯定不愿意，这孩子也没多大，胆子倒不小，还专门背着他妈跑去问我，问我能不能把小希送给他做弟弟，我没给，这说出去得让人笑死了。”
她还自作聪明，添油加醋的说着：“我当初就说，这有钱人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咱们庄稼人自己双手赚钱好，他们指定是动了歪心眼，你看现在这出事了，一条命都换不来九百万……”
张希紧皱眉头，听她说得又开始跟胡言乱语似的，说的还是他哥，他本就气他们听风就是雨，这人还是他爸妈，忍不住呛她，“你干嘛非得这么说别人，说三道四很有意思？”
李娴听了这次没反应激烈的跟他吵，她还沉浸在被张宪时不时应和着说落那家人中，她专门说别人落没后的不好。
她对着张希仰起头，板着脸，说的极为顺口，“什么叫说三道四，你这孩子咋天天跟缺心眼一样，我告诉你，我那个时候虽然不想要你，但总得还是我爸妈养着，真要给他们了，别人还以为我卖儿子呢！一看他们那时候就是瞧不起我，故意问的！心眼忒坏！”
“我记得啊，他妈那个时候被他缠的受不了，还跑来留心问问我，这孩子到底我要还是不要了，最后他自己竟然跑去扒着我爹妈问，能不能把孩子偷偷送给他家养，真笑死人，真想要个弟弟自己家不会生去，真要给他们了，现在我儿子不得替他们家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