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他不想被骂,他不是傻子,他不会变成他们口中聪明懂事的孩子,他不愿意讨好那些所谓的亲戚,他总是在被家人无数次对比别人家的孩子。
李娴比任何人都要心高气傲,她说她父母她幼年时,家里一直受村里人的欺负,因为他们家最穷,最窝囊不争气,他们一直被看不起,有时自己家偷偷攒的粮食都会被偷抢走,他们反抗不了,所以她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有出息。
可她还是没有做到有出息,她什么都不会做只会想,所以那会她满心想嫁个有出息的男人,结果被骗了,被这个家的所有人骗了。
她一向自语清高,没想到会被骗,所以她简直要疯了,她看不起张宪,觉得自己丢人现眼,觉得别人都看不起她,她明明理想是嫁给一个对她好又有钱又清白,且不让她受欺负,不让他们家受欺负的男人,张宪不是,并且他除了是村里有钱的那个外,什么都没有。
她自己不争气,自己不如意,自己没读过几天书,自己字不认识几个。
所以她的孩子生下来都必须是人中龙凤,如果她的孩子做不到那些,敢丢人的话都不算她的孩子,她说她生的她会自己终结掉,大不了几命而已。
就像她从小对张苏张天的教育,他记得这是李娴初一下学期,张希与她关系缓和时第一次李娴跟他说的话。
说张天小时候,他想喝水结果打翻了一壶刚开的沸水,结果被烫的浑身脱皮,张宪懒得理会他们,两人那会因为李娴对婚姻的不满吵的不可开交,只觉得烦,也没有心情带张天去看,并且只觉得张天烦人。
她说她什么也没管,最后在张天一直哭喊疼的时候,她没忍住一个人哭着跪在上帝面前祈祷祈求着,没想到张苏疼了几个星期后,后面慢慢就好了,而且浑身只留下五分之一的烫伤。
她说真是上帝保佑,让他多诚心信奉,说信了上帝信心很好生病都不用去看病,得病祈祷就会好的完全,这都是上帝的恩泽。
还说张苏张天小时候一个星期没有一毛钱零花钱,尽管那个时候家里条件还算富庶,李娴也不会在他们祈求的目光中给他们一毛钱。
但他们太馋了,对比同龄小孩都在吃零食,就算偶尔吃吃也会有,他们一个月都没有吃一次零食,家长里也只有她不给小孩买零食。
她说她就喜欢看着小孩欠着,觉得自己的小孩这样教育好,不能乱花钱,不乱吃零食,觉得自己的教育比那些大众的教育要好得多,她的孩子一定会被教育成最好的人。
所以在他们眼欠手欠大夏天吃不到一个雪糕时,他们偷拿了两毛钱,结果是一个被罚跪在院子里拿大扫帚抽,一个被她打到趴在地上起不来。
她说那是他们犯错的开始,不能纵容,一旦狠狠让他们长记性那么他们就会变成小偷,长大后会成流氓一样的人。
还说张苏小时候特喜欢粘着张宪,虽然张宪一丝喜欢他都没有,张宪表现的很明显,李娴也能看出来。
张苏几岁时的一次迎接张宪回家,张宪还是嫌他们,张苏又想亲近爸爸,结果欢心的要爸爸抱时,被迎脸的一巴掌扇得撞在墙上,再也爬不起来。
李娴那个时候也觉得张苏犯贱丢人,张宪根本就恶心他们娘俩,他还凑上去,她没管,骂骂咧咧的留他一个人瘫在地上哭,留了一地的鼻血。
据说,张天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李娴下地干活时很忙很累,没时间看孩子,所以当他一个人穿着干净的衣服去玩时,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
李娴回家看到这一幕气的瞪直了眼,当场拿着两块砖头,一块垫在他手下,然后狠狠摁住他的手,任由他哭着求饶,再用另一块把他的手指砸的血烂,在张天求饶到撕心裂肺的喊着妈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时,再收手。
她说的津津有味,并且在张希震惊的目光中一次次重复,人前说人后说,七大姑八大姨的面前都说……
她最后还要用很自豪的语气和表情说:“他们小时候我就是这么打他们,不听话活该被打,能把人气死,我那个时候心烦怨不了我。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这样觉得对,当时我就打了,打了我也不后悔,换到现在我还是一样。”
从那以后张希对李娴有了别样的恐惧。
在初一下学期时,李娴再次把他送去打工,是他大姐的饭店。
他想起初一上学期时他打工完写了一篇有关于他暑假打工的趣事,得了高分,但老师的评语说,写的很好,但要结合本人实际。
他当时多想把作文给老师看,真的,他虽然是初一但确实已经打过工了,但他想老师肯定会以为他在胡说,那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会去打工。
他当时也在想,想他应该不会再有去打工的经历,谁知道他这一年又开始打工的苦日子,那些饭店的活对成年人来说都很难承受,更何况对他。
寒假工不好找,大姐给他找来找去,没找到要他这么小年纪的童工,但李娴又态度坚定,不让他回家,要是找不到就让他呆在县城给她随便用。
他只能被张娟留下,在她和她老公开的饭店打工,因为李娴发了话,所以张娟一点都不客气的指挥他干活。
那时饭店很忙,比之前他做的暑假工还要累的多,张娟一点也不心疼他,毕竟对她来说他也只是一个陌生没见过几面的弟弟,只有张天张苏是跟她一起长大。
他也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不熟悉,所以他们之间更是没话,他在被骂后又退缩回了龟壳里。
他与张娟保持着礼貌且疏远的距离,从此以后在他耳中尖锐破口大骂的人又多了一个。
他这样的性格到哪里别人都不喜欢他,他在这里也是,因为笨手笨脚不会干这些饭店的活,而经常被张娟大骂。
