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他记得六年级时,李娴问他什么他说什么,俩兄弟知道是被他出卖以后,日夜排挤他,冷嘲热讽,看他哪都看不顺眼,阴阳怪气的说他墙头草,恶心人。
他受不了,他最初也有李娴问他不说的时候,但李娴也会骂他包庇亲兄弟纵容他们不学好,他到哪头都做不了好人,他不想被亲人这样说,尽管他的血脉至亲都在这么说他。
他边恐慌怕自己真的会被她杀了,边趁着李娴嫌兄弟俩拿刀慢去厨房的时候,他又跑上了二楼。
他认为二楼是他的安全区,在李娴以前无数次的爆发中,他都是跑上二楼去躲避,只要他蜷缩进了被窝,他就觉得自己真的与世界隔绝了。
他上楼梯用很重的脚步发力,恨不得把楼梯踩空,他在心底怨愤,为什么李娴就单单这么对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有太多的委屈积压了许久许久,一直得不到解决,他只能借由李娴跟他吵架时爆发他所有的愤懑,这是他唯一的发泄渠道。
也许是青春期也许是他不满,他决定这次一定要抵抗到底,凭什么谁都要来欺负他,他又不是只会忍受。
他清楚,他之所以忍耐只不过是怕对方觉得他过于计较,过于反应激烈,他会对对方造成无法弥补的错误,他过多考虑别人的感受,把自己放到了最尾端。
每次他表现出抵抗李娴都会越来越失控,这次更甚,她在楼下喊叫的面目狰狞可怖,恨不得现在就上去让他永远都消失在她眼前。
张苏张天兄弟俩见李娴真的去拿刀要杀人,在她追上去楼梯的时候赶紧给拦住,再怎么样楼上那个都是一条人命。
张希跑上楼的中途几次回头,还怕李娴已经追在他身后乱砍,他对她一丝一毫的信任都没有,他的危机与威胁都是来自与李娴。
等他担惊受怕的站到二楼外面看时,他看见了李娴还在楼下时安心了一瞬,正对他脸面的是李娴手里明晃晃的刀。
他确实畏惧了,在看到李娴眼里浓烈的恨意,和她使命推着兄弟俩,几乎挣脱阻拦冲上来的动作时。
李娴看起来也只想挣脱兄弟俩的阻拦,她在发癫一般大喊大叫让他俩走开,她今天一定会杀了他,她说来说去还是这几句话,她完全丧失了理智,犹如发狂的犬狗。
张希总算听明白了,以前他从没有把李娴冲动骂人的话当回事,因为这些话她总会说出口,让他去死或者杀了他,之前他都以为她说这些话只是想骂他而已。
现在他看到兄弟俩控制不住李娴的癫狂,看到她眼里千真万确的杀意,他真的懂了。
他浑身发抖,亲妈,这是他亲妈,亲生的他,她现在是真的想杀了他,这可真是他亲妈……
之前李娴不止一次跟她提过,他也一直认为是情急之下乱说的话,她说她认为他是她生的,所以生死也由着她的控制。她现在不想要他了,就完全可以杀了他,真的杀了他。
他顿时认清了现状,震惊,惊悚害怕,悲伤和众多情绪充斥。
他愤怒到极点,无法掌控自己颤抖的身体,浑身不停的发抖,眼睛还在僵持看下面嘶吼的李娴,防止他一不留神背后受敌。
他此刻顶着那个刀口对着他的角度,虽然软弱但还是一边害怕一边喊,用怒火来压制住自己的惧怕,奋力冲她喊。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不就看了几眼手机,你自从我买了手机以后你天天阴阳怪气在那说!你还要杀了我,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你还敢说,别人的孩子初中哪有手机,全村人有几个有手机!你上学的年纪还敢要手机?你不是学混子你学什么!你不就是要丢我的脸!你丢脸丢的全村人都知道,你让我哪还有脸见别人!”
张希还是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对于那些人为什么要那么嘴碎那么说,而李娴为什么一定要听别人的话活着,再来把怨气发在他身上!他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他不明白,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小事却发展成这样,他眼泪一刻没停下来的啪啪乱掉,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辩解了,因为李娴从不会听他的解释。
只要她认为他错了,那他就算现在拿刀把自己解刨开,用最后一丝力气掏出血腥的心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李娴还是不会信,她甚至会在他衰弱跳动的心脏上踩一脚,再说一句恶心。
他跟李娴吵的双双脸红脖子粗,嗓子喊到嘶哑,他胸腔的怨气丝毫不减。
李娴似乎也累了,没再动了,但在楼下刀口依旧对他竖起,他在想她会不会把刀抛上来,那刀又会不会正好剁掉他的头。
盛怒与潜意识的怕意之下,他反复在找寻这场闹剧的原由,可他找不到原由,那他归根结底,都是手机,一个手机而已,让他过得比之前还要难堪,还要艰难。
他冲动之下失手摔了手机,摔下了一楼,那一刻他看见了李娴傻眼心疼的表情,他心里爽快又解气,李娴不让他好过,那他也不会如她的意思,她不就是想要他的手机吗。
“给你!你不是要吗!要给张天张苏!去捡吧!都给你!”
