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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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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娴很自私,除了她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外,从没想着考虑过其他。

    她凭着自己日复一日的描述,终于成功把张希拉成站在她这边变成可怜她,厌恶张宪的人,他以为新的恶人已经出现,他跟李娴已经成了共同敌对张宪的人,两个人不算盟友也算同盟,他们应该统一对外。

    可李娴从不是这么想的,她也只是纯粹想发泄给他听,纯粹把他拉到她身边,纯粹指使他。

    她因为她的不想面对,逼着同样已经受她影响受她教唆,受她整日可怜的受害者身份,而同样厌恶张宪的张希拨打电话。

    张希打完电话挂断的那刻起,她立马会开始描述她有多不想给张宪做饭吃打电话,她在给自己的行为做辩解,诉说自己的无可奈可,她解释给所有人听,那么她的行为就不算违背自己定下的骨气规则。

    她说来说去,还是说得颠三倒四,最后总会扯到她说了千百遍的话上,又说张宪骗了他,她自己有多恶心,她生的孩子有多下贱,说她有多可怜和命苦,她还是避轻就重的说着。

    张希不知道,他只明白这些话他一年365天最少要听360天。

    他的耳朵早已经听起茧,也早就已经完全厌烦了她,他不耐其烦的听着,实际内心已经开始变得麻木烦躁。

    在一次次失望绝望中,他不再期待她,他知道无论如何她还会是老样子,就算张宪把她打了一顿,他舍命救了她,好了之后他再不由自主的生病,她还是会懒得搭理他的病症,并且会在有些时刻与张宪统一战线的数落他。

    他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最后受伤的永远会是他自己,所以他不再像以前刚听到李娴诉说她的委屈时,那么慷慨激昂的要帮她报仇。

    他后来学会了在李娴说的时候,内心开始跟着说,甚至会在她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很准确的说出她未说的三句话。

    可他一提前说出来,李娴就会瞪他别让他打岔,或者再悻悻的闭嘴,然后失望的收回话,那时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施暴者,打断了一个渴望光明的信徒。

    他会愧疚,会内疚,他不知道这些情绪从何而来,也许他是个傻子,可怜一个让他这么厌烦的人。

    其实李娴正常的时候很正常,她会如普通母亲一样,给孩子做好吃的饭,给孩子烦恼的时候开导思绪,天冷让孩子加衣别感冒,别让孩子在学校冻着饿着……

    可她从不会管他的内心有多挣扎和煎熬。

    初中的每天中午,那通电话的拨打对他来说都像在受刑罚,并且深度厌恶害怕,他骨子里还是害怕那个黝黑高大,大多时候都少言的男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但他知道张宪个恶劣且让人唾弃的人,他完全相信一个弱小只会说的女人,他深信且讨厌张宪,所以他也不打,他把他所有的骨气都放在这里,而不是放在那个外表浑身充满怨妇气息的可怜女人身上。

    他天生同情弱小,但李娴并非他所想,还是会在他表现出不愿意,非常抵抗她的吩咐时,逼着他打,然后再说他没出息没骨气,有什么不能打,一个电话而已,然后在堂而皇之的说她不敢打她嫌恶心。

    他也只能忍着强烈的别扭和不情愿拨打电话,每次都不叫爸,只说一句回来吃饭,他在听见回答就会挂了电话。

    他有时也会想,张宪是不是也有些可怜,可他一冒出这些想法就会立马掐断,虽然张宪话少,但他每次说话都是阴阳怪调,他很不喜欢。

    比如张希成绩没考好时,张宪会说:“咋考这么少,是饭少你吃了,没长到你脑子里是吧,还是盐吃多咸傻了,看来是没读书这块料,咋的都比不过人家。”

    比如张希受欺负时,张宪会说:“我看你没受欺负,别人为啥专门欺负你,还不是你没做好你自己的事,你没错别人能找你身上?这还有脸往家里说。”

    比如张希这个星期多要了点生活费,张宪会在张天他们要生活费的时候说:“找你弟(哥)要去,他多要的那十几块钱生活费,把你爸穷的一个星期要没饭吃了,找他要,他不是有钱吗。”

    每当想到这个时候,他更会委屈想哭,他不知道别人家是不是也是这样,他只是感觉生成父母的孩子真的好难过下去。

    以前他觉得自己并不能明辨李娴的好坏,现在他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认知障碍。

    明明一个简单的事,他常常不能准确的判断出属于他的结果,甚至不会看出别人能看到的东西。

    比如李娴这个人,他觉得她并不是完全好的,也不是完全坏的,这让他无法辨认她是属于好坏的哪一类人。

    比如他初中是走读生晚上会睡在家,每天就算再晚李娴都会给他留着饭等着他回家,然后起来给他热饭,嘘寒问暖,问他今天学了什么。

    或者第二天一大早起的比他还早,怕他上早自习饿,给他做好早饭拿在路上吃,他记得那一段时间,李娴好的就像她与张宪一言不合的争吵,一样让他措手不及。

    因为缺失安全感,在李娴表达出对他的好时,他开始不再在学校的食堂吃饭,像回姥姥家一样,把她当成真正的家人。

    所以中午不论多远他都会尽量跑回家吃饭,他觉得李娴也一样把他当成家人,疼爱着他,他太渴望母爱,毕竟孩子都需要,而他缺失了十几年。

    他迫不及待的靠近李娴,李娴在他初二那年终于表现出一个母亲该有的样子,也许是她三四十多岁的年纪了,没以前那么争强好胜,也觉得她自己该对孩子好一些了?