原本他对张娟的记忆就浅,也不喜欢亲近她,对她几乎只有小时候见过的几面印象,长大后就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他最开始帮她干活脑中还对于张娟毫无印象,只当做个表面姐姐。
最后也在她日复一日的骂声中变得畏惧害怕,他不喜欢的人又多了一个。
要说最初他只是因为张娟骂他而惧怕,在一件事中,他刷新了对她浅显的看法。
豫南的冬天一向冷,几乎可以说得上天寒地冻,每年的雪都能下很久,他记忆中的童年,每年的雪都厚到快把他掩埋,他喜欢雪,所以下雪的那天他也不过是在饭店不忙的时候,走出去看雪。
他看见了淅淅沥沥的雪中,迎面走来的三人,一个不算强壮的男人,穿着单薄破旧的单件大褂子,手里牵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孩子的身上穿着成年人的大短袖,松松垮垮,光着腿走路。
孩子正在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但手一直被男人牢牢牵着。
他们只在他几米远的垃圾桶停留了一会,没有翻到什么东西,又自顾自的拉着孩子走了。
他看见孩子腿冻的通红,男人背上还有一个几岁的孩子一直迷迷糊糊的睡着,也只穿了个过大脏污的外套。
他没由来眼睛发胀,他觉得很悲伤,那些人又很可怜,同比于自己穿的温暖有饭吃,他们却在流浪,虽然他的手也刚在冰天雪地里用冷水洗了好几盆的菜。
他手被呼啸的寒风冻的发麻,还是握紧了兜里他攒的五角钱,那是他现在身上唯一的钱,他记得,小时候姥姥家里穷没钱,但只要家里来了乞丐要饭,姥姥每次都会偷偷的给小半碗米。
在他的注目下姥姥会再扭头跟他说,不要告诉姥爷,她说现在日子都不好过,每年饿死的都很多,都是人都活得不容易能帮一点是一点。
他知道这时他要施舍善意,虽然他也只有五角钱而已。
他眼巴巴的看着,踌躇不前,想凑上去把钱给他们,但怕他们嫌少,他又不好意思对陌生人搭讪,他只是想给个钱都要想半天,他也怕那些人不要他的钱,他会很尴尬,但他实在想给,又怕被别人发现加以讽笑。
于是出来的张娟就看到了这一幕,她跟随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几个脏兮兮的乞丐,万幸的说着:“还好,没到我家饭店来要钱,咱家生意都不好做了,他再来厚着脸要钱,到时候打发都打发不走。”
张希冻红脸还在看着他们,也在听着张娟的话,他又做贼心虚的握着手里的硬币,他怕他的好意被发现。
可他怕什么总是来什么,她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和他拿出兜的手里正褐红色的硬币,她问着:“你想把钱给乞丐?”
她问的很轻松,像是随便一问,他一向不会说谎,姥姥说要做个诚实的人,他点点头,想说:“我能去把钱给他们吗。”
可他刚点头,她就笑了,笑的很看不起讽刺一般,“我看你是你活又忙完了,赶紧干活去!天天闲得。”
可她既然已经说过他了,那应该不会在说了,张希简单的认为这时候可以趁着她回去的时候,赶紧把钱塞给他们,然后转头就跑吧。
他做好了很大的心理准备,已经想好了一切,然后要冲过去,可悲的是张娟又回头了,她是来把他叫回去干活端盘子上菜的。
她看他不听话,所以她喊着李娴,“婶子!你儿子又有钱了,还想给臭要饭的钱,真是天天闲着了!”
他怕了,他对李娴的恐惧完全支配了他的思绪。
他退缩的看着张娟,等他再回头寻找他们的足迹时,他们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无论他再怎么看,他们也已经走了。
他们不会知道这里有一个花足了勇气,怜悯他们的男孩,更不会知道他在外面冻得手刺骨的痛,手心把硬币都捂热了,也没有递出钱,直到盯着他们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线。
他觉得很悲哀,那么冷的天,他好像跟那些人一样没什么区别也没有家,灵魂与□□共同流浪。
他在那看着没有人的垃圾桶,仿佛还能看到呵护两个孩子的男人,他们其实也有一部分让他羡慕,但他说不出那是什么。
他被迫陷入无限的打工生活,承受张娟在他干不好活时的谩骂,他寒假工生活非常苦,也非常累,但他再苦再累也不会在跟李娴说。
他记得他偷偷跟李娴说了,李娴笑着跟张娟说,让她再让他累一点,不要客气,尽管好好锻炼他,累到他不会抱怨,就会得到锻炼。
她不知道的是,张希被骂的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觉得自己蠢笨自卑,因为所有人都说他是猪很笨,听不懂人话,他也开始怀疑厌弃自己。
环境还真是影响人的东西。
其实他只是腼腆不好意思去跟那些客人交流而已,但那时的孩子不被允许腼腆认生的性格存在。
只有外向会说话笑眯眯喊人且自来熟的孩子,才能被称之为聪明有出息的孩子,与之相反的都会被别样的认为一棍子打死。
初二他跟这家人熟悉了很多,从最开始一个月不跟张宪交流一句,到后来一个月也能说上四五句话,且张宪几乎句句都是埋汰他的话,他就选择尽量躲避他。
他听李娴说,张宪在到处跑黑车赚钱,所以他经常不在家,这也就免了他面对张宪的机会。
但李娴却不知怎么了,明知道他在她口中的描述中,对张宪的印象非常恶劣,可以说得上讨厌,非常不喜欢张宪,可李娴还是每次都让他打电话张宪让他回来吃饭。
仅仅是因为李娴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她说她听了张宪的声音就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