他的手机,他自己得不到也不会给那俩排挤他的兄弟。
他任由眼泪掉着进屋狠狠摔上门,还能听见李娴的破口大骂,刺耳到房顶都快给掀开。
可摔了以后,他后悔了,他极度后悔,里面有哥的联系方式,怎么办,他不记得哥的手机号码。
他喜欢一个人时乱想,关于前一刻或者从前的事,只要是能牵引起他强烈情绪的事,他都会去想,比如他摔了手机这件事,虽然一时爽快,但这就代表着他从此以后没了手机。
他越想越哭越后悔,一个人在床上消磨自己在人前流泪的羞耻感,强烈的后悔与今天崩溃的众多情绪掺杂,他年轻的身体无法承受过多不可控的事,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
他无数纾解,气闷到底开始扇自己巴掌,才能使得心中崩溃绝望减少几分。怎么办,到底他要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在这里正常的生活下去。
他摔了手机,可没了手机又能怎么能联系哥,哥会不会给他发信息,又会不会在想他为什么不回他信息……
他等到楼下的声音都消失了,他擦擦浮肿的眼睛,担惊受怕的下一楼捡起手机,来不及看就做贼心虚的跑上二楼,屏幕完全摔碎了,内屏外屏都碎成碎片,一动就开始往下掉。
他手忙脚乱的打开手机,还能开机,他透着失而复得的表情笑着擦干眼泪,他还能联系哥,可是他只能看着备注哥信息的红点亮起,上半边屏幕失灵了,根本点不进去。
他试着点了很多次,没有用,不行,他心慌的使劲用手指戳着,还是不行。
他没想到一次不想忍受的抵抗,换来一次激烈的争吵,换来他失灵的手机,换来最严重的代价是他不能再联系哥,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彷徨不定。
他的反抗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也不知道,他无数次迷茫,可从来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做。
他躺在床上无助的哭到晚间□□点,没吃饭,没人叫他,他也不想下去。
他听见张天的声音,他喊他下去吃饭,李娴紧接着说,别管他,饿死他算了,爱吃不吃。
然后他默默的看着天花板,听着底下张苏张天和李娴说话的嬉笑声,真温馨,他们才是一家人,那他呢,他的家人在哪。
他想姥姥姥爷了,他想再次立马看见他们慈祥且老态的脸,佝偻的背,和疼爱他的目光,可他终究不会立马回去,他还是个孩子,受控于这家人。
他独自面对着黑暗的房间,寂静到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环境,无限恐慌涌上心头,他又开始一阵一阵莫名的悲伤,脑袋抽痛加猛烈的头晕。
好痛苦,他的头觉得快疼到炸裂,身体全然的感触像是在被人撕扯灵魂,他必须止住这种强烈而未知的情绪,他一旦陷进去就会出不来,他能傻傻的躺在那一直与自己较劲,只想着就那么睡去。
他好不容易逃离情绪,又更难过的想,手机没了,这意味着失联,再也联系不到哥,没有哥的问候和温暖,他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一般。
他在抬头仰望的一人,还没够到那人就消失不见在他眼前,没有什么比这更不能让他接受。
他的记性到哪都不好,他这个年纪只喜欢记住那些只让他开心的事,尽管有很多坏的事,和对让他很不好的人,他都会记不清当时的伤心欲绝。
尤其是人对于他的伤害,还有他自己理所当然的观念中,兄弟姐妹爸爸妈妈这种关系下的人,哪怕他们有时表现的对他多不好,等到结束后他也会首先反思自己,一旦有丁点的错误他就会产生悔意。
再在这基础上,他会忘记上次他们的坏意,依旧凑上去,他还是在大众观念里认为,血脉至亲不会对他不好,他们之间只是误会误解而已。
就像他的手机坏了,他拿着自己仅有的三百块钱,偷偷给了张苏,因为他是大哥,他还在依赖着,因为他想他们之间偶尔发生矛盾,但还是亲兄弟,他放心满心依赖的把钱给了张苏。
张苏很欣喜的向他保证,一定会在下星期回来的时候把手机修好给他,那天张苏与张天的游戏终于带了他玩,还偷偷的塞给他一块糖,他悄悄开心了好久好久。
结果在下星期时候,张苏没回来,他着急的又等了一个星期,张苏回来却很随意的说,县城里的店主说他这个型号的手机找不到,修的话很难,得等等。
他就继续耐心的等,可等了好久还是没等到,他去不了县城,只能催着张苏,张苏不耐烦的冲他说,“你不是说你不要手机了吗,那天摔的时候,急什么。”
他只能忍着,等到最后张苏抱歉的回来对他随口一说,手机被老板弄丢了,老板说他那手机太破了放在那里都没人拿,不知道后面就被谁偷了。
他想说报警查监控,可张苏没所谓的说,又不是什么大事,谁管,你算了吧,一个破手机而已。