    深意张希不知道,他只要获得他盼望的东西就好,可没想到李娴对他的好,更让他觉得沉重的愧疚不已。

    比如每周李娴尽量不让他回姥姥家了,会给他做很多好吃的留住他,而她自己在吃着三五天前的剩菜。

    她会把新做的肉食都挑进张希的碗里,让他快吃点吃完长身体,这些都是她专门给他做的,让他好好学习用,还说现在肉贵的要死,她舍不得吃,都给他吃,而她则在他面前吃着他都能闻见馊味的剩菜。

    那些东西都已经糊成了一坨,根本看不出原本是什么菜,说难听点像是什么东西的排泄物,他看着就犯恶心。

    他吃的那盘肉与旁边看不出什么东西的菜形成强烈的对比,他自己吃肉,让李娴吃馊菜吗。

    他做不到,他把肉都塞进李娴碗里,李娴还是坚持把肉都挑给他,说:“你爸最近跑车生意不好,肉不多你多吃点,我不想吃,等会想吃再夹。”

    他自责的要死,他知道李娴是什么意思,都是因为他,她妈妈在吃馊饭是吗,家里都已经可怜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放下了筷子,内心受了很大的谴责,他说:“妈你也吃,我吃不完,你不要吃那些剩菜了。”

    可李娴不以为然的说:“你都不知道这些菜现在买有多贵,你上学都要花钱,家里得省钱,我是怕浪费,没事,你尽管吃,我把这些剩菜都给吃完再说。”

    他觉得自己无能,觉得李娴可怜,她也经常说她是这家人的保姆,不是他妈。

    最开始他总是劝不让她吃,可李娴强硬又坚持,他偷偷倒过,那时李娴会跟发疯一样骂他浪费粮食,馊菜怎么不能吃,他说到底说不动李娴,只觉得心累。

    这让他觉得她好到过分的极端,他觉得窒息,他没见过别家的母亲是否这样,他甚至受宠若惊的承受着李娴表现的好意。

    这是他能感知到李娴的完全好意。

    她的恶意也表现明显,比如他记得初二的开春,他中午回家的路上捡了一只流浪猫,非常可爱又可怜,他看小猫快被冻死了,没忍住捡它回家。

    他想凭着最近和李娴越发好的关系,和她商量收养这只被遗弃快被冻死的猫,应该没问题,他们都已经像对亲母子了,已经在很多事情上都没吵过了。

    可每次他的爱好,善意,好心,都会被一次次无情的打破摧残。

    他路上想的是姥姥,以前他小时候也捡过猫,因为看他们可怜不想他们被冻死,捡的时候姥姥总是鼓励他,就算姥爷不同意养,姥姥也是陪着他一起哭,求着养,求着姥爷。

    那时姥爷就会没办法的养了,姥姥懂得保护他的善良和善心,而李娴不管,她也不会管。

    因为那猫被当着他的面活活压死。

    他回家时家里正在施工,李娴看他捡猫的回来的那一刻就声音尖锐的质问他,他怀疑张宪一定在跟她甩脸色了,她才这么对他。

    她根本不听他讲话,她只会使劲骂他,这次是时隔一两个月的谩骂,久违又刺动他敏感的神经,他眼泪断了线的掉。

    他被李娴要求现在立刻把猫丢出来,他不想,他偷偷找个角落里放着,打算再憋着哭好好跟李娴谈谈。

    小猫瘦骨嶙峋且十分虚弱,是被一个中年男人推着装满水泥的拖车没注意压过去的,他当时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声,转头看见的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然而李娴不当回事,不耐烦的看着他,还嫌他碍事,“我都说了!谁让你带回来的,现在好了,本来它在流浪活着好好的,说不定被别人捡到还能活一条命,你把它带回来,现在好了,如你愿了,它被压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这么大了!好歹也是一条命就活活被你害死了!”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了,他之前还捡过狗,以前李娴说她喜欢狗,想养只狗,让他多留意点,于是他真的当真了,结果捡回来那天他被李娴与张宪合伙骂的狗血淋头。

    他们很奇妙会在骂他时统一战线,他以为骂过了就没事了,结果那只狗被他们半夜偷偷丢了,他再也没看见过,他为此偷偷哭了好久,他为有泛滥的好心却没有应有的能力时而悲伤。

    作为一个孩子真是很难,他想。

    小猫死了,黑白色的,那只他捡回来的猫,瘦小到路都走不稳,当着他的面,他看见那只猫被压断的脖子,无力的折在地上,睁大涣散的眼,他看见小猫流泪了,最后不甘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它多想活啊,他能感知到,可它现在因为他的好心死了。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捡猫了。

    孩子就是寄宿在父母家的人,不能说不,不能有自己选择的能力,连做什么都要三番五次请示,无论在哪他都是寄人篱下。

    他那天是有哭的,因为那只猫他少见闹得天翻地覆,哭的撕心裂肺,哭到极致无法自控的不断跺脚,难受的他整个人都要被活活刨开,疏散他的悲伤。

    他崩溃大哭也不足以表达他对猫失去生命的伤心,他像是得不到满足而瘫在地上哭死的孩子,毫无形象的发解他强烈的伤痛。

    这事还被李娴当成好笑的笑话,在聚会时对着那几个亲戚一起嘲笑他,她说他天天闲的没事做,没事找事。

    那天他没吃饭又转头回了学校,他不想看见李娴又变得尖酸刻薄的脸。

    李娴的恶他不知道是不是恶,他还记得她在七大姑八大姨面前大肆宣扬的话。

    她说她从小就爱护小动物,喜欢猫猫狗狗,可怜这个可怜那个,说她以前养只猫也是流浪猫,她看猫可怜就捡回家养着,但那只猫不学好不听她的话,趁着她不走家竟然学偷吃东西,被她发现后,她直接拿着根铁条抓住猫的身体,把猫从头到脚都穿了过去。

    张希觉得她很奇怪,她明明表现真的会很可怜那些流浪猫,还一直给流浪猫猫喂食物吃过,但一旦惹怒她了,她就会下手毫不留情,甚至会在下手以后宣扬她的‘伟大事迹’。

    她对此也对外说没什么,那猫气人,不学好。

    她说小时候的张天也是,学说谎,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说谎,所以她把张天摁在地上,把他的嘴用她专门烫红的火钳直接把他嘴烙的鲜血淋漓,从嘴角烂到脸,让他再也不敢说谎骗人。

    李娴的可怕之处,带给他的阴影不止于此。

    他初中经常生病,他又病又呕吐到腹部痉挛,但还是被李娴强制要求去学校上学,他说什么李娴都是在认为他在装,说他都是为了不想上学,为了不想好好学习,为了不让她省心。

    可他明明没有,他被误会久了,甚至急切的想证明他每天是真的难受,可她认定了就不会改变,无论是什么。

    哪怕他想把他的头剁下来,证明给她看,她也不会信,她只固执坚定她自己的认为,就算资深的学者到她面前,她如果认为这个学者不会做饭就是傻子,那这个学者就是傻子,谁的解释都没用。

    张希又是一个人无声的流泪走去学校,他只是想要一个信任,她为什么就是不信他,他很难过,难过也没有用。

    李娴对此觉得不过小事一件,她说生病而已又不是断手断胳膊,他说张天小时候发烧到40度,刚挂完水就被她继续送去学校上课,说张天烧到说胡话她也不让他回家,敢回家她就拿树枝给打回去,他必须去学习必须去上课。

    张希清楚就算生病他也不能娇气,男孩子不能娇气,他只能迫使自己坚强。

    关于李娴,他历经了太多不可言说的苦楚。

    这些都让他无法判断她善恶,到底这还是他妈,他是李娴生的,就算有一天李娴真的杀了他,他没有办法还手杀了她。

    他怀疑李娴非常会利用他的善良,利用他的可怜,来达到她的目的,他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眼里心里只有对她的怨愤。

    他无所适从,内心的天平两边不断在摇动,不断在打架,他究竟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他频频询问自己。

    他的整个初中都在这种挣扎下痛苦,精神每时每刻都在备受折磨,他总在想着,每当争执发生时都要一种解决办法,为什么他就是不会解决呢。

    或许真的要学吗,学他最讨厌的那样,明明上一刻吵的恨不得杀了对方,下一刻就无事发生的坐在桌前扮演母子亲情,再互相关爱的夹菜。

    恶心,虚伪,甚至令他反胃。

    他越想不仅不能再权衡如何对待李娴,反而自己日渐迷失在这无尽的漩涡中,他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只能被迫跟着漩涡转的晕头转向。

    他想,人做什么前,总该有什么理由有什么影响才对,他试图追根揭底李娴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可李娴从不说,尽管她循环往复的宣泄属于她自己才能听懂前因后果的话。

    在夏季未到来前,这破罐子破摔的母子关系,似乎被粘合了几块,又也许是他长大了,在李娴眼中,她急需有人来共享她的痛苦,跟她一样难熬度日。

    她不再止步于浅显的发泄,她要告知张希自己深处的精神压力,把她自己完全剖析。

    她把张希叫到跟前,她尽量说的平静,但面容在他眼里还是因为激动的说话而扭曲,她告诉张希,自己是怎么被张宪一家人合伙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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