张苏根本不知道那手机对他多重要,张希现在不想修手机了,他只想让张苏把他手机拿回来,把他的钱也还回来,可张苏说都丢了,说的真诚实意,他缠过,讨好过,给他偷偷买零食过。
还跟在他屁股后面马首是瞻过,可最后张苏还是说真的丢了,你为什么连你亲大哥的话都不信,算什么亲兄弟,你到底还拿不拿我当亲人。
他没办法,他当张苏是亲人,他不相信也只能相信,他躲在被窝里想哥,想哭,他后悔的厌倦自己,想他当初为什么不能忍李娴的骂,明明以前那么多年都忍了,为什么不能再忍忍了。
他又气自己为什么要摔手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机只是拿去修会丢,为什么他的三百块钱也跟着丢了。
直到张天看他傻兮兮的跟在张苏后面讨好时不屑的说,你还真是个傻子,张苏打赌你会信他,你是认贼作父吗,他把你辛辛苦苦打工赚的钱都花了,三百块钱都进自己腰包了,哪有他弄丢了,他自己去买了肯德基汉堡吃了,傻子。
他不知道是什么是肯德基,也没听说过什么是汉堡,他听都没听过更别说吃了,他只知道那是他辛苦打工,外加自己偷偷攒的生活费凑够了三百块钱。
他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给了张苏,张苏却骗他,仗着兄弟的名义,把他的希望给花了。
等他知道真相时,他已被家庭关系,学校的琐事,还有李娴的喊叫和张宪的阴阳怪气折磨的越发麻木,他只觉得自己可笑,那三百块钱有一部分还是他瘫痪的姥爷给的。
他觉得他们是兄弟,他想要亲情,他缺爱,到头来只有他被当做傻子戏耍。
可他们都很聪明,他们似乎天生就懂人性,总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刻,用他们那拙劣的讨好和话语,把他内心对亲情的失望再力挽狂澜变成希望。
李娴会在好的时候,亲切的问他今天吃什么,给他买肉,让他穿暖衣。张宪会在心情好的时候突然给他买零食或者给他做顿饭,张苏张天会在自己伤他心后,讨好歉意的对他笑。
他们都在肆无忌惮伤害他,等到他完全绝望崩溃后,再加以笑脸挽回,让他感受到他们的好意,产生愧疚心理,让他觉得他们也没有多坏,至少有时许多时候还是对他好。
并且往复下去,久而久之,他就会在每次争吵之后,不断开始回想他们的好意,开始自我困缚,被父母完全掌控心理与身体。
所以这次他又心软了,他又不好意思了,他想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和误解,他无时无刻不再选择原谅他们,他做不到伸手去打笑脸人,他们还是亲人,他也只能接受。
然后一旦他表现出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时,等待着他的是,李娴极端的掌控和尖锐喊叫,以及说出要杀了他的话语。张宪会阴阳怪气说他没点出息,笨的像个猪。张苏张天会利用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继续排挤再戏耍他。
他对于家庭的所有记忆几乎在这几种之中,周而复始,被全然的阴影所包围。
可他还能忍,他也只能忍。
他这个年纪太弱小,明明向往自由向往美好向往亲情,却一次次被血淋淋的现实打败,他只是一个无关重要的附属品,太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只有学习这件事能作为他能做到的正事。
可李娴对他的要求不止于她之前要求的那些,在他生病感冒发烧到呕吐时,她会在不耐烦的旁观,再在他祈求的在家休息的目光中说,
“你能不能天天别装了,为了不想上学不想好好学习,装成这幅鬼样子给谁看!”
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最普通的普通人,在亲妈嘴里说出这些话,无疑是对他最大的打击,他强忍着身体,半路又病的吐了一次,晕晕乎乎脸色苍白的去坚持上学。
他明白,李娴对于他这幅总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的身体早已厌烦,他总是会生很多小病,按李娴来说,恶心人。
对比那俩兄弟健康强健的身体,他的所有病弱都被看做麻烦,烦人,和故意的装模作样。
他解释他们也不会想听,所以他又在忍受了。
他在初一下学期那年完全失去了与余醒的一切联系,他最开始夜夜寡欢,后来学会把思念埋藏在心底,渐渐他的思念被家庭的矛盾所掩埋,只剩下心中波涛汹涌的憎恶厌烦,和时不时外露的硬刺,用来在无法忍受时保护自己的底线。
他越来越容易愤怒,经常被逼到极处,他觉得自己会在下一刻暴走,他愈发清醒且明确的认识到自己无关重要,在这里没人会保护他为他说一句好话,更没人会心疼他。
他经常头会被李娴骂的痛到炸裂,也会因为别人一句戏言,就引起他激烈的反应,他像是一只无时无刻都在警醒炸毛而保护自己的猫。